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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知道，在为学（不管学什么）的道路上，一般说来，并不存在可以一蹴而就的“捷径”。但是，我们却应该避免或者少走弯路。这就需要有人给初学者指点门径，告诉他们正确的学习方法和步骤，以及其他必须注意的问题，等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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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先生长期从事中学语文教材的编辑和文言文的选注工作，对于学生和教师在学习或讲授文言文时通常会遇到的种种问题，非常了解，因此书中所谈的内容，都有很强的针对性。正如吕叔湘先生序中所说，张先生“是以过来人的资格，把学习文言所可能遇到的困难，给读者一一指明，并且告诉他怎样去克服。正如一个有经验的障碍赛跑运动员指点后来者怎样通过那花样繁多的重重障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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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先生认为，在学习方法方面，路子是原则问题。我们读《文言津逮》，必须先了解张先生在学习文言的方法问题上所持的根本主张。张先生多次讲过，在如何学习文言的方法问题上，多年来一直有两种意见之争：一种意见是偏重多读，以“熟”为基础求会；另一种意见是偏重摸清规律，以“知”为基础求会。或者说，一条路是以多读为主，以文言的词汇语法知识为辅；另一条路是以文言的词汇语法知识为纲，以纲统阅读的目。（《〈文言常识〉编后语》）两条路，走哪一条好呢？张先生主张走前一条路，就是走以多读为基础求会求通的“老路”，因为“这老路虽然要费相当多的时间和精力，却是有保证的通路”。（《方法及进程》，见《文言常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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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在这里说一点自己学习文言的经历。我直到1951年上初中才开始接触文言。那时从初中到高中的语文课本，大部分都是白话作品，只夹杂很少的文言（古典诗文）。而当时我和同学们课外阅读的又全部是现当代文学作品和翻译过来的外国文学作品。这样，语文课上所教的少得可怜的文言，对我们提高阅读文言的能力可以说毫无作用，至少对我个人是如此。高三那年，语文课本忽然分为两册，一册叫《文学》，一册叫《汉语》。《文学》收的全部是古典文学，记得一学年中从《诗经》的“关关雎鸠”一直读到宋元话本《碾玉观音》。这一年学的文言作品的数量超过了前五年的总和。我觉得只有这一年的学习才使我对文言产生了兴趣。恰好这时从邻居家里废弃的旧书中捡到一本20世纪30年代出版的附有注释和白话译文的《古文观止》，课外我把它读了一遍，平时也经常翻看，虽然不能全懂，却成了我日后能够比较顺利学习文言的一点“资本”。总之，我个人的经验，也说明张先生主张学习文言要走“多读”的路子是正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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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子确定以后，然后就要考虑读什么和怎样读的问题。书中第九篇《循序渐进》就是集中讲这方面问题的。比如在读什么方面，张先生提出先一般而后专门、先选本而后全集、先今注而后古注，等等；在怎样读方面，指出要熟读，要“精”与“博”配合得当，要学习使用工具书，等等。这些意见都切实而中肯，读者从中不难受到有益的启发。特别值得一提的是，张先生在这一篇中先后两次强调学会使用工具书的重要性。他说：“学习文言，使用工具书是非常重要的习惯和本领，有此本领，许多疑难可以顺利解决，无此本领则处处坎坷，甚至寸步难行”；“所以由初学起就应该手勤，培养寻检的习惯，积累寻检的知识。”为此，他还特意在书后附录了一篇《工具书举要》，介绍一些需要经常参考的工具书。事实上，不但初学者要勤于查工具书，就是基本上学会学通了文言的人，也离不开工具书。目前古书注释中的错误，很大部分便是由于注释者怠于查工具书而仅凭“想当然”造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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需要说明，虽然张先生主张走多读的路子，但他并不轻视系统学习文言的词汇语法知识以及名物制度等知识的作用。《文言津逮》中从第一篇《文义之间》开始，一连几篇都是讲文言的特点和难点，给予读者的正是比较系统的有关文言的必要知识。张先生的高明之处，是能把这些原本比较艰深的知识，用举重若轻、深入浅出的文笔，娓娓道来，使读者仿佛在文言世界中漫游，于不经意中获得丰富的知识，无怪乎吕叔湘先生当初要给这书起名《文言世界漫游记》了。顺带说一下，为了实践以多读为主，以文言的词汇语法知识为辅的设想，张先生还亲自主编了一本《文言常识》，读者不妨参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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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书最后一篇是《行文借鉴》。张先生指出，用现代汉语写文章，以文言为借鉴，要取其优点，避其缺点。他说：“我国旧时代作家如林，各有各的风格，多体会，多学习，结果就会如蜜蜂的杂采而酿成自己的蜜，收获是不可限量的。”在这方面，张先生本人无疑是一个榜样。他是当今公认的散文大师，他的《负暄琐话》等名著，以其独有的风格和魅力，早已洛阳纸贵，风靡天下。你想学习如何以文言为借鉴吗？那就请你读张先生的著作吧，你肯定会有收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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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言津逮》初版于1984年，当时承蒙张先生赐赠一册，读后获益良多。今夏回京，敬群兄来访，说起出版社拟出一套名家撰写的通俗学术著作。我即向他推荐张先生的这本书。敬群兄说，他也读过这本，印象很深。他在征得张先生的同意后，决定将此书收入丛书，并要我写一点读后感。