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字猴:1.70490995e+09
1704909950
1704909951 三年前曾应某电视台之约,策划关于世界著名大学的介绍。当时的设想是,接着“老北大的故事”的思路,以小见大,以事写情,以景物烘托精神,上则传播文化理想,中则介绍大学体制,下则渲染大学风光——起码也能做到好看、好玩。先是认真斟酌,征求不少见多识广的学界朋友的意见,确定哪些大学历史悠久且有自家品格,值得向中国观众推荐。而后又约请好些出身各著名大学的著名学者帮助规划,再分头寻找最佳撰稿人,要求兼及大学历史、文化理想以及中国人的问题意识。为每个专题寻找既懂历史又晓现实,还得对这所大学有感情、对电视有兴趣的撰稿人,真不容易。被约请者也真当回事,开始查阅大学档案,收集素材,编写底本,还征求行政负责人的意见。忙碌了大半年,忽然发现节目制作人不见了——不是节目搁浅,而是嫌这么弄费时费力,不值得。
1704909952
1704909953 有了这个教训,回过头来看余秋雨的“千里走单骑”,便有另外一番体味。想象余先生急来抱佛脚地乱翻书,或者看着他在如此漫长的征途上定期推出格言,感觉有点可惜。在专业分工如此细密的今天,要求戏剧史家余秋雨先生极目远眺,纵览整个人类文明,实在是勉为其难。有可能是余先生过高估计自己的学习能力与抒情才华,但也可能是电视台厉行节约的缘故。此事放在欧美或日本的电视台,非动员诸多专业的学者介入不可;只有在中国,才可能由一位出色的散文家包打天下。
1704909954
1704909955 麦克卢汉在《理解媒介》中用论战的笔调,狠狠嘲弄那些希望改造电视的骄狂的文化精英。为该书麻省理工学院版作序的拉潘姆,对麦克卢汉的此类刻薄语言十分欣赏,认定后人的反批评“都是多余的废话”【33】。我却不这么看,心比天高的文人雅士可能对大众传媒缺乏必要的理解,但也可能深知大众传媒的弊病,对其骄横与傲慢不以为然,希望补弊纠偏。除非你以为中国的大众传媒已经尽善尽美,否则,就应该允许部分梦想家“精益求精”。所谓学有余力出而经世,学者之介入大众传媒,确实含有改造与提升这样的精英立场。
1704909956
1704909957 陈独秀曾说过,“必须是一个人一团体有一种主张不得不发表”,这才有必要且有可能办好报刊【34】;胡适、丁文江、傅斯年等人则坚持拿自己的钱说自己的话,集资创办《独立评论》,“不依傍任何党派,不迷信任何成见,用负责任的言论来发表我们各人思考的结果”【35】。这种特立独行的气质,以及“铁肩担道义”的理想主义情怀,至今还很让人怀念。介入大众传媒的学者,如果不见风使舵,不说过头话,拒绝将“激进”或“守旧”作成可以取悦大众的“卖点”,而是以平常心以及丰富的学理立说,如此境界实在难得。
1704909958
1704909959 人文学者之于大众传媒,难处不在“拒绝”或“同化”,而在介入但保持自家特色,兼及批判的眼光与建设的立场,不只是追求“合作愉快”,更希望对传媒的健康发展有所贡献,或借助传媒实现自家的学术理想。相对来说,学者介入纸质媒介,保持独立思考的可能性较大;电视制作的机制更为复杂,自由发挥的可能性也就相对小些。即便如此,也不是毫无可为。当客卿而不是雇员,保持若即若离的态度,我以为是学者介入大众传媒时宜采取的姿态。大众传媒之追求最大受众与最大利润,决定了其面临鱼与熊掌不可兼得时,必然为金钱而牺牲趣味。对于传媒人来说,这或许可以理解;而作为有理想主义情怀的学者,则很难接受。这种情况下,原先的“同路人”不妨分道扬镳,反正中国这么大,东方不亮西方亮。这种灵活机动的姿态,对于学者与传媒双方都有好处,起码不至于闹到鱼死网破。
1704909960
1704909961 谁都希望日渐紧迫的全球经济一体化进程,不应该导致文化价值的单一;可所谓的“文化多元”,是否成为镜花水月,端看文化人的努力。看看近期哈利·波特系列产品的成功开发以及媒体的由衷赞叹【36】,我很担心文化生产中经济因素的考量越来越占主导地位。好在人类学家、社会学家、艺术史家、文学史家中,不乏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开始介入大众传媒——包括电视制作者。随着制播的分离,电脑以及摄制技术的日渐普及,镜头的神秘色彩逐渐消退,文字与影像的距离不像以前设想的那么遥远。除了在书斋或现场接受访谈,或模拟课堂演讲,学者还可以更多地介入到整个节目制作过程中。
1704909962
1704909963 只有改变目前中国学界与大众传媒之间的巨大隔膜乃至某种程度的互相敌视,当代中国文化建设才可能得到比较健康的发展。
1704909964
1704909965 2002年3月9日于京北西三旗
1704909966
1704909967 (原刊《社会科学论坛》2002年第5期,又收入《新经济条件下的生存环境与中国文化》,浙江大学出版社,2002)
