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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4870902 居正把起草报律的事交给参事林长民,没有亲力亲为。林长民起草的报律只有三条,不妨照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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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4870904 (一)新闻杂志已出版及今后出版者,其发行及编辑人姓名须向本部呈明注册,或就近地方高级官厅呈明咨部注册。兹定自暂行报律颁到之日起,截至阳历四月一号止,在此期限内其已出版之新闻杂志,各社须将本社发行及编辑人姓名呈明注册。其以后出版者须于发行前呈明注册,否则不准其发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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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4870906 (二)流言煽惑关于共和国体,有破坏弊害者除停止其出版外,其发行人编辑人并坐以应得之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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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4870908 (三)调查失实污毁个人名誉者,被污毁人得要求其更正,要求更正而不履行时,经被污毁人提起诉讼,讯明得酌量科罚。3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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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4870910 3月4日,《暂行报律》公布,6日,上海《申报》、《新闻报》、《时报》等11家报纸联名致电孙中山,以“报界全体万难承认”之态度强烈反对。同日,担任同盟会机关报《民立报》主笔的章士钊发表社论《论报律》,对暂行报律予以严词抨击,文章质疑制订报律者,但知近邻日本有报律,为何不见英美等言论自由之国并无报律,并借英国大法官之口论述何为言论自由、出版自由,最后表明态度:“本报对于内务部的报律,其所主张,乃根本的取消!无暇与之为枝枝节节之讨论!以后并灌输真正之自由理想于国民之脑中,使报律两字永不发于国会议员之口。”3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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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4870912 面对如潮恶评,还在上海公干的居正,知道《暂行报律》闯祸了,星夜回南京,来不及到内务部究问,直接进了总统府面见大总统孙文,陈述此事。孙文笑说:“取消可乎?”一锤定音,当天由总统府下令内务部,取消《暂行报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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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4870914 从公布到取消,前后不过三天,《暂行报律》创造了法制史上的一个最短记录。尽管大总统孙文在获悉事情原委的当天晚上就下令取消《暂行报律》,但当时的通讯速度不同于今日的电视、网络,可以将信息瞬间传遍世界。信息传递的时间差,让《暂行报律》事件依然是3月7日报纸舆论的焦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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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4870916 3月7日,《大共和日报》发表社论《却还内务部所定报律议》,这篇重磅社论出自该报社长章太炎笔下。章太炎在文中将《暂行报律》逐条批驳,文字火力凶猛,不过不无谬误之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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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4870918 对第一条规定的注册制,章太炎将《大清报律》与之比较,说前清对于报纸未呈报者只处罚金,而《暂行报律》云“不准发行”,处罚力度比《大清报律》更重。对于报界意见最大的第二条,以现代人的法律眼光看,是一条口袋罪,所谓“应得之罪”并无实指,所以太炎追问,这个“应得之罪”到底是杖、笞、禁锢还是拘留?作为刑事责任应该明确清晰,否则就会给胥吏上下其手的机会。对“弊害共和国体”的说法,他大不以为然,“案共和国体今已确定,报界并无主张君主立宪与偏护宗社党者。本无其事,而忽定此法律禁制,已为不根;所谓破坏弊害者,其词亦漫无界限”。他追问内务部:“是否昌言时弊,指斥政府,评论《约法》,即为弊害共和国体?”章氏社论最终结穴在内务部无造法之权,所定条文又偏袒模糊,所以报界中人无法接受《暂行报律》,要还回去,最后不忘直斥内务部“无知妄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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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4870920 《民国暂行报律》非法出生,匆匆面世匆匆收回,状类闹剧。然而百年之后重新审视这段历史公案,舆论界义正词严地抨击也多偏颇甚至谬误,如章士钊说英美并无报律,但留学英伦的章士钊应该知道,这两个国家固然无成文法,但有判例法,言论自由是在新闻法治的框架之内的。章士钊的谬误在章太炎的文章里再次出现,他甚至没有搞清楚法国有专门的《出版自由法》,妄言“观美法诸国,对于杂志新闻,只以条件从事,无所谓报律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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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4870922 章士钊、章太炎这些当时的社会精英对新闻自由有着非常激进的态度,他们对晚清政府借报律遏制新闻自由心有余悸,即便是孙中山,在取消报律公告中亦有“使议者疑满清钳制舆论之恶政,复见于今,甚无谓也”319。杯弓蛇影的心态让章士钊等人无法认同报律存在的合理性,认识不到作为公权力的舆论权若无限制同样有被滥用的可能,他们追求的是一种毫无约束的新闻自由。遗憾的是,二章的思想是当时新闻界的共识,经《暂行报律》的风波,这一共识得到了强化,这年六月,中国报界促进会在上海召开大会,将“不承认有报律”列入大会重要议题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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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4870924 同时,在《暂时报律》风波里也能看到党争的影子。章士钊以无党派自居,主张毁党造党;章太炎则另组共和党,与同盟会分道扬镳。以孙中山为总统的临时政府(当时已经辞职但工作未转交)颁布的法令被报界狙击也就并非偶然了。