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语法六讲 整合的“浮现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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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过整合而产生的意义叫做“浮现意义”（emergent meaning），浮现意义是创新意义，整合是创新的源泉，日常生活中这样的例子很多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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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了一次中岳嵩山。这里运载石料的交通工具主要是用人力拉的排子车，特别处是在车上装了一面帆，布帆受风，拉起来轻快得多。帆本是船上用的，这里却施之陆行的板车上，给我十分新鲜的印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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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汪曾祺的散文《随遇而安》中的描述，板车和帆船的整合，这就是一种创新，“拉起来轻快得多”和“给我十分新鲜的印象”都是整合后的浮现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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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轻人赶在春节前扎堆结婚，结婚登记处排起了长队，因为这一年是“鸡年”，传说是无春的“寡年”，在鸡年里结婚的女人要成为寡妇。这种做法是“婚年无春”和“婚后克夫”两个概念的整合，这些人相信只有不在无春年结婚才能婚后不当寡妇，他们又因为不想婚后克夫所以赶在春节前结婚，这两个概念整合后互为因果，因果不分。这一因果整合的浮现意义是安全感和吉利感，正是因为有这种浮现意义，《北京青年报》的一篇“今日社评”针对一些时评人士对这种现象的严厉批评，主张宽容态度，说即便大家都懂得了寡年的科学来历，还是会想突击结婚，因为想博个好彩头的心态，科学家也不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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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艺作品更是通过整合后的浮现意义来达到一种震撼人心的效果。交响乐把多种乐器的声音整合在一起，产生一种震撼心灵的效果。绘画的透视法把三维空间整合在二维空间内，毕加索的立体主义是把四维空间——第四维是从不同的角度同时观察一个立体——整合在二维空间内，达到一种扣人心弦的效果，例如在《阿维农的少女》中，他将不同角度对同一物体所观察到的不同形面——正面、背面、侧面等——整合在一起，在画面的平面结构中达到新的统一，从而创造出全新的视觉形象。科学的创新往往在于两个不同学科的交叉整合，这早已为科学史所证实，无须多说。同样，一个句子可以同时把我们认知的两个或多个事件整合在一个线性的语符序列中，从而也产生一种意想不到的效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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让我们回到“那个外科医生是个屠夫”那个隐喻说法，它是糅合造句的结果。通常说隐喻是从一个概念域到另一个相似概念域的“投射”（mapping），这里一个域是“外科医生施手术刀于病人”，一个域是“屠夫施屠宰刀于猪羊”。但是，如果只讲投射不讲整合，那就无法解释为什么这个隐喻会有“那个外科医生手术拙劣”的含义，要知道屠夫不见得就是本事蹩脚的——想想“庖丁解牛”的故事，这一新的含义正是整合的产物。外科医生做手术的目的是救生，切除腐肉是实现目的的手段，而屠夫剔肉是目的，杀生是实现目的的手段，两件事情的目的和手段正好相反。但是这两个概念域之间又有对应关系，可以概括为“某人X施刀术于Y”。通过这个概括，这两个概念域各选取一部分——外科医生动刀的过程和屠夫动刀的目的手段——整合在一起，整合后外科医生和屠夫二者融为一体，给人以“外科医生施屠宰刀于病人”这种目的和手段相对立的整体意象——用杀生的手段来实现救生的目的，这个整体意象反馈到外科医生身上，从而产生出“那个外科医生手术拙劣”的意义。富高涅提出的概念整合理论，目的就是要探究整合的机制和制约条件，试图弄清“浮现意义”是如何浮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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语法六讲 浮现意义和回溯推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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浮现意义是如何浮现的？人是怎么理解浮现意义的？这是当今认知科学关心的核心问题之一。上面已经介绍了富高涅在这方面所做的探索，我这里想说一说“截搭型整合”的浮现意义跟“回溯推理”的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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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要解释一下什么是“回溯推理”（abduction）。这是一种既不同于演绎推理也不同于归纳推理的推理方式，这里主要说明它和演绎推理的区别。演绎推理的三段论是根据大前提和小前提推导出结论，例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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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前提：人都有一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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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前提：苏格拉底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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结 论：苏格拉底会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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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溯推理是从结果出发，根据大前提推导出小前提。例如，知道苏格拉底死了，联想到人都有一死，于是推测苏格拉底是人。注意，用回溯推理推导出来的命题不一定为真，推导得出的是苏格拉底很可能是人，但是不一定，但是这个命题又是跟“苏格拉底死了”和“人都有一死”两个命题相容不悖的。我们在日常生活中经常做这样的推导，公安人员在一个作案现场发现某甲的足迹，很容易产生联想，可能某甲就是作案人。这种推理就是回溯推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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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提：如果是某甲作的案，那么现场有某甲的足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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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实：现场有某甲的足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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推论：很可能是某甲作的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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让我们回到语言中来，“学而不成”整合为“学不成”后浮现可能义的情形。“学”是动作，“不成”是动作的结果，这是两个相关的概念，整合为“学不成”属于“截搭型整合”。从推理的角度看，可能义是回溯推理的结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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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提：如果不可能学成，那么一定没有学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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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实：说的是“学而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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推论：很可能表达的是“不可能学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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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溯推理可以解释这种表示可能的动补结构在否定式（“学不成”）和肯定式（“学得成”）之间的不对称现象，也就是否定式的使用频率大大高于肯定式，历史上否定式形成的时间早于肯定式。这是因为人们很容易从“没有实现”回推出“不可能实现”来，回推的前提是存在一个认知定式“如果不可能实现，那么没有实现”，相反，“如果可能实现，那么已经实现”这样的前提不成立，谈不上从“已经实现”回推“可能实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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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语里有大量“不X”形式的词，如“不免、不料、不禁”等，它们是词组“不＋X”的两个成分整合为一体的结果。值得注意的是，词组“不＋X”表示“没有实现”，整合成词后的“不X”都有可能义浮现，例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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