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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世界上的所有语言都是出自同一份设计蓝图,那么任何属于某一种语言的基本特征也应该可以在其他语言中被找到。让我们重新审视本章开篇提到的6项“非英语”的语言特征。通过仔细观察,你可以发现它们在英语中其实都有表现,而那些所谓的英语特征也可以在其他语言中找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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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英语虽然被认为与屈折语不同,但它同样拥有一个主谓一致的格标记,即动词的第三人称单数形式“-s”,例如“He walks”。它的代词也有格的区别,例如“he”与“him”。此外,英语和黏着语一样,也拥有一套构词规则,可以将多个部件黏合起来形成一个较长的单词,例如可以通过派生规则和添加词缀的方法创造出“sensationalization”和“Darwinianisms”。和英语比较起来,汉语是一种更为典型的孤立语,但它也拥有一套用来创建复合词和派生词的构词规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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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英语与“词序自由”的语言也有相同之处,它的介词短语可以自由地变换词序,每个介词都像格标记一样,标记着它的名词短语的语义角色。例如“The package was sent from Chicago to Boston by Mary” “The package was sent by Mary to Boston from Chicago”“The package was sent to Boston from Chicago by Mary”等。相反地,在那些所谓的“置乱性”语言中,词序的安排从来就没有绝对的自由。例如在瓦勒皮里族语中,助动词必须排在句子的第二个位置,这和英语倒非常相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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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英语和“作格”语言一样,及物动词的宾语和不及物动词的主语有着相同的形式。试比较“John broke the glass”(“glass”是宾语)和“The glass broke”(“glass”是不及物动词的主语),或者比较“Three men arrived”和“There arrived three me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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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英语和“主题突出”的语言一样,也为主题成分留下了一定的位置。例如:“As for fish, I eat salmon”(鱼的话,我吃大马哈鱼)和“John I never really liked”(约翰,我真的非常不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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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直到不久以前,英语还在使用“主宾动”的结构,因此在一些古式英语中,“主宾动”结构仍然清晰可见。例如“Till death do us part”和“With this ring I thee we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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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和“量词型”语言一样,英语中的许多名词也必须与量词进行搭配。例如“一张纸”不能说成“a paper”,而必须是“a sheet of paper”。同样还有“a piece of fruit”(一个水果)、“a blade of grass”(一片草叶)、“a stick of wood”(一根木材)、“fifty head of cattle”(50头牛),等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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语言本能:人类语言进化的奥秘 导致语言差异的三大原因(遗传、变异、隔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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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火星上的科学家认定人类说的都是同一种语言,那么他不免会感到好奇,为什么地球上又会出现成千上万种互不相通的方言(假设这位火星人没有读过《创世记》第11章,也许基甸社[1]还没有将《圣经》送上火星)?如果语言的基本设计是先天固有的,并超越种族的界限,那它为什么不是铁板一块呢?为什么会有中心语前置或后置的参数?为什么颜色词的数量会有多有少?