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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4896681 关于连体词“の”的含义,主要还是应当根据其所处的状况而定。说到“父の绘”,虽可作三种解释,但若了解了当时的语言背景,做出正确解释则并不难。日本语的特色就在于,要由状况而定的东西没有明示。而这恰恰是变成暧昧性、简洁性之表现的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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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4896683 如前所述,日本人与西洋人的不同之处在于,日本由于风土和历史环境的缘故,培养了人与自然、人与人的融和关系,毫无必要向其他事物表现自己。而正因为只需最小限度的表现就足够了,才使日本人的表现方式简略化。若就人与人的关系而言,日本人在用语言传达自己意志的时候,比自作主张显得更为重要的是人与人的和合,因而多用谦让语,并着意于表现的简略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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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4896685 而且在日本人看来,越是敢于表现自己,恐怕就越难以传达自己的真意。因为他们非常清楚,自己真意的传达,除了最终依存于对象的感知之外,别无他途。这点与彻底表现自我的西洋人大相径庭。因此,即使在文章里,日本人也会致力于能诱发读者感知的最有效果的表现形式,这大概又可算作日本文学的一大特色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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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4896687 如果以清少纳言[19] 的《枕草子》为例,其开头篇《春はあけぼの》(《春天是破晓的时候最美》)中的假名“は”,是系助词而非格助词。因而所谓“春は”意指“春においては”(春天里)。“春においては”经简略后就成了“春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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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4896689 所谓“あけぼの”(曙光),表述的是“あけぼのがもっとも美しい”(曙光最美)的意思,经简略后就成了“あけぼの”。用当时的话说,又可被简略为“いとをかし”(最雅趣)。就是说,“あけぼの”中还包含着“いとをかし”的意思。所以,“春はあけぼの”句虽是省略句,但为此则有了含蓄的成分。所谓“梅は红梅”(梅是红梅)句亦如出一辙。谚语中这样的省略句也有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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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4896691 至于和歌[20] 、俳句[21] 就更善于使用这种手法了,其中犹以俳句为突出。下面就让我们分析一下芭蕉[22] 的《古池や蛙とびこむ水の音》(《古池塘,青蛙跳入水音响》)中的第一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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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4896693 “古池や”的“や”是切字,即连接段落时用的助词,在该句里则是暗示性的表现。在它后面隐含着季节、场所、风景等背景,它所暗示的世界是广大而深远的,而想要详细表现的话,则也许需要数千字以上。该句的特色就在于“唤起人深刻印象的单纯性”。在这种单纯性中有着不可估量的深邃精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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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4896695 当然,此类性质的诗词在汉诗中也有。但汉诗与俳句相比,表现内在精神那样的倾向更为强烈,故而给人一种缺乏含蓄的感觉。若要举出与芭蕉此句一样的描述静寂的汉诗,那就是唐代诗人杜甫(712~770)《题张氏隐居》诗中的“伐木丁丁山更幽”这样的语句了。不过,即使这样的诗句,也不及芭蕉的“古池や”来的含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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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4896697 关于芭蕉的这句诗,江户时代博多的禅僧仙崖认为,“水の音”(水的声音)这五个字[23] 是多余的。仔细读来也的确如此。有了这五个字,就有了余韵受损之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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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4896699 这种特色在和歌里也能见到。日本人不爱好长歌,最后只好定型于三十一字的短歌,其中又因十七字的俳句较为流行而渐成模式。和歌与俳句是日本唯一的最为流行的诗型。西洋人则恰好与之相反,他们爱好的是需用长长的页码来表现无数自我感情的诗型。诗歌中的简素精神在俳句里可谓达到了登峰造极的地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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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4896701 西洋人认为,自然是人利用的对象。即使对于人,西洋人也抱有强烈的自主倾向,并且对理性怀有绝对的信念。因而在语言上,他们也习惯于主语中心的构造,强调主语的存在功能,并将其置于句首。而日语则与之相左,它习惯于述语(谓语)中心的构造,并将其置于句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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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4896703 即使意志之表现,西洋人也强调自我的存在作用,喜欢把自我放在语句的最前面。而日本人则常从谈话对象的观点中寻找自我的存在作用,因此既无必要弄清楚自他之区别,也无必要强调自我。所以,日语里即使有使用主语的地方,也大多只用述语来完整表述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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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4896705 结果,欧洲语明确显示主客关系,并且从各个方面详细规定了主客的存在作用,而日语则没有这个必要。例如,关于“行く”(去)这个动词,欧洲语是根据人称来变化的,而日语则不存在这种变化。