1704909968
1704909969 【1】 本文乃提交给浙江大学主办的“新经济条件下的生存环境与中国文化”国际学术研讨会(杭州:2002年5月19—22日)的论文。此前此后,曾以同题在北京广播学院(1月16日)、四川大学(4月18日)和北京师范大学(6月5日)作专题演讲。
1704909970
1704909971 【2】 《清华大学文科科研量计算办法》(讨论稿)规定:SSCI和A&HCI收录论文、《中国社会科学》发表的论文,每篇40分;《新华文摘》、《中国社会科学文摘》转载论文(不包括摘要),ISSHP收录论文,每篇30分;国内权威学术期刊论文,每篇20分;国内重点学术期刊论文,每篇10分;其他核心期刊论文,每篇5分;非核心期刊论文及一般性报刊文章,每篇2分。一个责任教授三年科研量为:SSCI、A&HCI收录论文一次或《中国社会科学》论文1篇,40分;权威学术期刊论文2篇,40分;重点学术期刊论文3篇,30分;其他核心期刊论文6篇,30分;非核心期刊论文15篇,30分;学术专著1部,或译著、教材、古籍校注、工具书2部,80分;国家社科基金一般项目1个,或省部级一般项目2个,60分;10万元横向课题1个,10分;获省部级二等奖一次,60分;国际性学术会议一次,10分;国内学术会议4次,20分;地区性学术会议5次,20分;共390分,平均每年133分,超过最低标准13分。见赵晋华《大学人文学科“量化”管理引发争议》,《中华读书报》2001年7月18日。
1704909972
1704909973 【3】 参阅赵晋华《大学人文学科“量化”管理引发争议》,《中华读书报》2001年7月18日。
1704909974
1704909975 【4】 蔡曙山:《论人文社会科学的科学化、规范化管理——兼析〈中华读书报〉的不实报道及其错误观点》,《学术界》2001年第6期。
1704909976
1704909977 【5】 参见威尔伯·施拉姆等著、陈亮等译《传播学概论》第275页,新华出版社,1984。
1704909978
1704909979 【6】 参阅柯恩编,朱立民等译《美国划时代作品评论集》(三联书店,1988);昆廷·斯金纳编,王绍光、张京媛等译《人文科学中大理论的复归》(香港社会理论出版社,1991);布莱恩·麦基编,周穗明等译《思想家——当代哲学的创造者们》(三联书店,1987)。
1704909980
1704909981 【7】 威尔伯·施拉姆等《传播学概论》称:“所有电视都是教育的电视,唯一的差别是它在教什么。”(第261页)而对于接受者来说,电视上的“教育”之不同于教科书或课堂讲授,很大程度在于其受教育的过程相对来说“轻松愉悦”。
1704909982
1704909983 【8】 梁启超:《清代学术概论》,《梁启超论清学史二种》,第70页,复旦大学出版社,1985。
1704909984
1704909985 【9】 吴沃尧:《李伯元传》,《月月小说》1年3号,1906年12月。
1704909986
1704909987 【10】 见《文学故事报》2001年12月3日第3版所刊诸文。
1704909988
1704909989 【11】 林子、秦西:《余秋雨回答》,《文友》1998年第1期。
1704909990
1704909991 【12】 参阅刘策《钱老闭门钻研为何遭余先生抨击》,《中华读书报》1998年3月25日。文中有这么一段严厉的责问:“浮躁的人大抵上总是比屁股整天坐冷板凳的学人们的生活浪漫、风光得多。常言道:人往高处走,水朝低处流。谁人不希望生活很浪漫、风光呢?从这一点上讲,我能够理解余先生。但浪漫风光者没必要对书生学士那么‘不赞同’,并且溢于言表。余先生尽可以‘通俗’、‘大众’,尽可以做文化平民,但不必伤及‘贵族’,或者说用批评‘贵族’给自己找个台阶。”
1704909992
1704909993 【13】 《余秋雨针对上文作出我的说明》,《中华读书报》1998年3月25日。
1704909994
1704909995 【14】 参阅拙文《学者的人间情怀》,《读书》1993年第5期。此文后收入我的一本小册子并被选作书名,见珠海出版社1995年版《学者的人间情怀》。
1704909996
1704909997 【15】 参阅丹尼尔·杰·切特罗姆著,曹静生等译《传播媒介与美国人的思想——从莫尔斯到麦克卢汉》,第196页,中国广播电视出版社,1991。
1704909998
1704909999 【16】 参阅马歇尔·麦克卢汉著,何道宽译《理解媒介》,第46页,商务印书馆,2001。
[ 上一页 ]  [ :1.70490995e+09 ]  [ 下一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