为什么会有所谓的波士顿口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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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球上的科学家还没有找到最后的答案。理论物理学家弗里曼·戴森(Freeman Dyson)曾对语言多样性的原因进行了解释:“这是大自然促使我们快速进化的方式。”大自然将不同的族群隔离开来,以确保其生理和文化上的纯粹性,使之可以更为迅速地进化。但是,戴森的进化理论存在一定的缺陷。种族进化是缺乏远见的,它所考虑的是如何适应眼前所处的环境,而不会为了应对一万年后的生存环境而发生改变。戴森不是第一个将语言的多样性归因于某种目的的人。曾经有位语言学家询问一个生活于哥伦比亚的印第安人:“为什么世界上会有那么多的语言?”这位印第安人来自一个实行族外婚的部落,他的回答是:“如果大家都说图卡诺语的话,我们要到哪里去找老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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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为一个土生土长的魁北克人,我可以充分证明,其实是语言的不同导致了种族身份的区别。这种影响非常普遍,结果也有好有坏,但戴森和那位印第安人的观点却将因果倒置。显然,包括中心语前置在内的一切语言参数,无疑是用来区分不同种族、划分民族界限的一种过于有效的工具,即便它真的满足了进化的需要。人类具有独特的才能,能够嗅出种族之间的细微差异,并由此确定自己厌恶的对象。例如欧裔美国人肤色浅,非裔美国人肤色深;苏斯博士(Dr. Seuss)在故事中写道:“星肚史尼奇的肚皮上有颗星,光肚史尼奇的肚皮上没有星。”只要世界上拥有不止一种语言,种族中心主义就会随之产生。而我们需要解释的是:为什么世界上会拥有不止一种语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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达尔文对此有过一番重要的论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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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同语言的形成和不同物种的形成,以及两者的发展都是一种逐渐的过程,其证据是异常相似的。……我们发现,不同的语言不仅由于共同的起源而彼此一致,还因为相似的形成过程而彼此类似。……语言有如生物,也可以逐类划分;既可以按照本源进行自然分类,也可以按照其他特性进行人为分类。占有优势的语言和方言广为传播,并且导致其他语言的逐渐灭绝。一种语言有如一个物种,一旦灭绝就永不会再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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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就是说,英语与德语相似但不相同,就像狐狸和狼相似而不相同一样:英语和德语都是一种古老语言的变体,狐狸和狼也都是一个古老物种的变体。事实上,达尔文曾说自己从当时的语言学中获得了一些有关生物进化的灵感。关于这一点,我们将在本章的后面部分予以讨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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语言的差异就像物种的差异一样,是三种演化过程长期作用的结果。第一种是“变异”,这在生物学上叫作“突变”,在语言学上叫作“革新”。第二种是“遗传”,从生物学上说,所有的物种都保留下了其祖先的变异结果,也就是基因遗传;从语言学上说,这表现为学习的能力。第三种是“隔离”,这在生物学上表现为地理因素、繁殖季节或者生殖器的解剖结构,在语言学上表现为人群的迁移或社会的分隔。对于语言和物种来说,相互隔离的群体会逐渐累积不同的变异结果,时间一长,就会出现分化。因此,要了解世界上为什么会有不止一种语言,就必须明确革新、学习和人口迁移对语言的影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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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先让我们从学习能力说起,我希望你明白,“学习”其实并非我们所想的那样简单。许多社会学家认为,学习是人类进化的顶峰,它使得人类能够摆脱原始本能的束缚,因此学习能力是一种高级智慧的表现。但生物学的观点却有所不同,即使是细菌这样简单的生物也拥有学习能力,正如威廉·詹姆斯和乔姆斯基指出的,人类之所以拥有智慧,很可能是因为我们拥有更多的先天本能,而不是更少。学习是一种选择,例如动物的保护色或犄角。当生物所处的环境存在着某些无法预测的因素,导致预设的应对方案难以奏效时,自然就会赋予生物一些所需的能力。例如,在悬崖上筑巢的鸟类分辨不出它们的后代,因为它们无须掌握这项技能,凡是出现在它们巢里的大小、形状相当的东西肯定就是它们的后代。然而,大规模群居的鸟类却进化出一种能力,即它们可以辨认出自己的宝宝,以避免邻居的孩子偷偷钻入自己巢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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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便某种特征最初是学习的结果,它也未必永远如此。