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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问汝平生功业,黄州惠州儋州”,苏东坡在诗里说,自己大半辈子都在流放中度过。对于经常遭到贬谪的苏东坡来说,让他不能接受的,除了自身怀才不遇的悲苦,还有更为深切的悲哀——自己和家人似乎已经习惯了这种流放的生活。最典型的例子便是自己和家里的小孩也跟着当地人改变了口音。苏东坡在写给表兄程正辅的诗中,说自己“舌音渐獠变”,在写给同乡文长老方丈的诗中,说自家小孩的口音也在改变,“吴音渐已变儿童”。四川的乡音在流放中不自觉地发生改变,这让苏东坡“面汗尝骍羞”,惶恐之极,从而让他更加顽固地保有着四川乡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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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生命的最后几年里,苏东坡用他的四川方言,熏染着流放地儋州(今海南儋州市)当地的乡民。尽管历经了近千年,至今海南儋州有好几个区的人都说略带四川口音的官话,当地人管它叫“苏东坡话”崔荣昌:《四川方言与巴蜀文化》,四川大学出版社,1996年版,第292页。黄炎培先生有亲身体会:“苏东坡守儋州,至今儋县有十五乡,用中州音,为余南游耳熟者。”黄炎培:《川沙方言述》,《人文》1934年第5卷第4期,第6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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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蜀与海南,远隔千里,这里有人竟然会说四川话。这让此后到此一游的另一位四川文豪吃惊不小。1962年2月郭沫若先生到海南考察。在纪念苏轼的东坡书院里,郭沫若和陪同参观的看管人员周士生老人,滔滔不绝盘桓了数小时。两人说的不是普通话,而是四川话。家住儋州中和镇的周士生,与郭沫若素昧平生,怎么能说满口四川话呢?这便得益于千年前苏东坡在此的教化了。因此郭沫若在《儋耳行·序》中说道:“儋县境内有‘东坡话’流传,但据识者言,即是军话,与蜀语相近。向导周叟,无需中介,可以彼此对答,自言所说即是‘东坡话’。”1962年3月10日《人民日报》。在接下来长达112行的诗中,郭沫若用宋词“被香山居士,约林和靖,与坡仙老”(宋)岳珂:《桯史》,中华书局,1981年版。一起渡江饮酒的古今穿越之意,邀约了千年前的四川同乡东坡老人对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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爰乃驱车如流梭,前往儋城访东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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沿途豚犊鸡鸭鹅,稻田亩产二季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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农民犹说“东坡话”,无人能识“春梦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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俄而载酒亭前过,东坡笠展正逶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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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子木杖手斜拖,闻声回顾背微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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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车举手问坡老:“东坡先生尔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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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生西蜀峨眉郊,与尔同窗分晚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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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云山上读书寮,尔曾读书声甚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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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已成大学校,校内读书人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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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人闻语笑呵呵,手把银髯自抚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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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闻汝乡音无差讹,乡亲不用分尔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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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羌江水静无波,峨眉山月今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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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通所凿大佛陀,是否仍在江边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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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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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生请再听我言,我有一事想高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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汝与汝子苏斜川,二人住此仅四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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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蜀之话至今传,何以致之请教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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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人于是换欢容,“善哉汝问不汝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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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子食力耕自躬,我与农民如弟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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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同言语自相通,学我口舌习成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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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人传十百千从,代代相传无始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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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郭沫若到访海南的两年前,“延安五老”之一的谢觉哉就曾写诗谈论东坡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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