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字猴:1.70522413e+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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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224131 脸上有字的首先便是“妾”,,一个言简意赅的聪明利落造字,用一把墨刑雕刀和一名象形女子直接结合起来,来表达脸上黥字充做劳役用的可怜妇女;然后是“(僕)仆”,,更证据确凿的一个字,摹写一个受过黥刑的人正在倒垃圾的模样。请注意此人的右脚,很明显短了一截,且有流苏状的记号存在,说明脚的长短不齐是有意的,绝非图形刻画时的无心失误,这让我们联结上另一个字,另一种刑罚,“殺(杀)”,,一样的长短有别,一样脚上的记号(换成左脚,这无妨),这极可能就是斩去单脚足踝的“刖刑”,战国名将孙膑挨的就是这个,汉文帝时淳于意的孝顺女儿缇萦冒死上书要对付的也是这个——斩去一脚,得穿义肢式的特殊鞋子(齐景公时曾因此类肉刑过滥而造成此类鞋子供需失调而价格腾贵起来),但行动还是不方便,因此只能做些看门敲钟打杂倒垃圾一类的琐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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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224134 事实上,厉害无比的许进雄先生还搜到金文里去,他又多找出“童”字,,这是个形声字,其中的“東(东)”只是声符不具意义,图像的重点在雕刀的“辛”和其下的大眼睛,不晓得是雕刀也做刺眼之用呢(功能上当然不成问题),还是以刀代表墨刑、以眼代表刺眼的广义性表述受刑服役的年轻小儿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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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224137 另外,不从刑罚角度来表述的贱民还有“奚”字,这个字在甲骨文中也屡屡现身,线条有微差,男女有分别,但主旨相同,我们只需要看其中一个就行了,,一只手拉住用绳索捆绑的人,这不自由的人当然也是罪犯或奴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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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224142 还有几个较暧昧的字。一是“宦”,,监牢里一只监视的老大哥眼睛,当然这负责监视者可能是身份正常的受命小吏而已,但以囚徒监视囚徒、以奴隶管理奴隶是这个古老行业的可敬传统,效果良好,沿用至今,因此“宦”的真实身份也不妨放进来;如此,便又再跑出来我们看过的“臣”字,,也可以在眼珠上加一小点强调而成为,不再被关起来的大眼睛,顺同样逻辑和操作实际经验,我们可以当他是服刑表现良好、调出来处理其他工作诸如例行行政文书业务什么的,已挣得一部分人身自由的罪犯奴隶,这也是此一传统屡见不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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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224148 再往上升就到“宰”字,,小雕刀又出现了,这回置放于家里,当然,这可以解释为有刻人面孔、生杀予夺权力的掌权宰制之意;但“宰”同时也是人,是一种工作身份,也不妨可看成受刑人进一步受到主人的信任,正式进入家中担任管家执事的重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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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224150 还有,但差不多也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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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224152 满街奴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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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224156 于是,对想在中国远古找奴隶的人而言,这真是大成功大丰收的一趟旅程。“民”是奴隶,“臧”是奴隶,“妾”、“仆”、“童”、“奚”也全是奴隶,不止这样,作威作福的吆喝小吏“宦”也是奴隶,老实分工办事的中级官员“臣”也是奴隶,必要时连一人之下,指挥号令的“宰”都可能是奴隶,真要这么无限上纲下去,连万兽之灵的神物“龙”和万鸟之王的神物“凤”看起来,奇怪都有奴隶的气味或说血缘基因。龙的样子我们看过,,你看它头角部位不也挺像我们找寻的那把小雕刀吗?还有美丽神奇的凤,,它的头冠部分不也一样很像小雕刀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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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224158 普天之下,莫非王臣;率土之滨,莫非王民——依甲骨文造型翻译出来,叫“莫非奴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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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224160 这样奴隶叠奴隶,积木般堆起来的结果是什么?就是某些人想望中那个严密的、无所遁逃的古代奴隶制度,包括那些持戈的、拿利针的、操作小雕刀的、拉住绳索的,都一样转身隶属于此一制度之中,于是自由的人所剩就很少很少了——一一删除之后,好像就只剩下那个万民之上的可恶君王一个,或规模小些,可恶的部族家长一个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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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224162 今天,我们当然已清楚知道事情不是这样,历史的可信图像不是这样,考古的实际证据显示不是这样,但整整落后一百年的不实臆想总还会有人会信的,就像落后上千年的、宇宙世界万物和人类的始生的确一如《圣经·创世记》一字不差描述的那样子,这一样到今天仍不少人坚信不疑(我们当然不反对用寓意的柔软角度读《圣经》的创世记录,那事实上非常有意思)。这谁也没立即有效的办法,神话信仰一如卡西尔所说也不是哲学论辩所可能拆毁的,只有交由时间,让民智一点一滴进展来料理。著名的科学专栏作家卡尔·萨根将他的书命名为“魔鬼盘据的世界”,书名所指称这个仍被各式各样蒙昧愚见所统治的世界,不在远古,而是现今,不僻一隅,而是全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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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224164 然而,从甲骨文的角度来看,差不多所有关于人的称谓果然差不多被奴隶所占领了,广大的自由人之字在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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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224166 “我”之命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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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224171 自由人在哪里?自由的人如何命名?答案其实很简单:不需要刻意的命名,去凸显自身的自主无所隶属,因为它是常态,是主体,是“我”,它只需要最平凡的泛称,最没有表情的记号,因此,它就只是“人”,,,,或立或坐,或正面或侧面简简单单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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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224173 以今天我们对命名一事的诸多讨论和理解而言,这其实已接近是结论或说是常识了——命名是由他者开始,是察觉到异样的、特殊的存在,借由一个称谓,一个专属的符号,将它从万事万物交织而成的混沌状态给分别出来。因此,命名同时也是界线的赋予,就像小孩画画时常用(黑色,因为通常是最清晰不妥协的分割)线条将天上的云、山脉、房屋、桌椅和其上的水果杂物云云加以框边,好让彼此不相渗透混淆。而我们晓得,除非在某种光影的对比情况下,真实物体的黑边往往并不存在,因此,它并非来自视觉的模拟,而是内心的分类投射,我们要它单独跳出来,无意识里仿佛有一根手指头坚定地指着它,就是它,像《圣经·创世记》中上帝为昼和夜命名时所做的一样:“把光和暗分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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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224178 命名所赋予的界线,基本上是个半透明层,隔绝了内外,但并非从此封闭不动,就像单细胞生命和它的薄薄细胞膜一样,它可以主动吸收它认为的养料,也可能被异物渗透或暴烈入侵。因此,这个界线又是可移动的,向内或向外,形成意义范畴的扩张或减缩,但不可以消失,界线一旦消失,命名也就跟着泯灭了,一度被命名的该物也重新沉没于原初的混沌之中。因此,界线必须存在,尽管我们几乎永远无法确定界线的真实位置,这造成我们想为任何命名找百分之百完美定义的困难,不管它是“人”、“爱”、“时间”、“忧愁”云云,也就是圣奥古斯丁曾经说过的:“当你不问我时,我很清楚知道时间是什么;一旦你真问我,我却完全说不出来它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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