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井户茶碗[114] 里有著名的“筒井筒”。该茶碗原为筒井顺庆（1549～1584）所持有，后到了太阁秀吉手里。有一次，因身边侍从失手而掉到地上，茶碗被摔成五个断片。侍从因害怕太阁生气而惶惶不可终日。这时细川幽斋（1534～1610）模仿《伊势物语》的古歌，吟咏了这样一首狂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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筒井筒，一分五，井户茶碗激怒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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秀吉听后，怒气随之消解。收集断片而被修复后的茶碗，至今仍留存于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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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日本最有名的茶碗中有一只叫“蚂蝗绊”的宋青瓷茶碗。听说该茶碗曾因出现龟裂而被送至中国修理，结果中国人用粗铁锔上后把茶碗送了回来。在中国称这样的修理法为“蚂蝗绊”，该茶碗便因此而得名。用铁锔把具有高贵胴体的青瓷茶碗衔接在一起，这种修缮方法在日本人看来，反而更显情趣。（参见矢代幸雄《日本美术的特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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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蚂蝗绊”的宋青瓷茶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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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外，在茶道里有一种叫“呼接”[115] 的茶碗修理法，是指茶碗破裂而成断片的时候，用其他茶碗的断片加以修补的方法。日本人甚至有视其为风流而津津乐道的习惯。从习惯上说，较之完整无缺的陶瓷品，那些不完整的、形状扭曲的、出现裂痕或破损的、釉质不光洁的陶瓷品，反倒更受日本人的青睐。这是因为他们觉得，不完全的东西更具余情余韵。比如涂抹釉药不均匀的伊贺陶瓷[116] 和信乐陶瓷[117] ，因火候变化而在陶瓷表面出现砂爆斑点的唐津茶碗和古备前茶碗[118] 等，都是非常珍贵的名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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乐烧等茶碗由于不使用制陶工具而只用手工制作，故而仍保持着不规则的原始稚拙的幼嫩性，但正因为此，才使之蕴涵无限的余情，进而受到世人的珍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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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我看来，未整合抑或未完成的东西比整合的抑或完成的东西更受人们的喜爱，这是创建在茶道贵孤寂、幽静的基础之上的。然而，这种性格若走向极端，也会产生弊害，从而陷入故意把茶碗做得七扭八歪、故意让茶碗出现裂痕等出乎寻常的恶作剧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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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素：日本文化的根本（插图增订版） [:170489574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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茶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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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作为综合艺术的茶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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尽管茶道并未被看作是日本之简素精神的最极端的表现形式，但只要说起日本文化，外国人便会马上举出茶道和花道，以至使它们成了日本文化的象征。而且茶道还是包含着生花的综合艺术，所以茶道或许可以说是日本文化的直接代表。那么，为什么茶道会成为简素之精神的象征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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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上所述，简素之精神是由表现被抑制而导致的内面之精神，而茶道则是舍弃外在华丽后，而追求藤原定家所吟咏的“远眺望，春花红叶空；浦茅屋，幽玄秋夕暮”的和歌之精神，亦即追求孤寂或幽静的精神主义的艺术，所以很显然，它也是以简素之精神为宗的。这点与《新古今集》以及能乐差不多。不同之处在于，茶道是一大综合艺术。因为茶道虽以饮茶为目的，但毫无疑问的是，茶庄的建造、茶室的设置以及庭园的装饰，就连茶器、茶饰、茶具以及喝茶人的服装等，也都必须与幽静之心相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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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茶会中，抹茶的方法和茶器的鉴赏礼仪固然是中心，但茶会开始时，场所、衣着和道具的配置等也都被要求有符合其精神的艺术性感觉。对这些具体问题留待后面再叙述，这里要强调的是，使茶道得以成立的诸道具全都必须符合幽静的要求。这些东西虽外形极其贫素，但内面精神却相当丰富。这只要省视一下茶道的形成发展过程就能一清二楚了。总之，可以毫不夸张地说，像茶道这样的综合艺术，确实是古今内外很难见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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饮茶的习惯原本起源于中国。中国唐朝的陆羽着有《茶经》。不过当时中国人所饮用的茶，并不是今天的煎茶和抹茶，而是团茶。《茶经》对茶叶的制作方法、煮泡方法、饮用方法以及所使用的茶具，都做了详细叙述。日本的侘数奇[119] 的茶与《茶经》上所说的茶不同。日本的饮茶习惯是奈良时代从中国传入的，先是扩散到当时的贵族、僧侣中间，但随后便出现了衰微，一直到镰仓时代的仁安三年（1168），荣西（1141～1232）从中国传回了新的茶种，并把它种植在福冈县与佐贺县交界的背振山，后又通过博多的崇福寺而赠予京都拇尾的明惠上人（1173～1232），这才使得制茶技术在全日本流传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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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代较为风行的是把茶碾成粉末，然后用热水冲泡的饮茶习惯。当时为了使僧侣在修行时不打瞌睡，以及让饭后的人口味爽快，才在僧侣和文人中间流行起这种饮茶方法。荣西将其传回日本后，又在日本流行了起来，但不久便被日本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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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日本的南北朝时代，饮茶习惯从武家、僧侣流传到民间。室町时代以后，又流行起在寺社[120] 门前卖茶换物赚钱的习俗，而且还模仿传统游戏歌合[121] ，进行茶合即饮茶、斗茶比赛，以茶决胜负，甚至发展到大名[122] 引诱一般民众从事大规模的赌博活动。有些专家认为，这种斗茶比赛曾流行于宋代，后来才传到了日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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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时，一方面在一般民众中有以饮茶之名行集会之实的所谓“茶寄合”活动，另一方面在上流的王公贵族和武士阶层中，则有盛大豪华的被叫作“茶数奇”的茶会，其间所使用并玩赏的茶器也大多是从唐朝输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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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珠光的茶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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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田珠光对旧式的像书院造一样的中国式茶室进行了改造，使之成为适合日本风土的像田园农家住屋一样的、具有亲近感的孤寂的四畳半[123] 茶室，即所谓“数奇屋”，并制定了数奇屋装饰的规则。例如，即使使用唐朝的茶器，也绝不能讲究豪华和显眼；即使设立茶庭，也要有适合草庵的坪内[124] 和露地[12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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利休的门人中有一位叫山上宗二（1544～1590）的茶人，此人在《山上宗二记》里是这样描述珠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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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喜欢在粗陋的座敷[126]上放名物，即如在稻草屋前拴名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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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说，正如在稻草屋前拴名马以显示风情一样，珠光欣赏的是在粗陋的房间里放置名物以凸显孤寂的氛围。这就不难想象珠光究竟喜欢的是怎样的孤寂之心了。同时，我们据此还能推测到，正如前面已强调过的，孤寂茶所追求的绝非贫素、消极之精神，而是一种内藏豪华精神的饮茶习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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应当切记的是，珠光的孤寂茶厌恶外形的圆满美和完成美，而追求外形的欠缺美和不完全之美，所以他的审美观只注重风雅之美。金春禅风（1454～1532）在《申乐语义》里曾对此作过精辟的阐述，兹不赘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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