不成熟的政党政治必然是大棒乱舞,唾沫横飞,这是政党政治必须经历的一个危险的幼稚阶段,名记者黄远生在采访孙中山的时候问:“究竟先生看看现在中国政党之弊病,在什么地方,有何方法可以救正?”孙无可奈何地回答:“这个一时是没有甚么法子的。让他们自己闹闹,闹过几年,自然明白。”3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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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4870926 过几年,他们确实明白了。无限制的新闻自由让政党报纸空前大繁荣,过度的“毒舌”言论引来的是政治强人对新闻界的打压。登上总统宝座的袁世凯利用的正是没有新闻法的空子,胡萝卜加大棒,收买或迫害报纸、报人,使全国报纸锐减至300余家,是为“癸丑报灾”。等收拾得差不多了,袁政府颁布《报纸条例》,全是禁载事项和惩罚办法,北京的英文报纸称之为“世界上报律比较之最恶者”,而中文报纸对此则寂静无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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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4870931 纸上的火焰:1815-1915年的报界与国运 [:1704868592]
1704870932 纸上的火焰:1815-1915年的报界与国运 黎元洪:杀报人泄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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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4870934 严复在评价黎元洪时用了“良善暗懦”四个字。“良善”是就黎给世人的道德形象而言的,他对属下士兵不错,从不克扣军饷;他无意于反抗清廷,但他对于自己队伍里的革命党人一般不动刀,而是劝他们走路了事。这些品质让革命党人在群龙无首的时候对他抱有幻想,他的人品、资历、职位完全可以号召群雄,他被历史选定不是偶然的。“暗懦”则说他性格优柔寡断,缺乏果敢勇决的大政治家风范。严复说这种柔暗性格的人,“下为一家之长,将不足以庇其家,出为一国之长,必不足以保其国”,基本上说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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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4870936 这种个性不够阳刚剽悍的人物,往往有阴狠手辣的一面。在革命之后,摧残报人的各种活动,他亦有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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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4870938 1912年8月初,上海《民立报》上发布了一条湖北的消息:“武昌南湖炮队发动倒黎运动,遭到镇压。”这条消息来自湖北通讯社的电讯,黎元洪于8月5日即以“电报造谣,摇惑人心”的罪名,逮捕湖北通讯社社长冉剑虹,拟将其“立即正法”,后因遭到上海、武汉报界的抗议,黎元洪的“屠龙刀”高高举起又轻轻放下了,仅判处冉剑虹两年监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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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4870940 冉剑虹逃过劫难,但《大江报》的凌大同却成了给黎元洪祭刀的第一位报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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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4870942 说起《大江报》,在当时是非常有名的,有一段光荣的革命家史可表。它是由詹大悲、何海鸣两人于辛亥年的春间从《大江白话报》改名而来。清末舆论的中心在上海,其次才是北京。“敢言”是当时办报的风气,武汉的报纸不发达,任凭《大江报》如何“毒舌”,也不为外间注意。但是,如果报人因言论坐牢乃至丧命,就能成为全国关注的媒体事件。《大江报》在辛亥年7月连续发表两篇极富煽动性的文章,一篇是何海鸣的《亡中国者和平也》,一篇是黄侃的《大乱者救国之妙药也》。那时清廷已开了报禁,挨报纸讥评都已经习惯了,虽然心里恼火但一般不好发作。对于《大江报》上的以前那些戳人的小零碎,当局也都忍了。但这次不同,这两篇文字明显地“煽动惑乱”,即使在文明国家也不被允许,因而是有把柄可抓的,当局等这个把柄可能都等了很久了,于是封报抓人,詹大悲、何海鸣先后入狱,轰动一时的《大江报》案由此而起,各地媒体纷纷报道,一时舆情汹涌。当时的形势很奇怪,报人什么都敢说,包括煽动惑乱、颠覆政权,但当局就是不能抓,谁抓谁就是恶人,一旦抓人就会被各地报纸轰得颜面扫地,狼狈不堪。《大江报》案同样遭到各地报纸的批评,居然就没有一个向着朝廷的,搞得湖北当局很是被动。但案子已经出来了,不审不判是不行的,不处理只能让当局颜面更加扫地。碍于舆论,詹、何二人仅仅被判了八百元罚金,但两人没钱交,其实更是不想交,最终判刑一年半折抵罚金。在牢里待着,对于当局来说,其实就是扎在心头的两根刺,时时刻刻在提醒民众,政府正在作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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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4870944 两人在牢里没待几个月,武昌起义爆发了,革命党人打开牢门,迎接两位大英雄出狱。不久,两人来到汉口,干起老本行,复刊《大江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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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4870946 那时候,革命阵营出现了分裂趋势,政党政治已经开锣,各种旗号的政党纷纷成立,相互之间谩骂、争斗都很寻常,更出格的还有暗杀。那些报人革命家一向拿报纸当阵地,拿笔杆子当投枪,事事制造舆论,走的还是反抗清廷的路线。他们也不知道报纸是社会公器,不能全然拿来党同伐异的。有了党争的背景,报人的命运就更加莫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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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4870948 黎元洪这个“拉郎配”来的革命首领,本来就与坚持同盟会立场的革命者有些隔阂,那些资深革命家也不大瞧得上这个首义元勋,像张振武这样脾气火爆的人动不动就给他难看,这也给黎元洪日后杀他埋下祸根。黎那时已是副总统,共和党首领,那些革命家报人,成天在报上渲染他被从床下拖出来的段子,明显是在羞辱他。这种事《大江报》自然也没少干,这让黎怀恨在心,总寻思着找个由头报复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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