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语法六讲 进入“言域”后的演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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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我想说一说有些虚词的词义引申是由虚词进入“言域”所引发的,例如“就”的言域用法也是“就”引申出“只”义的起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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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身上就三块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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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就”相当于限定范围的副词“只”或“仅仅”,可以重读但不是一定要重读。“就”字的本义是“靠近”和“达及”,“达及”蕴涵“靠近”。“用功就能学好”里的“就”仍然有“靠近”和“达及”的意思,只要满足“用功”的条件就靠近和达及“能学好”的状态。值得追究的问题是,从“靠近”和“达及”的本义怎么会引申出“只”、“仅仅”的意义来?好像还一直没有人能说清楚这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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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经有人发现,“就”相当于“只”的用法出现得很晚,在元代、明代并不多见,直到清代“就”还是要跟“只”连用才表示限定范围。还有不少人指出,“就”相当于“只”的用法起先只是北京话的说法,然后才扩展到普通话里,而且用法上也不如单纯表示限定的副词“只”自由,台湾国语的“就”就没有相当于“只”的用法。事实上,现代汉语里表示限定的“就”基本都可以说成“就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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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身上就三块钱。=我身上就只三块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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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假就待在家里,没去别的地方。=放假就只待在家里,没去别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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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表明“就”表示限定范围的用法很可能是频繁跟“只”字连用后受“只”的粘连而获得的。那么问题就变成,“就”怎么会频繁跟“只”字连用的?我想要说明的是,这一变化的起因就是“就”的言域用法。假设的演变过程如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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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三块钱吃个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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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只要(说)“三块钱吃个饱”就(能说)“只三块钱吃个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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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就只三块钱吃个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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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我身上就只三块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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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我身上就三块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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根据格赖斯的“合作原则”中的“适量准则”,说出“三块钱吃个饱”的时候产生一个会话隐含义“只三块钱吃个饱”。请注意,这个隐含义叫“会话”隐含义(conversational implicature),是互相说话的时候才产生的。这个隐含义的特点是无需特殊的语境就可以推导出来,是一种已经“规约化”(conventionalized)的隐含义,它的推导十分的容易,谁都能推导出来。也就是说,得出这个推导义需要满足的条件极低,只要满足“说‘三块钱吃个饱’”这一条件就能说“只三块钱吃个饱”,这就是b。b句里的“就”也表示“靠近”和“达及”,靠近和达及的不是一种事态而是一种言态,所以这个“就”是“就言”。这个“就”跟后面的“只”相接,到了c句就跟“只”字粘连在一起了,但是“就只”还没有变成一个单位,c句还可以分析为“就+只三块钱吃个饱”。到了d句“就只”已经变成一个不能拆分的单位。最后是e句,限定范围的功能只由“就”一个字来承担,“就”开始独立有了“只”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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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样的演变过程并不独特,不是只发生在“就”字身上,比如还发生在程度副词“好”的身上。为了解释“好不热闹”的意思等于“好热闹”,双音副词“好不”等于单音副词“好”也表示程度高,我曾经有文章论证“好不”一词的形成过程是这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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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好行+热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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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好言+“不蛮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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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好不+蛮横(=好蛮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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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好不+热闹(与“好热闹”并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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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好热闹”里的“好”是这个副词的一般用法,在“行域”表示程度高,b里的“好”进入了“言域”,可以设想这样的使用场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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甲:你怎么这么蛮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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乙:我可一点不蛮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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甲:你ˋ好“不蛮横”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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