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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宋祁稍晚的叶廷珪说:“惜春鸟,大不愈燕,其声曰‘莫摘花果’,人谓之‘护山鸡’。”(《海录碎事》卷22上)对于护山鸡的叫声,一处记为“莫摘花果”,一处记为“无偷花果”,同一种鸟,鸣叫的声音怎么就不一样了呢?其实,“莫”与“无”在古代读音是相同的。这一点,恐怕在峨眉拜佛念佛号的人都知道:南无阿弥陀佛,“南无”在他们口中念的便是“那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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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它的叫声像叫人不要摘花果,因此山民认为它是保护山林的灵禽,称它为护山鸡。除外,护山鸡的叫声还记音作“薅草包谷”或“早早布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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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护山鸡”与宋代一位尚书有关。“桐花凤”则与中唐宰相李德裕有关。较早对“桐花凤”做记载的是李德裕。唐文宗太和年间,李德裕在牛李之争中败下阵来,被贬到成都。有次,李德裕的儿子得到一柄画有桐花凤的纸扇,李德裕瞧见了,便写了一首《画桐花凤扇赋》。在赋前小序中,李德裕说,成都每到暮春季节,“有灵禽五色,小于玄鸟,来集桐花,以饮朝露。及华落则烟飞雨散,不知所往”。这五色“灵禽”便是桐花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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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护山鸡”因其叫声而附会出它的名字,“山和尚”也因其鸣声似和尚敲木鱼而得名:“山和尚,声如木鱼,故呼此。”(《峨眉县志》卷8)也有说它的声音像和尚念经:“山和尚,身灰褐而长,脑觜俱黑,声浊圆,间若诵牟尼号者,旋杂他声。”(宋王质:《林泉结契》卷1)“山和尚”,川西乡间称为“沙和尚”,别误会它与《西游记》里的沙僧会有何联系,只是因为四川口音将“山”读如“沙”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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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护山鸡”和“山和尚”都因叫声得名,“雨道士”则得名于这种鸟叫声的神奇。“雨道士”学名棕噪鹛,它的神奇之处在于,它不鸣则已,一鸣下雨:“雨道士,亦鸟名,鸣则天雨。”(《峨眉山志》卷6)并非这种鸟能呼风唤雨,而是因它能感知天将下雨,如燕子低飞、蚂蚁搬家一样,是动物的本能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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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调元《峨眉山赋》的这个句子,是从杨慎那里继承来的。杨慎《西庄鹧鸪天》词句云:“弹声林鸟山和尚,写字寒虫水秀才。”“山和尚”是山鹊,而“水秀才”则是水中的一种虫。而杨慎这首词大约又受到比他年长十余岁的陆深的影响。曾任四川左布政使的陆深在其《蜀都杂抄》中说:“嘉定州有鸟,一名山和尚,一名雨道士,堪作对偶。”大约饱览群书的杨慎读到这部书后,便把这“堪作对偶”的两个蜀地禽鸟“山和尚”“雨道士”用进了他的词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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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川方言与文化 第二节 村言俚语入吟哦:川语与诗歌(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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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代诗人杨万里说:“君不见蜀人文字天下工,前有相如后杨雄。”(《谢王恭父赠梁杲墨》)这里说的“文字”指的是汉赋。而说到蜀人的诗,还得先说说清人钱陈群的一句话。他在李调元《看云楼集》序中称:“历说蜀之诗人,如唐之太白、拾遗,宋之眉山,元之道园,明之升庵,以接于羹堂。”(朝鲜)李德懋:《清脾录》,上海古籍出版社,2010年版,第261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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钱陈群说的“拾遗”,是指陈拾遗——陈子昂。陈子昂是唐代四川第一位大诗人。卢藏用在《子昂别传》中说他:“经史百家,罔不该览,尤善属文,雅有相如、子云风骨。”唐高宗开耀元年(681),21岁的陈子昂离开四川,去京城长安游学。半个世纪之后,川人李白在开元十八年(730),取道南阳,西入长安。出川时被蜀道景色所迷,写下了一首《蜀道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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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翰贺知章无意中见到了这首《蜀道难》,反复诵读后,赏叹再三,称李白是天上下凡的谪仙人,忙不迭地向朝廷举荐。这才有了本书开篇提到的戏剧小说中“李太白醉写黑蛮书”的情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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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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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代诗人翁方纲说读李白诗应该仔细品味:“顾其中有顺逆乘承之秘,不可顺口滑过。”