下面只举一下德语的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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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4896707 Ich gehe(我去)Du gehst(你去)Er geht(他去)Wir gehen(我们去)Ihr geht(你们走)Sie gehen(你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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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4896709 至于希腊语、拉丁语就更复杂了,仅仅“行く”的动词变化问题,要说清楚,恐怕也需一两张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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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4896711 另外,日语里也没有像欧洲语那样的单数复数之区别,没有冠词,性的概念也不明确,更没有动词、名词、形容词的变化,人称代词也不如欧洲语那么发达。所以,欧洲语在科学思辨上的作用较大,而日语则不具备这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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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4896713 日语只有动词的活用,后来高度发达的还有助词,而这些最适合表现细腻的感情。日本被称为艺术性民族的理由也正在于此。据渡边丰辅氏的《现代大学生的应有状态》一书记载,英语“This is a dog”(这是一只狗),译成日语可以有“これは犬です”(这是一只狗)、“これは犬だ”(这是一只狗)等一百三十种左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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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4896715 于是,我们可以不怎么困难地得出以下结论:从欧洲的主语主导型语言中产生的文化是个性文化,而从日本的述语主导型语言中产生的文化则是无个性文化。摩拉爱思曾在《日本精神》里讨论过创建在日语语法基点之上的日本文化的无个性化问题,其大致意思如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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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4896717 在日本的文法里没有冠词。无论名词还是形容词都没有变化,与人称无关。在叙述方面也没有文法上的主客关系。因此,每个人都故意不从自己的立场出发参与活动,于是便出现了宁当事件的旁观者也不当事件的目击者的社会现象。这实在叫人不可思议。由此才能理解日本人的无个性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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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4896719 所谓个性就是自我显示,所谓没个性就是自我抑制。若借用摩拉爱思的话说就是:若是自我显示型的,那就会对人之个性采取肯定态度,从而导致明确利己的个人式的自我彰显。若是自我抑制型的,那就会使精神达到几乎无我的境界,进入针对所有逆境的宗教式谛观,从而导致对自我的尽可能放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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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4896721 下面再比较一下日语与汉语的区别。日本很早就从中国输入了汉字,直到平安时代发明假名后,才流行起用假名写文章。所以一般来说,汉字假名的交叉运用是日文的习惯格式。但这时使用的汉字有音读和训读两种念法,而且充满情感性的日语还被前后配置在这些汉字当中,从而使汉字也具有了像日语一样的情绪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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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4896723 汉字本来是象形文字,此外还有指事、会意、形声、转注、假借字,而汉字就是用这六种方法构成的,但用得最多的还是形声字。可见,汉字表现的是意和音,从某种意义上说是一种绘画文字。因此,当汉字的音读和训读在日本流行开来后,其表象的直接性和印象的强烈性便显得更为突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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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4896725 日本人把汉字与假名混合使用,就如同把汉文改写为带假名的日文。如此一来,印象也就变得明细了。比如“鸟鸣”这个词,若用日本流行的训读来念,就是“鸟鸣く”,但训读的办法却并不仅限于此,还有“鸟は鸣く”“鸟は鸣ぃた”“鸟が鸣く”“鸟鸣けり”“鸟ぞ鸣くなり”(以上皆为“鸟鸣”之意),等等,倒是读音差不多是通用的,只是读音应选择与文脉相适应的读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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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4896727 一看到这些情况,就可以知道日本人是很重视对物的印象的,进而产生重视直观的强烈倾向。这与西洋人的思辨型、思考型模式形成了鲜明对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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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4896729 此外,在比较汉语与日语的时候,虽然两者都较多地使用省略形,但若从语法方面考虑,汉语则与西洋语一样属于主语主导型,而明显地与日语的述语主导型相对立。因此,相对于情绪型、实践型以及自我抑制型的日本人,中国人似乎更强调自己主张,善于思辨,是属于理论型的民族,原因显然就在于汉语的自身特点吧!比较而言,中国人与西洋人一样,在分析性的思维方面比日本人要优秀,而日本人则可以说是在全一性的直观和灵性的直观方面来的优秀。这种日本型的思维方式与日语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这是因为,日语把主语作为目的语,目的语作为主语,或者既无目的语又无主语而只有动词,并且不具备明确的科学性用语,故日语应属于非常暧昧、漠然的一种语言,所以不得不诉诸无知无识中的灵性之直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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