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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基本上是形声字,树木的意象分类加“屯”字的声音,却漂亮得不像形声字,。只因为“屯”()字本身就是草木萌生穿土而出的美好摹写,因此组合起来,反而正好是森林之中一根颤巍巍新芽伸向风中的动人景象(像宫崎骏《风之谷》的最后一个镜头),有时,还加上太阳照进来的一束光柱,有更好的打光效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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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字没甲骨文,我们只能偷个周代金文来用(正因为甲骨文没此字,才让民国初年的疑古学者以为抓到把柄,悍然断言夏朝是虚构的朝代):。这个篆字较费解,但我以为许进雄先生的解读最为漂亮,他猜测这是个祈雨的巫者,脚下的脚步符号,记载了干旱夏日一场虔诚的祭神之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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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字一直到小篆之后才简化成今天火烧禾叶的样子,,这是我个人记忆中最好闻的味道,也是我个人以为台湾这个四季不分明的岛屿上最秋天的味道。但甲骨文的原形,纯就美学来说,无疑更漂亮,,上头是一只吃庄稼的蝗虫,下头是火,这极可能是作物成熟季节以火驱赶蝗虫的记忆,很有重量感和生活质感的一个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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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字造型很简单,,有说是草木凋零不垂的样子,也有说就是结冰的图示(金文“冰”字作),无论如何都是冬日万物停止生长,大家再无事可做,只能整理整理今年并瞻望下一个年头的冷冷时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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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这四个字来看春夏秋冬,便不再是透明的抽象时间刻度了,倒像印象派后期画开始出现庶民生活的四幅画,我相信,这会是个很好的表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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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字的故事 7 最本雅明的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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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隔一阵子,就会有某报某版面或某杂志当世纪性伟大专题策划来问你一个无聊问题:如果你流落荒岛(或甚至世界末日),而你只能携带一本书,那你会带哪一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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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当然晓得他们要问的,无非只是你最钟爱的、最愿意长相左右的那本书的名字而已,但这种装模作态的问法不知怎的总让人生气,或至少没什么好声气,都流落荒岛了都世界末日了,人倒楣绝望一至于斯,还乔张作致带本书干吗?有这个余裕多带点罐头什么不好吗?甚至带点氢酸钾还可能实用些,我没吃过,但据说瞬间致命并不痛苦,而且死后两颊红润并不太难看,嘴巴还留有苦杏仁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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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吧,如果注定流落荒岛或明天就世界末日,你只能带一个甲骨字,那你会带哪一个?我想我会带走上面那个乍看起来怪怪的字——一个大眼睛,置放于行道通衢的十字路口,东张西望,一个漫步的字,一个游手好闲者的字,一个最本雅明的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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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地有这么个人,他在首都聚敛每日的垃圾,任何被这个大城市扔掉、丢失,被它鄙弃,被它踩在脚下碾碎的东西,他都分门别类收集起来。他仔细审查纵欲的编年史,挥霍的日积月累。他把东西分类挑拣出来,加以精明的取舍;他聚敛着,像个守财奴看护他的财宝,这些垃圾将在工业女神的上下颚间成形为有用之物或令人欣喜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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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文人与他生活的社会之间的同化作用就随一种时尚发生在街头。在街头,他必须使自己准备好应付下一个突然事件,下一句俏皮话或下一个传闻。在这里,他展开了他与同事及城市人之间的全部联系网,他依赖他们的成果就好像妓女依赖乔装打扮。在街头,他把时间用来在众人面前显示其闲暇懒散,这是他工作的一部分。他的行为像是告诉人们,他已在马克思那儿懂得了商品价值是由生产它所需的社会必要劳动时间决定的。在众人面前延长闲暇时间对于认识他自己的劳动是必须的,这使它的价值变得大得简直让人难以捉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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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两段漂亮非凡的话,前面是波德莱尔讲的,他是本雅明最钟爱的、并赖以展开他著名“资本主义/城市/游手好闲者”论述的诗人;后面则当然出自于本雅明本人之口,今天很多喜欢他的人照眼就看得出来,历史上没哪个人曾用这种方式去理解马克思,把马克思的严正“劳动价值论”拿来这样子使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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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雅明是谁?对我个人而言,他是整个二十世纪人类最敏锐最神秘最自由的心灵,他不写诗不写小说不从事专业的哲学、历史学术著述,因此他不是诗人小说家或哲学家历史学者,本雅明超越了这些,或者说他流体性地穿透了智识所有这些分工和自觉,某种意义来说,他是人类最后一个完整的心灵,一个心智世界的游手好闲者,一个,我们用他自己的话来讲,文人。也正正是因为他的不可归类,人类现实社会的运作机制很难登录他承认他,使得他“或多或少处在一种反抗社会的低贱地位上,并或多或少过着一种朝不保夕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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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雅明同时也是我个人最心痛、最可惜的一个心灵(排名次于他的是,因肺病四十四岁就死去的旧俄伟大小说家契诃夫,然后才是凡·高,凡·高多少是“烧完”才举枪自尽的),他的左翼兼犹太人身份,使他在二次大战期间受尽盖世太保的追捕迫害,最终贫病交加,于一九四〇年绝望自杀于法国、西班牙边境,才四十八岁,正是他思想理应最成熟的时刻——光光是为了本雅明,你就足以和战争,尤其是国族种族的疯狂战争,永远划清界限,永远站在它的反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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