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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新分析是语言本能离散组合的创造性特点的产物,它在一定程度上既破坏了语言变化之间的相似性,也破坏了生物进化和文化进化之间的相似性。语言的诸多革新不同于基因的突变、漂变、侵蚀或借取,它们更像民间传说或者笑话,在每一次复述的过程中都得到润色、改进和重新加工。这就是为什么历史上的语法虽然变化很快,但却从不退化的原因,重新分析是语法结构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源泉。同时,语法之间的差异也不一定会逐渐扩大,因为人类大脑所共有的普遍语法为语法的发展设置了既定轨道。此外,语言中的某个变化可能打破原有的平衡,引发一系列其他变化,就像多米诺骨牌一样。语言的任何部分都可以发生改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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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许多音位规则的出现,最初是源于某一社区的听者对快速、协同发音的口语所作的重新分析。让我们假设有这样一种方言,它缺少将“utter”中的[t]音闪化为[d]音的音位规则。一般来说,它的使用者会将[t]音发成[t]音,但是在快速说话或者有意“偷懒”的情况下,许多人都不会这样发音。结果,听者很可能会用闪音规则来解释这一现象,这导致他们(或者他们的孩子)即便在正式的场合下也会将[t]音进行闪音处理。进一步说,即便是低层级的音素也可能被重新分析。其中一个例子就是字母“v”的来源。古英语中并没有字母“v”,单词“starve”最初写作“steorfan”。但是,依据一条与近代闪音规则相类似的原则,两个元音之间的[f]音必须浊化,因此“ofer”被读作“over”。最终,听者将[v]音认定为一个独立的音素,而非[f]音的一种变体。因此我们现在就有了“over”这个单词, [v]音和[f] 音也成为了各自独立的音素。例如,现在我们能够区分单词“waver”和“wafer”,但是国王埃塞尔巴德(King Ethelbuld)却无法做到这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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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反过来,支配单词发音的音位规则也可以被重新分析为构词规则,以规范单词的构造。例如,像古英语这样的日耳曼语有一条曲音(umlaut)规则,根据这条规则,如果一个后元音所紧邻的音节中包含一个前高元音,那么这个后元音也要相应地转变为前元音。例如“foot”一词的复数形式“foti”,其中的后元音[o]就变成了[e],从而与前元音[i]协调一致。然而到后来,词尾的这个“i”不再发音,这条音位规则也就无法再引发语音上的变化,英语使用者便开始对这种“o-e”变化进行重新分析,将它作为一种表示复数形式的变化规则。例如“foot-feet” “mouse-mice” “goose-geese” “tooth-teeth” “louse-lic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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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重新分析还可以将一个单词的两种变体(其中一个是另一个的词形变化)界定为两个独立的单词。以前的人们也许已经注意到,“oo-ee”变化规则并不适用于所有单词,而只适用于少部分单词,例如虽然“tooth”可以变成“teeth”,但“booth”却不能变成“beeth”。因此“teeth”被看成是一个独立的、与“tooth”相关联的不规则词,而并非是规则变化的结果。如今,元音的变化已经不再是一条规则,这也是为什么莱德勒的幽默故事《鸡舍狐狸》会让人发笑的原因。英语中其他一些有着远亲关系的单词也是因此产生的,例如“brother-brethren”“half-halve” “teeth-teethe” “to fall-to fell” “to rise-to raise”,甚至连“wrought”都曾被用作“work”的过去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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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外,有些通常伴随其他单词一同出现的单词会逐渐残损变形,并附着于其他单词之上,从而形成一些新的构词规则。例如,时态标记很可能是从助动词而来的,就像我曾经提到的,英语中的后缀“-ed”可能是由“did”进化而来,例如“hammer-did”变为“hammered”。格标记可能源自发音含混的介词,或者由特定的动词序列变化而来。例如,假设某种语言允许“take nail hit it”这样的结构存在,那么其中的“take”可能会变形为宾格格标记“ta-”。此外,一致性标记可能是由代词转变而来的,在“John, he kissed her”这个句子中,“he”和“her”也许最终会演变为一致性词缀黏着于动词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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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句法结构的出现,有可能是源于一些人们所偏爱的词序被重新分析为强制性的规则。例如,当英语中出现了格标记时,“give him a book”(给他一本书)和“give a book him”这两种句式都是可以成立的,但前者更为常见。然而在非正式的谈话中,格标记往往会被省略,这样一来,如果我们依然随意改变句子的词序,许多句子就会产生歧义。因此,更为常见的词序就被确立为句法规则。此外,另一些句法结构则可能是源于多重的重新分析。例如,“I had written a book”(我已写了一本书)这个句子最初是由“I had a book written”(我有一本写好的书)变化而来。由于英语中存在“主宾动”结构,这为重新分析提供了机会。过去分词“written”可以被重新分析成句子的主动词,而“had”则可以被重新分析成主动词的助动词,并利用相关词义建立起一个新的结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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语言分化的第三个原因是人群的阻隔,这使得成功的语言革新无法传遍整个世界,而只能在不同的族群中累积、沉淀。