进化论认为,当生存环境渐趋稳定之后,在选择性压力的作用下,一些后天获得的能力会逐渐变成先天的本能,这一观点已经得到计算机模拟实验的支持。如果某种能力是与生俱来的,它就可以在生物的早期阶段发展起来,以降低因为来不及学习而错失的概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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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为什么孩子还需要学习语言的部分内容,而不让他们的大脑天生就装备所有的语言知识呢?从词语的角度来说,这样做是非常划算的。对于只有5~10万个基因的人类基因组来说,要进化、储存并维持6万个单词显然力不从心。而且,在人的一生当中,还有大量有关植物、动物、工具和人名的新单词会不断涌现。但是,人类为什么必须学习不同的语法呢?这样做有什么好处?没有人能给出答案,但存在着一些合理的推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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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许我们所必须学习的那部分语言知识是一些通过简单的机制就能轻松掌握的内容,而这些机制形成于语法进化之前。例如,一种简单的学习回路就足以记录下哪些元素在前,哪些元素在后,只要我们事先通过其他一些认知模块对这些元素进行界定和识别。如果普遍语法界定了中心语和扮演角色,它们的相对顺序(中心语前置或后置)就很容易掌握。如果真是这样的话,这说明进化只是将语言的基本计算单位转化为先天的本能,它认为没有必要将所有学到的内容都改装成先天配件。计算机对进化的模拟结果显示,随着越来越多的学习性神经连接转换为先天性神经连接,二者之间的转换压力逐渐减小,因为错失学习机会的可能性越来越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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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必须学习部分语言的部分内容的第二个原因是,语言本身包含了一套与他人共享的代码。一个独属于个人的先天语法是毫无用处的。它就像探戈舞一样,必须两人合跳,孤掌则难鸣。但是,在繁衍后代的过程中,他人的基因组会发生突变、漂变和重组。因此,如果进化给每个人提供一套完全天生的语法系统,它很快就会与其他所有人的语法系统龃龉不合,因此还不如提供给孩子们一种学习各种语法部件的能力,使他们可以将自己的语法和外部环境所使用的语法协调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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造成语言差异的第二个原因是革新。它的过程一般是这样的:最初,某些地方的某些人在语言上开始和他们的邻居区别开来,随后,这种语言上的变化像传染病一样广泛传播,并流行起来,直到它变成一种时尚,从而代代相传。造成这种改变的因素很多,例如单词的新造、借用或淘汰,以及原有词义的引申。一些新兴的术语或说话方式首先是在亚文化中流行起来,然后再渗透到主流文化之中。流行语爱好者对于单词借用的具体实例非常痴迷,谈及这一点的书籍和文章也多如牛毛,不过这引不起我个人的兴趣。即便我们知道英语从日语中借用了“kimono”(和服),从西班牙语中借用了“banana”(香蕉),从美国印第安语中借用了“moccasin”(软帮鞋),这又有什么可惊讶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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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有从语言本能的角度,我们才能发现语言革新的真正魅力:语言传播链中的每个节点都是人脑,它配备了一套普遍语法,总是伺机寻找语言环境中各种语言规则的例证。由于人们的口语往往含混不清,而单词和句子又存在许多歧义,所以有时人们会选择对听到的内容进行“重新分析”(reanalyze),他们会依据心理词典中另一个词条或规则来进行解释,从而偏离说话者的实际用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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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简单的例子是单词“orange”(橙子)。它最初的形式是“norange”,源自西班牙语的“naranja”。但在,不知在什么时候,某个颇有创意的人将“a norange”理解成了“an orange”。虽然说话者和听者的分析都是基于“anorange”这个相同的音,但是,一旦听者创造性地将自己认定的语法规则继续使用下去,这种变化就非常明显了,例如“those oranges”而不是“those noranges”。在英语中,这类变化十分常见。例如,莎士比亚就将“nuncle”一词作为“叔叔”的昵称,从而将“mine Uncle”变成了“my nuncle”。“Ned”(内德)成为“Edward”(爱德华)的昵称也是出于同样的原因。如今,许多人都会把“a whole another thing”说成“a whole nother thing”(完全两回事)。我认识一个孩子,他喜欢吃“ectarines”(nectarines,油桃)。另外还有一个名叫“Nalice”(Alice,爱丽丝)的成人,她把自己不喜欢的人都称作“nidiots”(idiots,傻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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