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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2.3 习惯和兴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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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读,要费时间,要有耐心。没有时间是硬障碍,没有耐心是软障碍,两者相加,阻力就加倍大。许多人想学,半途而废,主要就是不能冲破这两个障碍。冲破障碍有秘方,是细水长流,逐渐养成习惯,然后以习惯为动力培养兴趣,以兴趣为动力巩固习惯。到习惯和兴趣混为一体的时候,水到渠成,那就保险可以学会。这说的是原则,还得略加解释。所谓细水长流,是要经常读,而每次时间不必多,比如每周三次,每次半小时,重要的是养成习惯,到时候能够不知不觉就翻书本。培养兴趣,还同读什么、怎样读有关系。读,当然要读好的,但同是好的,有的枯燥(如《齐民要术》),有的有趣味(如唐人小说),那就先读后者。有的作品比较艰深,容易破坏兴趣,那就先读浅易的。开始学,词句生疏,自己闯(如查辞书),难点多,也容易破坏兴趣,那就多利用今人的注释本。还有,开始学,生疏,不可贪快、贪多,尤其上好的作品,要作为基础,细咀嚼,甚至读熟。有了基础,以后可以渐渐加深、加快。还有一点,是不必求速成,两年三年不成,就延长,甚至十年八年也好,结果一定是功到自然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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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3 关于致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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致用,是从中吸取自己需要的,由现在看还有价值的。价值问题很复杂,如《梦溪笔谈》讲到活板,现在看来太落后了,但有价值,那是历史价值。就连许多宣传迷信的作品,因为能够使我们了解古人愚昧的一面,还可以引以为戒,也不能说没有价值。但这就牵涉到选取问题,认识错误,选取不当,就会本想有所得而成为有所失。因此,谈到致用,首先要具备分辨和取舍的见识。有了见识,吸取不成问题了;至于怎样表现为用,却又很难说。大致说,接受文化遗产的事相当模棱,怎么样算已经接受了,接受了多少,都不是尺丈升斗可以量出来的。吸收表达方法以充实现代语也是这样,多少,好坏,不容易说清楚。但我们总当承认,读多了,理解了,心里确是多了些什么,有时候这多的什么还会成为至少是加入处理社会生活的力量,这就是致了用。致用也有能够实实在在感受到的,那是欣赏优秀的文学作品。诗词之类最明显,秋风乍起,哼一句“霜叶红于二月花”,可以获得片时的飘飘然,这是任何人都知道的。就是史书,如《左传》,记得有人说,他有暇的时候总喜欢翻看,因为这可以使他获得看小说、看戏剧的乐趣。我们都知道,文言典籍中值得欣赏的作品太多了,因而学,尤其会了,就可以取之不尽,用之不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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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起用,我们还会想到写。现在用现代语交流情意,当然不要求用文言写。但不要求不等于禁止,如果兴之所至,也来一篇之乎者也,也来一首平平仄仄平,可以不可以?当然可以,但要符合两个条件:一是所写确是文言,不是之乎者也和的了吗啦同席;二是要看对象,比如写的是一封文言信,而收信人也是通文言的,那就也好,甚至很好。同理,如写日记,不准备给别人看,愿意用文言,自己当然有绝对自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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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方面的致用,还有能不能把文言表达方面的优点吸收到现代白话里的问题,留到最后一章谈旧为新用的时候再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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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补充一点,学和用不是截然分为前后两段,而是在学的过程中,读懂了,就同时在吸收,也就是同时在致用。时时在学,时时在得,这也是学会文言并不太难的重要条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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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言和白话 第十一章 何谓白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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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1 白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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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上谈了文言。文言是个怪东西,脱离口语,自成一套,而且寿命那么长,积累了那么多文献,创造了那么多花样,又离现代语比较远,很多人感到生疏,所以费的笔墨比较多。以下谈白话。