因此拉拉杂杂，写了上面的一些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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辛巳年秋草于濠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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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言津逮 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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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跟中行同志认识三十年了，可是因为住处离得远，一年难得见上几次。我知道他的笔是闲不住的，可是不知道他在写些什么。大约半年前吧，我在《语文教学》上看见他写的一篇《文言的用典》，写得深入浅出，令人叹服。我想，这不会是孤立的一篇，不知道还有些什么姊妹篇。果然，有一天，他挟着一包稿子找我来了。他说：“这里边是讲怎样学习文言的文章，一共十篇，外加一篇附录讲工具书，你给看看，提提意见。还有，我打算把它们印成一本小书，还没个书名，你也给想想。”他把稿本留下，我翻开来看看，讲用典故那篇赫然在内。另外九篇也都是同样深入浅出，引人入深。从古今文字的异形、异义、异用，讲到反映在文字上的古今风俗习惯的差别，又讲到由于传抄、版刻的不同而产生的疑难，如此等等。总之是以过来人的资格，把学习文言所可能遇到的困难，给读者一一指明，并且告诉他怎样去克服。正如一个有经验的障碍赛跑运动员指点后来者怎样通过那花样繁多的重重障碍。过了半个多月，中行同志来取回稿子，问我怎么样。我说：“这是一本异常有用的书，你就放心拿去出版吧。”他说：“你还没给取名字呢。”我说：“这本书的目的是要把读者引进文言世界，何不就叫作《文言世界漫游记》？如果你嫌这个名字太时髦，喜欢古雅点儿，那就不妨叫作《文言津逮》。”他说：“好！就《文言津逮》。”于是他很高兴，我也很高兴。是为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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吕叔湘1982年6月2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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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言津逮 写在前面的几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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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几年来做文言文的选注工作，因为职务所近，常常遇见与学文言有关的一些问题。要不要人人学文言是个大问题，大概要在比较长期的实践中逐渐解决。假定已经决定学，像现在中学课程规定的那样，于是许多人就不得不接触文言作品，或者给别人讲，或者自己读。目的是一个，学会，或说是拿起不过于古奥的文言读物，凭借注解或不凭借注解，能够理解其意义。为了达到此目的而讲而读，会遇见一些困难，需要具备一些对付困难的常识。这类常识，有的可以在词句的讲读中零碎学到，有的可以在介绍古汉语知识的书里比较系统地学到。还有一些，性质比较一般，甚至比较初步，讲读文言时会遇到，而介绍古汉语知识的书却不讲或不着重讲，我个人想，谈谈这方面的常识，对于语文教师和初学文言的人也许有些好处。因为有这种想法，于是写了这本小书。所谈的几个方面源于自己的感触，既不全面，又不深入，更难免偏颇和错误，恳切希望读者多多指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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吕叔湘先生于百忙中通读原稿，提出不少珍贵的意见，并为取书名，写序文；名书法家启功先生为题封面书名，谨在此表示深深的谢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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著者1982年7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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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言津逮 一 文义之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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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本小书谈的是讲文言或学文言时会碰到的一些问题。谈问题之前，先说说什么是文言。这要从古汉语说起。顾名思义，古汉语是古人用为交际工具的汉语。这里有两个问题：一是“古”指什么时代，二是“语”指哪一种话。先说前一个问题，古，从有文献可考算起，即使截止到隋唐，也超过两千年。年代久，任何事物都要变，语言当然也不能例外。孔子说的话如果如实地传下来，恐怕以继道统自任的韩愈也未必能懂，那么究竟以孔子之言为准呢，还是以韩愈之言为准呢？再说第二个问题，从甲骨文起，可考的文献确实不少，可是这些文献与口语有无距离，距离多远，也很难确切知道。古，摸不清；语，也摸不清。怎么办？可行的办法是取其大同而舍其小异。幸而我们的古汉语确是有大同，即所谓“文言”，古代大致以秦汉为准，有个相当明朗的规格，后代，不管是强调仿古的唐宋八大家和明前后七子，还是强调创新的明公安派，都亦步亦趋地照着规格作，这样，文言高踞其位，堂上一呼，堂下百诺，就形成相当协调的一统。这个一统，与其说是古汉语，还不如称之为文言更确切。自然，文言的大同之中也难免小异，如过于古奥的词句，见于甲骨文、金文以至《尚书》中的那些，看来有些离奇，或者另一端，如六朝的译（佛）经体，有外道气，小说，有俚俗气，可以存而不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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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言和现代汉语有传承关系。这种关系很微妙，你说是截然两种吗？不对；你说不是两种吗？也不对。勉强说，是藕断丝连，异中有同，同中有异。异中有同显示易学的一面，就是说，可以以今度古，望文生义；同中有异显示难学的一面，就是说，望文生义，常常会误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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