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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夫苦笑了一下。在他有着两道深陷皱纹的脸上挤出的笑容，无疑是人间最奇怪的笑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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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以这么说。”他答道，“哎，总共能挣多少钱呢？我拉到你们这趟活之前，今天挣了十八便士的车费。昨天挣了五先令。每天的租车费要七先令，这还算低的。许多车主已经破产了，没了——情况跟我们一样糟糕。他们轻易地抛弃了我们，因为石头里榨不出血，对吧？”他再次苦笑了，“我也为他们感到难过，也为这些拉车的马儿感到难过，不过我相信，三者中马儿的命运会是最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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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中有个人低声说，公众都爱乘坐出租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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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车夫转过脸，盯着黑暗深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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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众？”他说，声音里有些许惊讶。“哎，大家都想坐出租汽车。这很自然。出租汽车跑得快，时间就是金钱嘛。今天我等了七个钟头才拉上你们这趟活。而当时你们也在等出租汽车。人们叫不到出租汽车时，才坐我们的马车，所以他们通常都气哼哼的。有一些老太太倒是害怕汽车，但老太太花钱都很节俭——她们中大多数都奢侈不起呀，我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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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都为你们感到难过；人们应该早就想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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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平静地打断说：“难过不能当饭吃……以前从来没人问过我这些问题。”他慢慢地摇了摇头，补充道，“此外，人们能做什么？你不能指望别人养活你。如果他们开始问你生计的问题，他们会感到尴尬。我猜，他们也知道这一点。当然，我们人数太多了；两轮马车的情况跟我们差不多。不过，干我们这行的人数在不断减少，这倒是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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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不知道该不该对马车夫这行的消亡表示同情，便走过去看拉车的马儿。马儿老了，瘦骨嶙峋，膝盖部分弯曲变形得很厉害。在黑暗中看上去尽是肋骨。突然，我们中间有人说：“很多人在街上只想看到出租汽车，如果他们为这些马儿想想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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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车夫点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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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老伙计，”他说，“一直都很瘦。如今，草料也让它打不起精神。草料不算好，但够它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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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你们却不够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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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车夫再次扬起马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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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他不带感情地说，“现在没人能帮我找到别的工作了。干这一行太久了。不是等死，就是进济贫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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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到我们小声说这也太残酷了，他第三次苦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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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啊，”他缓慢地说，“这对我们是有点残酷，因为我们啥也没做，不应该遭这样的报应。但在我看来，事情就是这样：一件新事物出现了，老的就要被淘汰，循环往复。我想过了——你可以整天坐在这儿，思考事情该不该如此，为此发愁。但我觉得这样做毫无意义。我们不久就完了——要不了多久。没想到，这一行完了我会这样难过，几乎心灰意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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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有一项帮助马车夫的基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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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有这么个基金，帮助我们中的一些人学习开汽车。但我这么大岁数了，这对我有什么用呢？六十岁了，不是我一个人这么大岁数了——有几百个像我这样的人。我们不适合开汽车了，这是事实。我们没那个胆量了。帮助我们需要大量的钱。您刚才说的是事实——人们不想再看到我们了，大家都想坐出租汽车。我不是在抱怨，是你们自己要问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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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第三次扬起了马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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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告诉我，如果别人付了你的车费，并且只多给了你六便士，你会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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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车夫盯着地面，似乎对这个问题感到迷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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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做什么？为什么问这个，什么也做不了。我能做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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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你刚才说，我们给你的那点钱救了你的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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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我说过这话。”他慢慢答道，“我刚才情绪有点低落。有时人禁不住有这种感觉。有什么东西向你袭来，找不到出路——这让你崩溃。我们通常竭力不去想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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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次，说了句“真诚地谢谢你们”，车夫用马鞭拍了拍马儿的侧腹。马儿刚才被遗忘了，这会儿像从梦中被惊醒了，开始拉着马车往前走。马车走得很慢，路灯照在树上，在马路上投下影影绰绰的影子。抬头望去，白帆似的云朵，在黑色河流般的天空上乘着风儿疾驰而过，从风中我们嗅出一种时代变迁的味道。马车渐渐看不见了，风儿仍然把缓慢的车轮声传到我们耳际，这声音渐行渐远，直到完全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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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苏凌 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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