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溪虽莫利于世，而善鉴万类[281]，清莹秀澈，锵鸣金石[282]，能使愚者喜笑眷慕，乐而不能去也。余虽不合于俗，亦颇以文墨自慰，漱涤万物[283]，牢笼百态[284]，而无所避之。以愚辞歌愚溪，则茫然而不违[285]，昏然而同归[286]，超鸿蒙[287]，混希夷[288]，寂寥而莫我知也[289]。于是作《八愚诗》，记于溪石上[29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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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文观止 [:17051540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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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州韦使君新堂记[29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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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为穹谷嵁岩渊池于郊邑之中[292]，则必辇山石[293]，沟涧壑[294]，陵绝险阻[295]，疲极人力，乃可以有为也。然而求天作地生之状，咸无得焉。逸其人，因其地，全其天[296]，昔之所难，今于是乎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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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州实惟九疑之麓[297]。其始度土者[298]，环山为城。有石焉，翳于奥草[299]；有泉焉，伏于土涂[300]。蛇虺之所蟠[301]，狸鼠之所游。茂树恶木，嘉葩毒卉[302]，乱杂而争植，号为秽墟[3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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韦公之来，既逾月，理甚无事[304]。望其地，且异之。始命芟其芜[305]，行其涂[306]。积之丘如[307]，蠲之浏如[308]，既焚既酾[309]，奇势迭出。清浊辨质，美恶异位。视其植，则清秀敷舒；视其蓄[310]，则溶漾纡余[311]。怪石森然，周于四隅[312]。或列或跪，或立或仆。窍穴逶邃[313]，堆阜突怒[314]。乃作栋宇，以为观游。凡其物类，无不合形辅势，效伎于堂庑之下[315]。外之连山高原，林麓之崖，间厕隐显[316]，迩延野绿[317]，远混天碧，咸会于谯门之内[3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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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乃延客入观[319]，继以宴娱。或赞且贺曰：“见公之作，知公之志。公之因土而得胜，岂不欲因俗以成化？公之择恶而取美[320]，岂不欲除残而佑仁？公之蠲浊而流清，岂不欲废贪而立廉？公之居高以望远，岂不欲家抚而户晓[321]？”夫然，则是堂也，岂独草木土石水泉之适欤？山原林麓之观欤？将使继公之理者，视其细，知其大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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宗元请志诸石[322]，措诸壁[323]，编以为二千石楷法[3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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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文观止 [:17051540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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钴潭西小丘记[3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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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西山后八日[326]，寻山口西北道二百步[327]，又得钴潭。西二十五步，当湍而浚者，为鱼梁[328]。梁之上有丘焉，生竹树。其石之突怒偃蹇[329]，负土而出[330]，争为奇状者，殆不可数[331]。其嵚然相累而下者[332]，若牛马之饮于溪；其冲然角列而上者[333]，若熊罴之登于山[3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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丘之小不能一亩[335]，可以笼而有之[336]。问其主，曰：“唐氏之弃地，货而不售[337]。”问其价，曰：“止四百[338]。”余怜而售之[339]。李深源、元克己时同游[340]，皆大喜，出自意外。即更取器用[341]，铲刈秽草[342]，伐去恶木[343]，烈火而焚之[344]。嘉木立，美竹露，奇石显。由其中以望，则山之高，云之浮，溪之流，鸟兽之遨游，举熙熙然回巧献技[345]，以效兹丘之下[346]。枕席而卧[347]，则清泠之状与目谋[348]，之声与耳谋[349]，悠然而虚者与神谋[350]，渊然而静者与心谋[351]。不匝旬而得异地者二[352]，虽古好事之士[353]，或未能至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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噫！以兹丘之胜[354]，致之沣、镐、鄠、杜[355]，则贵游之士争买者[356]，日增千金而愈不可得。今弃是州也，农夫渔父过而陋之[357]，价四百[358]，连岁不能售。而我与深源、克己独喜得之，是其果有遭乎[359]！书于石，所以贺兹丘之遭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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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文观止 [:17051540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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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石城山记[36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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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西山道口径北[361]，逾黄茅岭而下[362]，有二道：其一西出，寻之无所得；其一少北而东[363]，不过四十丈，土断而川分[364]，有积石横当其垠[365]。其上为睥睨梁之形[366]，其旁出堡坞[367]，有若门焉[368]。窥之正黑，投以小石，洞然有水声[369]，其响之激越[370]，良久乃已[371]。环之可上[372]，望甚远。无土壤而生嘉树美箭[373]，益奇而坚[374]，其疏数偃仰，类智者所施设也[37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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噫！吾疑造物者之有无久矣[376]。及是愈以为诚有[377]。又怪其不为之于中州，而列是夷狄[378]，更千百年不得一售其伎[379]，是固劳而无用[380]，神者倘不宜如是[381]。则其果无乎[382]？或曰：“以慰夫贤而辱于此者[383]。”或曰：“其气之灵，不为伟人，而独为是物，故楚之南少人而多石[384]。”是二者[385]，余未信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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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文观止 [:17051540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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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进士王参元失火记[38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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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杨八书[387]，知足下遇火灾[388]，家无余储。仆始闻而骇[389]，中而疑，终乃大喜，盖将吊而更以贺也[390]。道远言略，犹未能究知其状，若果荡焉泯焉而悉无有，乃吾所以尤贺者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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足下勤奉养，乐朝夕，惟恬安无事是望也[391]。今乃有焚炀赫烈之虞[392]，以震骇左右[393]，而脂膏滫瀡之具[394]，或以不给，吾是以始而骇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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凡人之言皆曰：盈虚倚伏[395]，去来之不可常。或将大有为也，乃始厄困震悸，于是有水火之孽[396]，有群小之愠。劳苦变动，而后能光明，古之人皆然。斯道辽阔诞漫[397]，虽圣人不能以是必信[398]，是故中而疑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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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足下读古人书，为文章，善小学[399]，其为多能若是，而进不能出群士之上，以取显贵者，盖无他焉[400]。京城人多言足下家有积货，士之好廉名者，皆畏忌不敢道足下之善，独自得之，心蓄之，衔忍而不出诸口[401]。以公道之难明，而世之多嫌也。一出口，则嗤嗤者以为得重赂[4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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仆自贞元十五年[403]，见足下之文章，蓄之者盖六七年未尝言。是仆私一身而负公道久矣，非特负足下也。及为御史、尚书郎[404]，自以幸为天子近臣，得奋其舌[405]，思以发明足下之郁塞[406]。然时称道于行列[407]，犹有顾视而窃笑者。仆良恨修己之不亮[408]，素誉之不立[409]，而为世嫌之所加，常与孟几道言而痛之[410]。乃今幸为天火之所涤荡，凡众之疑虑，举为灰埃。黔其庐[411]，赭其垣[412]，以示其无有。而足下之才能，乃可以显白而不污。其实出矣，是祝融、回禄之相吾子也[413]。则仆与几道十年之相知，不若兹火一夕之为足下誉也。宥而彰之[414]，使夫蓄于心者，咸得开其喙[415]，发策决科者[416]，授子而不栗[417]。虽欲如向之蓄缩受侮[418]，其可得乎？于兹吾有望于子，是以终乃大喜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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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者列国有灾，同位者皆相吊。许不吊灾，君子恶之[419]。今吾之所陈若是，有以异乎古，故将吊而更以贺也。颜、曾之养[420]，其为乐也大矣，又何阙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