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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起芭蕉,谁都会记起那句脍炙人口的诗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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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池や蛙飞びこむ水の音”(古池塘,青蛙跳入水音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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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中“や”是切字,“蛙”是季语。仅“古池や”一句,就能使我们产生无限的遐想。首先浮现在我们脑海里的是“池”在何处,然后“古”这个词也会使各式各样的景象映入我们的眼帘。由于是“蛙”的出产季节,所以此种印象又显得特别清晰。如果要详细描述这些情景的话,就非得费不少口舌不可。但若用集约的方式来表述的话,则只需要“古池や”五言[45] 就行了。所以说这是极度简略化的表现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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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问题在有切字的句子里更需多加留心。宋代诗人苏东坡所谓的“言尽意穷,天下至言”(《白石道人诗说》),对有切字的俳句来说,真是再恰当不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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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面说过,宋人欧阳修起初为描述滁州四面群山之景色,费了数十字,但不久便简而约之,只用了“环滁皆山也”五个字来表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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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不管怎么简约化,仅仅这五个字,不仅不能想象滁州四面群山的景色,而且还会变得索然无味。而芭蕉的“古池や”之诗句,虽亦仅用五言来表述,但古池附近的景致以及芭蕉身临池畔的姿势,却能让人随意遐想,确实具有丰富的艺术韵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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该诗句所吟咏的情景是:伫立在古池畔,只听“扑通”一声,一只蛙跳入了水中。细细的水波,缓缓地扩散开去,在水里划出道道波纹,瞬即而逝。于是又深深沉湎于周边的静寂之中。每当我读到芭蕉的这句俳句,总会想起杜甫的“伐木丁丁山更幽”及王维的“空山松子落”等诗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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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甫诗句所描写的是在森林茂密的大山深处,传出了“啃、啃、啃”的伐木声,使大山显得更加幽静这样的情景。而王维诗句所描写的则是在人迹罕至的山里,听到松子落到地上的声音,于是使人更深切地感受到山之静寂这样的情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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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都是描写幽静之境地,但杜甫和王维却达不到芭蕉俳句那样的“言简意足”的程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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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此可见,极度限制表现,不仅能产生深厚丰富的情趣,而且能产生余韵余情。据此大概还能对俳句是代表简素之精神的典型诗型这个问题有很好的理解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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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无论怎样简约,若其表现形式是毫不含蓄的、露骨的,那就反而会使诗句的风韵受损。若那样的话,就不能称之为简素。简素自然要抑制露骨的表现,因而简素忌讳“呈露”。比如芭蕉的门人许六(1656~1715)有这样的俳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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ご命讲や头の青き新比丘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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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莲讲里,剃光头发的新比丘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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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谓“ご命讲”,指的是10月14日的日莲讲之事宜。这句诗描述的是:在日莲讲的议事里,新参入的比丘尼立在佛前,剃光头发,青青如也。其中“头の青き”的表述,是一种极不成熟的露骨的表现手法,因而风韵在这句诗里算是丧失殆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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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芭蕉的俳句里还使用了许多暗示的修辞手法,比如他把星星暗喻(隐喻)为“天之花”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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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其《奥州小道》[46] 的游记里,有这样一句脍炙人口的名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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荒海や佐渡に横たふ天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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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浪涌,星河高,横挂佐渡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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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句诗描写了辽阔荒凉的景象。关于该句的解释以及写作场所,专家们有各种各样的看法,在此暂不涉及这些问题。但有一点却是确凿无疑的,就是该句是在心头浮现出流放罪犯的佐渡岛时才吟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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佐渡岛(地处新澙县西边)是出产黄金的地方,而黄金的挖掘又全仰仗被流放到这儿的重罪犯人的劳动。所以这些犯人的生活是极其悲惨的。知道了这一点,我们就能这样解读这句诗了:面对天河的壮美,作者联想到了佐渡岛,又从佐渡岛想到了犯人命运的无常。这并不是在单纯描述自然的壮美,而是在其中投射了作者的情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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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该俳句前芭蕉尚写有一篇《银河之序》。该序亦由于传本的不同而导致内容上的不同,其中数《风俗文选》所引用的文字最长。从这篇序文里可详细了解芭蕉当时的心境。现将全文摘录于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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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脚至北路道,住在一个叫越后国出云崎的地方。它的对面即佐渡岛。该岛距岸四十八里,中间隔着沧波(青海原),东西长三十五里。岛上山峦崎岖,峡谷险峻。它以重大罪犯的流放之地而闻名天下。打开窗户,但见日沉于海,月悬于天,星星散落,波涛翻滚,给人一种失魂落魄、牵肠挂肚的景象。悲怜之心油然而生。侍奉在这里的只有绞刑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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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篇序文不仅充满了旅途的忧愁,而且流露出芭蕉对流放者悲惨境遇的悲愁沉痛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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幕末维新时平户藩(今属长崎县)的儒臣楠本端山,是位曾就学于江户的佐藤一斋,并继承了山崎闇斋的学风,直至掌握了透彻思想的朱子学者。他在佐藤一斋门下时,于嘉永四年(1851)八月,到过奥州(今青森县)旅行,并游览了松岛。在他写的纪行文里,有八月九日在那须途中与乘着竹编车的囚犯遭遇的记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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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装载囚犯的囚车)在数百步间,一辆接着一辆;随便一数,竟然有二十七辆之多。这些犯人都是被流放到佐渡的金山去的。若被流放到佐渡的话,要想再出来就相当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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