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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4846031 马勒布的卷宗里留存的最早几封信中,有一些零散的参考资料表明他是个胡格诺派教徒,在瑞士有亲戚,创办纳沙泰尔出版社的四位合伙人他都认识。他很可能在纳沙泰尔上过学(当时奥斯特瓦尔德、贝特朗和贝图正在那里办学),其间在萨米埃尔·福什家搭伙。他1770年3月10日写给福什的第一封信有许多私密内容,表明他和整个福什家族关系很密切。除了问候孩子们和共同的朋友之外,他委托福什把他旅居纳沙泰尔时遗落在那儿的怀表卖掉。当时马勒布就已经在尝试做货运代理生意了,但是做得不顺利,手头非常紧。其实这封信就是从圣梅克桑一处秘密地址写出的,1767年他破产了,怕因债务坐牢所以正在那儿藏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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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4846033 正当他的律师试图与他的债主谈判庭外和解之时,马勒布与他在加的斯的一个朋友开始小打小闹地做某种生意。倘若福什能帮他弄到一笔重要的资产,或许他还会和瑞士的朋友做生意:“帮我找一个带两到三万嫁妆的女朋友吧。我希望有更大的资本,但我父亲在世期间我不可能拿到多于一万到一万二的钱。这老头太喜欢享乐了。”他父亲是个冷酷无情的人——他补充说,所以不能指望家里借钱给他,帮他恢复破产的生意。最可行的计划是把他散落在各处的资产归集到一起——无疑不能让债主知道——并再次开始收进出口商品的销售佣金。图书在他所考虑的商品中占有突出地位。“你们的《新约》和《诗篇》在我们普瓦图的农民中间很受欢迎。”1772年底,普瓦捷的一家法院终于结束了一场跟他的破产相关的讼案,让他恢复了在卢丹的生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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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4846035 之前不稳定的财务状况使马勒布看上去不像是个有前途的客户。但是,他在一封接一封的信中提到各种听上去对发展贸易有助益的行动,从而博得了纳沙泰尔的关系人的好感。例如他宣布要去参加胡格诺教派在“沙漠”中举行的室外讲道仪式,并在那里把宗教书籍推销给牧师和他们的教众。【185】他提议为纳沙泰尔出版社征集《赫尔维西亚月刊》的订户。他认识普瓦捷、索米尔(Saumur)、图尔、昂热和南特的书商,他试图拉他们做纳沙泰尔出版社的客户。他也和一些个体企业主有联系,如布卢瓦的一位名叫莱尔的小学校长、拉罗谢尔的一位商人德博尔德(Desbordes),以及罗阿讷的一位货运代理商布瓦塞朗,他们都非常想做图书投机生意。为了揽到订单,他在他的客户中散发纳沙泰尔出版社的书目,并在全卢瓦尔河谷地区出版的商业小报中,夹带该出版社的图书广告。马勒布明白,他的出路就在图书贸易。其实,他在破产前就曾经为萨米埃尔·福什和加布里埃尔·克拉默推销过图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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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4846037 但是,马勒布的主业是为各类商品的供应商转运货物,为他们安排销售并收取货款,以及推销地方产品,而销售图书只是副业,偶尔做做。他很想向瑞士客户供应“胡桃油、亚麻、大麻……我们的芫荽籽、茴芹、茴香、南瓜、鹅毛、鸭、家禽,我们的羊皮、羊皮纸、粗革等等”。他所有的信都冗长啰嗦,但都能给人同一个印象:他样样生意都做一点,而且乐意做任何生意。他赚取生计既靠他灵活的头脑,也靠经由通信网络广泛收集的信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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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4846039 由于马勒布有货运代理商的经验,他能向纳沙泰尔出版社提供许多有用的信息,既涉及运输货物的最佳路线,也涉及防止货物被没收的最佳方法——无论是在法国边境,还是在王国内部的书商行会,这些路线和方法都很适用。他还发送有关偷运者“保险业务”的报告,并就保险费率向纳沙泰尔出版社提建议。当货运通道的某些路段发生阻塞,或者运费昂贵时,他就发送警告信息。他用这一封封信证明了自己在为纳沙泰尔出版社开辟新图书市场方面的价值。1773年底,他在索米尔的一家客栈设置了几间库房,还雇了一个工人把从卢瓦尔河沿线各地运到那里的货物辗转颠簸一路转运到罗阿讷港,而从里昂运来的货物也都是在这里卸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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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4846041 用一连串的信证明了他的新生意大有希望之后,马勒布就开始提要求了。他问纳沙泰尔出版社能不能把各类图书发运一些给他,他可以作为存货,一有机会就委托别人把它们卖掉。出版社拒绝了。它像许多出版商兼批发商一样,不做这种委托的投机生意。【186】马勒布不甘罢休,又抛出了一个更具有吸引力的提议。他刚刚计划预售几种新教讲道书籍,出版社可以把货发给他,同时贷给他一小笔钱作为他充当中间人的报酬。1773年3月,他们就价格和运输路线达成协议。但是货物在边境被卡住了,他们只好分开打成两个包,各重190磅,用骡子驮运越过中央高原,从利摩日运到里昂。这趟货离开纳沙泰尔后走了10个月之久,最终到达卢丹时,价值250锂10苏的货物运费竟累计高达118锂10苏——马勒布抱怨说,要是出版社在里昂的货运代理商听他的话沿卢瓦尔河运货,至少可节省30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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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4846043 马勒布实际想做的生意的性质,在他1774年初的信里已有显示。