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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畜道德而能文章者，虽或并世而有，亦或数十年、或一二百年而有之。其传之难如此，其遇之难又如此。若先生之道德文章，固所谓数百年而有者也。先祖之言行卓卓[7]，幸遇而得铭其公与是，其传世行后无疑也。而世之学者，每观传记所书古人之事，至于所可感，则往往衋然不知涕之流落也[8]，况其子孙也哉？况巩也哉！其追睎祖德而思所以传之之由[9]，则知先生推一赐于巩而及其三世。其感与报，宜若何而图之？抑又思若巩之浅薄滞拙[10]，而先生进之；先祖之屯蹶否塞以死[11]，而先生显之；则世之魁闳豪杰不世出之士[12]，其谁不愿进于门？潜遁幽抑之士[13]，其谁不有望于世？善谁不为？而恶谁不愧以惧？为人之父祖者，孰不欲教其子孙？为人之子孙者，孰不欲宠荣其父祖？此数美者，一归于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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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拜赐之辱，且敢进其所以然。所论世族之次[14]，敢不承教而加详焉[15]。愧甚，不宣[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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赠黎安二生序[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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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郡苏轼[18]，予之同年友也[19]。自蜀以书至京师遗予，称蜀之士[20]，曰黎生、安生者。既而黎生携其文数十万言[21]，安生携其文亦数千言，辱以顾予[22]。读其文，诚闳壮隽伟[23]，善反复驰骋，穷尽事理，而其材力之放纵，若不可极者也。二生固可谓魁奇特起之士[24]，而苏君固可谓善知人者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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顷之[25]，黎生补江陵府司法参军[26]。将行，请予言以为赠。予曰：“予之知生，既得之于心矣[27]，乃将以言相求于外邪？”黎生曰：“生与安生之学于斯文，里之人皆笑以为迂阔[28]。今求子之言，盖将解惑于里人。”予闻之，自顾而笑。夫世之迂阔，孰有甚于予乎？知信乎古，而不知合乎世；知志乎道[29]，而不知同乎俗。此予所以困于今而不自知也。世之迂阔，孰有甚于予乎？今生之迂，特以文不近俗，迂之小者耳，患为笑于里之人。若予之迂大矣，使生持吾言而归，且重得罪，庸讵止于笑乎[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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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则若予之于生，将何言哉！谓予之迂为善，则其患若此。谓为不善，则有以合乎世，必违乎古；有以同乎俗，必离乎道矣。生其无急于解里人之惑，则于是焉，必能择而取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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遂书以赠二生，并示苏君[31]，以为何如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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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本文作于宋仁宗庆历七年（1047），时作者尚未入仕。本文开篇即点明作铭立言之难，通过比较铭志与史书的异同，说明铭志的劝诫作用及价值；进而从反面批评后世滥为铭志的做法，然后从正面论述只有“畜道德而能文章”者才能写出可以传世的铭志，最后表达对欧阳修的感谢。欧阳舍人，指欧阳修。舍人，官名。曾巩为此文时，欧阳修尚未任舍人，此因其庆历中曾同修起居注知制诰，故称“舍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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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先大父：已故祖父。墓碑铭：墓铭和墓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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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功德：功业与德行。才行：才质行为。志义：犹志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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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严：尊敬，敬意。《孝经·纪孝行》：“祭则致其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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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自立：依靠自己的力量有所建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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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勒铭：镌刻铭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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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卓卓：特立，高超出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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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衋（xì细）然：悲伤痛惜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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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 追睎（xī希）：追念仰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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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 滞拙：迟钝笨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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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 屯蹶，谓艰难困顿。否塞，困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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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 魁闳：形容器宇不凡，气量宏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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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 潜遁：隐退。幽抑：郁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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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 世族之次：欧阳修《与曾巩论氏族书》中对曾氏家族的世次有所考证，见《欧阳修全集》卷四十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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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 承教：谦词，接受教诲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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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 不宣：不尽。书信末尾用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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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 本文是英宗治平四年（1067）曾巩应同年好友苏轼之请为黎、安二生所写的赠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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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 赵郡：即赵州，治所在今河北赵县。苏轼因祖籍赵郡，所以这里称他为赵郡苏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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