白话,我们现在正在用,过去也有,都是怎么说就怎么写(理论上如此,实际做还有问题,留待下一章谈),许多方面都不像文言那样复杂,似乎没有什么可谈的。其实问题也不少。主要问题是,它应该和文言分道扬镳,却有时又和文言混在一起。混在一起,身分欠明晰,想说明它就会苦于不能斩钉截铁。确定身分是相当难的事,但为了能够有的放矢,我们总不能不大致了解,所谓白话究竟是一种什么样的语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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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1.1 白话的定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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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话,和文言一样,都要指书面语言,以及为什么这样限定范围,前面第1.2.2节已经谈过。这样的书面白话,定义不难,是文言渐渐离开口语,定了形,并且在书面上占优势甚至占压倒优势的时候,照当时的口语写的文字是白话。白话,口说的,当然年岁最大;手写的也可以这样说。可是定义说是在文言定了形之后,这是因为,如果没有文言,书面上都照口语写,虽然那是白话,却不必说它是白话。这意思,本书开头一节曾提到,是文言和白话,就名称说有依存关系:没有文言,就不必称照口语写的书面语为白话;没有白话,也就不必称脱离口语的书面语为文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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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样认识,前面第二章提到的早期书面语,甲骨文、金文、《尚书》《春秋》《论语》之类究竟应该算什么的问题就比较容易解决。甲骨文、金文、《尚书》之类是商周的,推想都是照口语写或照口语而稍稍化简写。《春秋》《论语》之类时间较晚,与当时口语究竟有多大距离,我们不能确切知道。假定也距离很小或不远,那么,我们就可以根据上面的规定,说这些都不是白话,因为文言还没有定形。这是消极一面的否定。积极一面,肯定都是文言,就还要找另外的理由。在第二章我们说是依常识,也就是从俗,现在白话有了定义,似乎就可以加强一点说,既然不是白话,又和定了形的文言有前后相承的关系,就无妨说或只好说这些都是文言。这有如子孙腾达了,父祖辈借光得了封赠,也就可以称为师保之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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给白话定义,强调与文言对立,还有个好处,是辨认白话就有了比较明确的依据。办法是从词汇、句法、韵味等方面看,显然与文言有区别的,是白话,反之,不是白话。自然,真正去辨别,还不免会遇见像是有区别而又不显然的,这怎么处理才合适,留待下面第十四章讨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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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1.2 白话的特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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特点是对比的产物,也唯有对比,才显得更有述说的必要。前面第五章介绍文言的特点,主要就是从与白话的不同方面说的。现在介绍白话的特点,当然也要从与文言的不同方面着眼。上面11.1节说,白话的许多方面都不像文言那样复杂。这是因为它是照口语写,口语是家常便饭,即使有些讲究也不很多。还有,文言和白话虽然有大异,却也有些小同,如字形、字音之类,前面已经讲过,当然就不必再讲。可以讲讲的大致有以下几个方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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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一,当然是词汇和句法方面的不同。白话里有大量的词,以及很多说法,是文言里不用的。这类现象,无论翻看中古的白话还是现代的白话,都可以清楚地感觉到。例证当然是随处可见,这里只举一点点。先说词汇方面的。《史记·陈涉世家》记载,陈涉称王之后,一个穷困时的旧相识来看他,走进王府,看到陈涉享用的阔气感到惊讶,说:“夥颐!涉之为王沉沉者。”夥颐是感叹词,是白话,除绘影绘声以外,文言里不用。又如《世说新语·巧艺》篇记载,顾恺之画人不点睛,人问他,他说:“传神写照,正在阿堵中。”阿堵是白话,意思是这个,也是除了绘影绘声以外,文言里不用。再以后,如《京本通俗小说·西山一窟鬼》说吴秀才“没甚么盘缠”,没、甚么和盘缠都是白话,文言里也不用。现代白话里大量的词,尤其新生的或新借的,如宏观、反馈之类,与文言更是风马牛不相及,这大家都清楚。再说句法方面的。同样的意思,白话用另一种说法,例证也是随处可见。如《京本通俗小说·西山一窟鬼》里有这样两句话:“都把孩儿们来与他教训”,“走将一个人入来”,都是文言句法里没有的。现代白话,如把字句,两个动词带一个宾语,用助词“得”引出补语,等等,也是文言里没有的。现代白话里还有不少译文,大部分异国气很重,那就与文言相隔更远了。此外,表示语气的办法,白话和文言的分别更加明显,这在前面2.3.3节已经谈到,不重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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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二是与作品有关的人群,阶层不同。这是就作者和读者说,与文言有牵连的人大多是上层的,与白话(现代白话例外)有牵连的人大多是下层的。