1月7日,他写道,一个“零售摊贩”(merchant peddler/colporteur)找到他,交给他一长列书单,想要订货。零售摊贩有许多种。(2)在大城市,他们通常都是在脖子上挂一个陈放商品的托盘沿街叫卖(这就是col-porteur这个词的由来)。他们做这种买卖必须得到警察允许,而且要佩戴一个铜质徽章证明自己合法——至少原则上是这样。但实际上,他们常常干违法的事,也偷卖禁书。马勒布遇到的那些零售摊贩比皮鞋贩子要高一等,因为他们属于流动商贩一类,被称为集市商贩,他们驾着马车,载着品种丰富的图书,从一个市镇转到另一个市镇,走街串巷兜售,书籍是从瑞士和低地国家等地的出版社和批发商那里进的货。他们在集日期间设摊,为散居农村的顾客服务。他们中许多人来自诺曼底,主要来自库汤斯,那里有整个家族世世代代就靠做零售摊贩维持生计。但是他们常常没有固定住址,无法派人上门催收未支付的汇票。他们因为常常不能支付货款而声名狼藉,所以得不到批发商信任。为了说服供应商给他们供货,他们通常付一部分现金,并留下一张期票,约定在确定的日期和地点结清账目——地点常常是一间客栈,【187】一般认为那儿就是他们的落脚点,但这地址常常人走屋空,成为债主们所说的“空中住址”(domicile en l’ai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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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4846045 马勒布知道,沿街叫卖是一桩有风险的生意,但是那些找他的零售商贩在他看来却是一种可以指望的机会:“如果这个人对路子,他就能帮你们揽到许多生意,因为他是在城市之间做行商生意。”他在寄给纳沙泰尔出版社的信里夹了零售摊贩J.布莱索(J. Blaisot)的一封信。布莱索从出版社的书目中选了19种书籍,每种要12册,但马勒布说服他把订购册数限制在3到4册,不要让出版社冒大宗交易的风险。布莱索选书类似于正规书商——其中有各类书籍,包括一些历史作品、旅行游记、梅西耶的《2440年》,以及某一版本的卢梭著作。货物必须在奥尔良交付,运费和风险金由出版社承担,布莱索在奥尔良一家著名的货运代理商皮索和科涅公司(Pisseau et Cagnyé)的仓库取货。为了证明他说的是真话,他建议出版社与奥尔良一个有名望的书商库雷·德维尔纳夫联系,他和此人有大量生意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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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4846047 1774年2月,马勒布写道,库雷和皮索都报告说,他们了解布莱索,这人时不时会买一些书,而且总能按时付款。因此他建议纳沙泰尔出版社同意他的订货。它通过汝拉山的偷运者发运了货物,六周后布莱索在奥尔良安全地取到了货。他支付运费和风险金很爽快,尽管这些费用高达图书批发价的三分之一:价值91锂的货物付了30锂。四个月后他又来到卢丹,把图书本身的款项付给了马勒布。看上去一切都表明,马勒布为纳沙泰尔出版社开辟了一个新市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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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4846049 按照马勒布的评估,这个市场偏爱启蒙运动的书籍:“眼下唯一的潮流,就是那些反映新哲学家们观点的书籍,也只有这些书能畅销。”1774年,纳沙泰尔出版社感到迎合这个需求并不难,因为那时它已经能让货物顺利通过里昂了。在运输费用的计算上,马勒布主动提出了一个很专业的建议——实际上是提了一个一般性的模板来指导出版社的计算。它通常以每张折帖2苏的批发价格销售“哲学书籍”(两倍于他们销售盗版合法书籍的价格),【188】10张折帖就达到1锂(20苏)。10张折帖的重量略轻于5磅(以单位poids de marc计算)。这样,一个有1英担折帖的货包,包括包装材料在内,大约价值200锂。1英担书籍的货包从纳沙泰尔运到里昂的费用就可以这样计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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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4846051 从纳沙泰尔经由日内瓦运至里昂……………………………10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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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4846053 日内瓦和里昂支付给车夫的追加报酬………………………1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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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4846057 在里昂委托偷运代理商的费用………………………………2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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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4846061 其他各种费用…………………………………………………1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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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4846065 总计…………………………………………………………14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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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4846069 价值200锂的1英担货物要14锂费用,即商品价值的7%。