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字猴:1.705223311e+09
1705223311 尽管来路已蓝缕,有四分之三我们再追不回原初,但借助甲骨文形象的存留,至少我们可看出并断言,这四个字的造型和方位的可能联想完全扯不上关系,甚至都是人造之物而未有自然界天地山川的任何线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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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223313 这里,我们来谈转注字和假借字,如今从造字六书中被逐出的东西——只是,我个人以为,不是因为它们不重要,而是太重要了,得独立地来认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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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223315 转注的意义延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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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223317 我们说,形声字不再创造出新的字形,而是用组合的方式来创造新的字;假借和转注则根本连新的字都不再出现,而是原有文字的废物利用,因此,没有“造”,只有“用”,这样的斤斤计较其实是有意思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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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223319 什么是转注?转注基本上是文字原初意义的辐射,通过引申、联想而延展出新的意义和使用方式来,就好像日落黄昏的“莫”字转成不宜,十字道路的“行”转成动态的行走甚至再进一步延伸为人的举止作为一样,文字的转注,在原意和新意这两者之间,保持着意义上不绝如缕的牵联——当然,在文字的长期使用之中,一个字极可能历经了太多次的一再转注,再加上文字发展过程中惯见的、使用者对于意义的误解误用乃至于单纯的写错字,形成意义上的“断桥”,再无法重建这道旅程,以至于我们今天难以辨清,究竟是文字的重复转注而迷路,或仅仅只是单纯的假借而跳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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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223324 也有些字,我们则从一开始就不容易分清楚,它究竟有没有原初的单一素朴意思存在而经历了意义的转注,还是它本来就极聪明地懂得用生活中的具象事物来表达一般性的抽象意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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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223331 我们就来看原初的“初”字吧,在甲骨文中它极具形象,,左边的是象形的交衽衣服,也就是“衣”字,右边则是一把刀,它究竟原是裁制衣服的专用步骤指称呢,还是用“第一刀”的概念传达“开始”的一般性意义呢?还有,像甲骨文中的“即”和“既”这两个字,若依原始的字形来看应该是两个反义字,它们分别长成这样子:,,左边的就是称之为“豆”的当时食器。两字的差异只在于右侧跪坐的人形,是正向或背向而已,因此它们有可能原来只是进食过程中开始和结束这两个程序的专属指称,可再转注成“靠近”和“完成”的抽象概念意义,也有可能造字之初就处心积虑借助这每日得做两次(商代当时,据考证,一日吃两餐)的熟悉行为,对准了来表达如此的抽象概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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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223333 用博尔赫斯的赖皮话来说(当然博尔赫斯本人不是真的赖皮,他是谦逊,我们才真的赖皮),还好我们不是专业的教授学者,不必花脑筋负责解决这样专业但无趣的问题,我们只要享受这些原始具象字形和今天我们理解的抽象意义之间的美好联系就行了——想想看这多好,原来“即”字的“靠近”意思之中,空气中飘漾着这么好闻的味道,饭香时节午鸡啼,连公鸡都违背职业守则跟着热闹叫起来;而“既”所表达的“完成”,更有一种酒足饭饱,从而放眼过去世界一派安乐和平的好景象不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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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223335 假借的意义跳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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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223337 至于假借,则比起转注要野蛮许多了,它是字的无偿借用,借用时并不考虑到意义的必要勾联,而只根据该字的声音,把文字直接当声音的记录工具来用,这是中国文字发展及使用过程之中最接近西方拼音文字抽象式记录语言(即声音)的方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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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223339 因此,说借用实在是太客气了,至少是帮派兄弟上门或政治人物跟公营行库贷款的那种借用方法,用罗兰·巴特的话来说,这其实就是一种篡夺,另一种文字使用的绑架,借了当然不会还回去不说(台湾俗谚有云:“借钱要还谁敢借?”),善良些的还可以两个意义并存留点余地,更多的情况是干脆把原来的意思整个抽空掉,而形成现今使用意义和原初造字形态完全脱钩的断裂现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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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223341 “东西南北”,每一个字都是这样,以下,我们多找几个比较漂亮但横遭掠夺的字来看,如通俗故事中那种命运坎坷的红颜薄命情事,它们不像转注字给我们一道“原来如此”的漂亮轨迹,而是一种不相称、不知从何而来的诡异纵跳,像读一首意义不明的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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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223344 “來(来)”,今天常用而且谁都懂的字,它原来长的样子是,漂亮款摆的禾类植物,据研究就是麦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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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223347 “萬(万)”,一样常用而且一样谁都懂的字,但它原来却是一只狞猛美丽的动物,,蝎子,可再转注成某种天赋异禀的女性同胞,草字头是从它那两支漂亮大螯演化而成的。这个字被掠夺之后,原字被加上“虫”的意符而为新的形声字,也就是蜂虿的“蠆(虿)”字,有毒会蜇人的,但今天也差不多不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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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223350 “改”,不懂这字的人请举手,但谁知道它本来是个除害的勇敢举动呢?在甲骨文时它呈,左边的三角头活物是禁得住生物学验证的一条毒蛇,右边则是有人手持棍棒作击打之状,这是早期之人家居生活“与蛇共舞”状态下经常得做的危险之事,不像今天通常只打电话给地方消防局的人来处理(奇怪,台湾地区各县市消防局负责捕蛇吃蛇的例行业务究竟是怎么建立起来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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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223353 “舊(旧)”,难写但仍是常用易懂之字,它原来的字形更漂亮,,《说文》中许慎告诉我们就是一只猫头鹰,全世界摆设性、收藏性玩偶造型最常取用的生物,不管是木头、塑胶、陶瓷或铸铁。想害别人,你一可劝他办出版社(现在可能要改成网络相关行业),二可劝他收集猫头鹰造型的玩偶,包准他破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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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223355 当然,今天我们袭用代表猫头鹰的“梟(枭)”字仍是个漂亮的字,是枝头上神气蹲踞着的一只大鸟,尽管多数大小、颜色、性格各异的鸟都有停立树梢的习性,但造字的人仍准确记得,其中最具代表性的画面仍是这只看起来沉静、若有所思、仿佛看穿一切如森林中第一智者的猫头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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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223357 不再造字的两大主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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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223359 这就是转注和假借的大致意思,以自然和强横不一的应用来替代重新辛苦造字,以手中既有的有限文字,奋勇来表述更多生生不息的、可理解为无限繁衍的具体事物和抽象概念。因此,转注和假借一刻也没真地停止过,到我们谈话的此时此刻都还随时随地发生,毕竟,新的事物和新的概念以及语言不断发生,文字有义务得适时跟上。比方说,今天我们本来已经完全不用的“糗”字,被同音假借而如人子复活,用来表述人的尴尬出丑洋相,也用以表述动词的揭短嘲讽攻讦之意,而它的原意本来是某种干粮,行旅征战带身上的,原本并不多人晓得;至于“您真太逊了”的“逊”字,是不行、不称头、上不得台盘乃至于年纪一到欲振乏力的现代贬辞,大致可理解为原来谦卑、坐小伏低之意的延伸翻转(很多德行,在价值观不同的异质社会中,可能猪羊变色为弱点,这已是常识,两千多年前的《孙子兵法》已经揭示了这点)——因此,“糗”是假借字,“逊”是转注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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