原因很简单,是在旧时代人的眼里,文言和白话有雅俗之分,庙堂和士林要用雅的,引车卖浆者流只能用俗的。打开文献库藏看看,这项区别会表现得更加明显,文言典籍的作者十之九是这样那样的官;至于白话,以小说为例,早期的多是伎艺人所作,当然要成为无名氏,就是留名的,如罗贯中、施耐庵等等,也等于不见经传。甚至世家出身的曹雪芹也不例外,如果曹家不败落,或者他腾达了,成为尚书、侍郎之类的高官,《红楼梦》也就写不出来了。至于读者,或扩大些说欣赏的人,阶层的区分也很明显。苏轼《东坡志林》卷一记载:“涂(途)巷中小儿薄劣,其家所厌苦,辄与钱令聚坐听说古话。”陆游诗也有“满村听说蔡中郎”的句子,又《东京梦华录》《都城纪胜》一类书曾记载瓦肆(也称瓦舍)伎艺人说书的情况,可见讲小说,地点限于村野和市场,“大雅君子”是不去听的。宋元以后,小说更加流行,士大夫中有些人由不理会进而变为厌恶。如清初周亮工著《书影》,开头记他父亲的家训式的著作《观宅四十吉祥相》,其中第一相是“案头无淫书”,下有小注说:“昔人谓黄鲁直作艳词,以邪言荡人心,其罪非止堕恶道。近日作小说人岂止艳词!非常报应,人人亲见之。案头如有片纸只字,当尽数焚却。坏心术,丧行止,皆此等书引诱。”这位周公没有大权,所以烧还限于自己家的案头,至于皇室,由顺治到同治,几乎历朝都下令禁止,烧全国的了。以上是说阶层方面有鸿沟。但这鸿沟又不是决不可逾越的,因为白话这个表情达意的工具,不只能够讲故事,而且能够讲哲理。这指的是语录,来源于和尚的讲禅机,宋明理学家学了去,用它讲性理,大和尚,理学家,当然都是上层人物。还有,人心之不同,各如其面,尤其到近代,上层人中也会有少数喜爱所谓俗文学,如俞樾修改《三侠五义》,刘鹗写《老残游记》就是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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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三是发展变化的迟速不同。前面谈文言,常常说到定形,意思是,某一时期这样,其后还是这样;即使有变化,也是零零星星的。白话没有这样的定形。原因很明显,是它要照口语写,口语变,它就不能不随着变。唐朝以前,我们几乎见不到纯粹的整篇的白话,可以不论。唐朝以后,宋元话本存世的还有一些,既纯粹,又整篇,可以作为那时期白话的代表。我们现在读它,与《红楼梦》《儿女英雄传》等比较,就会发现,韵味已经相差不少,如果与《呐喊》《子夜》等比较,那就相差更多。文言变化慢,是因为不只可以用旧的,而且乐得用旧的,如冠礼是早已不行了,明清人用文言写,表示成年,还要说弱冠或已冠,不这样就像是不够典雅。白话基本上不能这样照抄旧的,如“须——”,“——则个”等说法,话本里随处可见,《红楼梦》里不沿用,《子夜》里当然更不能用。专就这一点说,白话比文言个性强,不同的时期总是有不同的面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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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四,文言和白话并存,难免互有影响,可是影响力量的大小不同:文言大,白话小。以国际贸易为喻,文言对白话是出口多进口少,白话对文言是出口少进口多。这当然有原因,是用文言写的人,一般认为白话是俚俗的;用白话写的人,有不少也会文言,或者由于需要,或者由于不知不觉,笔下很容易出现文言手法。用惯文言的士大夫间或用白话,个别的,情况千差万别;一般的,我想到的有两种情况。一种是作诗(主要是模仿乐府民歌),作词(主要是早期),用一些白话或比较通俗的文。因为这类文体来自民间,所以严格讲,这样用白话,是保留而不是吸收。另一种是明朝晚期的公安派以及受它影响的李渔、金圣叹、郑燮等,因为主张并表示行文要直写胸臆,所以文言里有时夹杂一些白话。这样的白话是宴席上的小菜性质,虽然上了席面,地位却并不高。至于相反的一面,文言给白话的影响,那就大多了。随便举一些例。一种是白话里夹用一些文言说法。如《西厢记》第一折张君瑞上场的道白,当然是用白话,可是里面夹用了“本贯西洛人也”,“小生书剑飘零”,“萤窗雪案,刮垢磨光”,“何日得遂大志”,这是白中藏着—些文诌诌。另一种是白话里用力玩弄文言的花样。如《破魔变文》用了大量的骈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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伏愿长悬舜日,永保尧年,延凤邑于千秋,保龙图于万岁。伏惟我府主仆射,神资直气,岳降英灵,怀济物之深仁,蕴调元之盛业。门传阀阅,抚养黎民,惣邦教之清规,均水土之重位。自临井邑,比屋如春,皆传善政之歌,共贺升平之化。致得岁时丰稔,管境谧宁。山积粮储于川流,价卖声传于井邑。谨将称赞功德,奉用庄严我府主司徒。伏愿洪河再复,流水而绕乾坤;紫绶千年,勋业长扶社稷。次将称赞功德,谨奉庄严国母圣天公主。伏愿山南朱桂,不变四时;岭北寒梅,一枝独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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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重民等编《敦煌变文集》卷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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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有一种是白话里大量引用文言作品(经常是诗词)。如《京本通俗小说》,《碾玉观音》,入话之前引诗词十首;《西山一窟鬼》,开篇是一首集句词《念奴娇》,然后举各句的出处,共引词十七首;故事当中夹用诗词以求画龙点睛,更是各体小说的常用手法。这样大量引用,当然是因为作者和读者都认为,只有这样才能够写得美,突出重点。此外,还有一种受影响更大的,是干脆用或绝大部分用浅易的文言。最典型的例是《三国演义》,如开头一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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