因此出版社应该能以这个批发价的合理百分率,免费而且无风险地把货物一直运到里昂交给客户。马勒布辩称,如果出版社按照这种算法来向它的车夫以及它在日内瓦和里昂的货运代理商布置任务,就可以防止费用任意上涨,而它在法国的客户也就不会抱怨它的服务不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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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4846071 不管人们怎样理解这种算法,这个计算说明了图书贸易职业人员考虑他们生意的思路。如他们所见,地下分销体系在经济上是可行的。它的主要问题是不易协调,以及人员素质参差不齐,尤其是零售商贩不可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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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4846073 正当纳沙泰尔出版社重新打通了经由里昂的路线时,零售商贩中间有传言说,马勒布在供货侧有了突破性进展。他向他们分发了纳沙泰尔出版社的书目,包括手写的禁书书目(他曾经雇了一个抄写员抄了许多份),而他们也把卢丹纳入他们流动贩售的路线,希望能利用到来自纳沙泰尔的货源。1774年3月,马勒布再次向纳沙泰尔出版社提议,给他提供充足的书籍,让他建立一个“存货库”,以便他把它们分成小包卖给零售商贩,收取现金。每隔六个月马勒布寄给出版社一张销售款项的汇票,其中将扣除他的一小笔服务佣金。他见识过《蓬帕杜夫人回忆录》(Mémoires de Mme de Pompadour)、《上帝与人》(Dieu et les hommes)和《现代的阿雷蒂诺》(L’Arétin moderne)在他所在地区过高的价格,一本要卖到6锂。他们即使把价格调低一些也能在这类非法图书上大赚一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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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4846075 纳沙泰尔出版社的董事们当然不会把整个仓库的“哲学书籍”都供应给马勒布。【189】但是他们持续地按订单向他供货,这些订单来得越来越勤,非法书籍在其中占的比例也越来越大。很快,马勒布就从为自己捞钱的目的出发来订货了。他从出版社订货,卖给零售商贩,获取可观的利润。他不像纳沙泰尔的瑞士人,他在卢丹有优势,知道零售商贩们哪些可靠哪些不可靠,对于他信任的商贩,他可以接受期票,对于他不熟识的商贩,则要求以现金预付高额定金。在某些情况下,他像和布莱索做交易一样,把他们的订单直接转给出版社,而这就为我们了解这些零售商贩的生意提供了些许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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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4846077 例如在1774年6月,马勒布推荐了圣梅克桑的一个叫普朗凯(Planquais)的零售商贩,此人三个月前就拿走了纳沙泰尔出版社的一份手写书目,带回来一份有59种书籍的订单,其中大多数都是要两到四册。【190】普朗凯在他的顾客当中摸过底,显然料定他能从出版社订到足够装满半个马车的书籍。他的订单中有几种合法图书,如马蒙泰尔的《道德故事集》(Contes moraux)和里科博尼夫人的小说;有卢梭的大量著作,如2册《爱弥儿》(Emile)、4册《社会契约论》(Contratsocial)以及2套十五卷版的文集;另有伏尔泰和狄德罗的一些著作;还有一些粗俗的图书,如4册《哲学家泰蕾兹》、4册《教会的荣光》(Lauriers ecclésiastiques,意指教士们的艳遇),以及3册《阿拉斯的蜡烛》(世俗色情小说)。他甚至还订购了一册《叫卖圣经的小贩》,这是弗朗索瓦-安托万·谢弗里耶的一部讽刺作品。普朗凯自己身为零售商贩对这本书是怎么想的我们不得而知,因为他的订单不过是一份从马勒布手中不加评价地选出的书单而已,或许也有普朗凯不会写字的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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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4846079 两个月后,马勒布报告说,来找他的零售商贩越来越多了,他需要更多的“哲学书籍”书目:“零售商贩们非常想搞到这类书。卖这些书比卖别的书赚钱多,因为他们给这种书定价随心所欲,可以按照人们对这类书的需求程度来调整。”到9月份,书目寄到,正好布莱索和普朗凯也来取他们新到的货,一道来的还有第三位零售商贩,马勒布没有提到他的名字。这三人都下了大订单,全部是禁书。马勒布转递订单时附带了一个要求,即出版社得付给他2%的佣金和一些额外的酬劳,因为他为出版社揽到了客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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