(《与友论太白诗》)对于《蜀道难》这首人人熟知的诗歌,第一句的“顺逆乘承之秘”便往往被读者顺口滑过了。“噫吁嚱!危乎高哉!蜀道之难,难于上青天!”这首让李白名声大噪的《蜀道难》,开辟鸿蒙的第一句“噫吁嚱”便是用了蜀地方言。“蜀人见物惊异,辄曰‘噫嘻戏’。李太白作《蜀道难》,因用之。”(《宋景文笔记》卷上)“噫吁戏”是“噫”字下再加一个“吁戏”,应当读为“噫!吁戏!”“吁戏”就是“于戏”,是“呜呼”的古代写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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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戏”与“呜呼”的关系,在清代一个笑话里可以看出:和尚与文士辩难,秀才问和尚说:“经典内‘南无’二字,只应念本音,为何念作‘那摩’?”和尚反问道:“《四书》上‘于戏’二字,为何亦读作‘呜呼’?如今相公若读‘于戏’,小僧就念‘南无’。相公若是‘呜呼’,小僧自然要‘那摩’。”(《笑林广记》卷2)这个笑话说明“于戏”可以读作“呜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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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于戏”可读为“呜呼”,那么“呜呼”又是什么意思呢?“蜀人见人物之可夸者曰‘呜呼’。”(《老学庵笔记》卷8)《蜀道难》开篇三个字,便把李白初见蜀山之险峻而惊异,再见蜀山之秀美而夸叹之情流露无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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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李白的生平可看出,尽管他在安陆、山东任城住了很久,也必然地受到了这两地方音的影响,但“李白一生所操口语应是当时的四川话”,这在他的诗歌里有很明显的体现,“李白诗的用韵反映八世纪中叶汉语的语音系统,其中也反映一些四川、吴楚、山东等地的方音,特别是他的家乡话”。鲍明炜:《李白诗的韵系》,《南京大学学报》第一期,1957年,第27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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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白诗《江夏赠韦南陵冰》里有个韵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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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日绣衣倾绿樽,病如桃李竟何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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昔骑天子大宛马,今乘款段诸侯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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赖遇南平豁方寸,复兼夫子持清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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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似山开万里云,四望青天解人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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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句里的韵脚分别是“言”“门”“论”“闷”,但是在《广韵》系统里,“言”属于平声二十二元;“门”和“论”属于平声二十三魂,“闷”属于去声二十六慁。按照通常惯例,元部韵和相邻的魂部韵可以通押,但二者却不能和去声二十六慁部相押。对于这种特殊的用韵情况,有专家指出“这种情形的出现应该是受到了李白自己的方音的影响,值得注意的是这些特殊情形全是平声和去声通押。李白直到二十多岁才离开他的故乡,他所操的口语自然是当时的四川话。其诗文的用韵当然要受到他的方音的影响”。鲍明炜:《李白诗的韵系》,《南京大学学报》第一期,1957年,第38页。在唐代的四川方音里,有个特殊的现象,早在隋朝时期,语言学家陆法言、颜延之等人就已经发现,并记录在《切韵》的序言中了,那就是“梁益平声似去”。在地属梁益的四川方言中,因为平声和去声读音相近,因此李白这首诗以自己的方音押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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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李白的其他诗里也有类似平声与去声相押的例子,如《醉后赠从甥高镇》诗中平声的“人”“春”“巾”“贫”便是和去声的“鬓”“蔺”押韵。假如知道李白是以四川“平声似去”的家乡方音押韵,就不会怪罪李白“醉后”胡乱写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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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白在诗歌中对四川方言的使用,直接影响到了北宋时的大文豪苏轼。这一点南宋胡仔在《宋景文笔记》基础上曾作过进一步的解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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