虽然人们世世代代都在改造自己的语言,但改变的程度其实微不足道。绝大多数语音都原封不动地被保留了下来,发生突变的语音只占少数。多数的语法结构接受的是正确分析,而不是重新分析。由于这种整体的保守性,词语、语音以及语法方面的某些构造模式一直延续了千年之久,它们就像化石一样,揭示出早期人类大规模迁移的种种轨迹。沿着这些线索,我们可以了解人类是如何散布于世界各地、并最终形成今天的格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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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本书所使用的语言——现代美式英语为例,我们可以将其历史追溯到多远以前呢?答案是出人意料的远,也许是5 000年,甚至有可能是9 000年。戴夫·巴里笔下的“语言先生”曾经说道:“英语是一张由希腊语、拉丁语、盎格鲁语、克拉森语、凯尔特语以及其他许多古老民族的语言所共同编织的精美挂毯,只是这些古老的民族都有酗酒的毛病。”不过,我们对美式英语来源问题的了解比这要精确得多。下面让我们略作回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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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尔德[2]曾说过一句经典的话:“英国和美国是被同一种语言所分离的两个国家。”当来自英国的殖民者和移民越过大西洋,脱离了英式英语的语言环境时,这种分离就开始出现了。第一批殖民者离开英国时,英语已经出现了“巴别塔式”的分化,开始充斥着各种地方方言和阶级方言,而英国东南部中下阶层所说的英语则成为标准美式英语的种子。到18世纪,美国口音已经形成,而美国南方的口音又特别受到北爱尔兰移民的影响。在西部扩张的过程中,东部沿海所形成的方言差异也被保留了下来,但是随着拓荒者越走越远,他们的方言也逐渐混杂在一起,特别是在加利福尼亚州,因为在到达那里之前拓荒者必须跨越一大片内陆沙漠。在外来移民、人口流动、语文教育以及大众媒体等因素的作用下,尽管美式英语存在着为数不少的地区性差异,但和世界上其他同等大小的地域上所流行的语言相比,它已经能够统一了。这个过程被称为“反向巴别塔”(Babel in reverse)。人们常说欧扎克和阿巴拉契亚山区的方言是残存的伊丽莎白时代的英语,但这只是一种离奇而有趣的说法,这种说法其实是将语言误认为是文化的产物。我们常常被古老的歌谣、手缝的棉被以及橡木桶中的陈年威士忌酒所欺骗,错误地相信在被时间遗忘的山区,人们依然说着代代相传的传统语言。但是,语言并不是这样的。无论何时,无论何地,语言都在发生变化,只不过同一种语言在不同地区会以不同的方式发生变化,而且变化的内容也各不相同。因此,我们在这些方言中的确可以看到一些其他地区所罕见的英语形态,例如“afeared”“yourn”和“hisn”,以及“et”“holp”和“clome”(三者分别为“eat”“help”和“climb”的过去式)。但是,美式英语的其他方言也是如此,包括标准的美式英语在内。实际上,所谓的“美语特征”(Americanisms)都是从英国传入的,只是后来在英国本土反倒逐渐消失了,例如,过去分词“gotten”的使用,“a”在“path”和“bath”中发作前元音[a]而非后元音[ah],以及“mad”表示“生气”的意思、“fall”表示“秋天”的意思、“sick”表示“生病”的意思等。在英国人的耳朵里,它们都是令人头痛的美国腔,但它们却无一例外地源自北美殖民时代不列颠群岛上所流行的英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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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西洋两岸的英语都发生了变化,而且远在“五月花”号扬帆起航之前就已经开始。现在所谓的标准现代英语其实是由伦敦一地的方言发展而来的,因为在17世纪,伦敦已成为英国政治和经济的中心。在接下来的几个世纪里,英语发生了一系列重大的变化,我们可以从下面几则不同版本的主祷文中看出端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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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代英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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Our Father, who is in heaven, may your name be kept holy. May your kingdom come into being. May your will be followed on earth, just as it is in heaven. Give us this day our food for the day. And forgive us our offenses, just as we forgive those who have offended us. And do not bring us to the test. But free us from evil. For the kingdom, the power, and the glory are yours forever. Ame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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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在天上的父,愿人都尊你的名为圣。愿你的国降临,愿你的旨意行在地上,如行在天上。我们日用的饮食,今日赐给我们。免我们的债,如同我们免了人的债。不叫我们遇见试探,救我们脱离凶恶,因为国度、权柄、荣耀,全是你的,直到永远,阿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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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期现代英语(17世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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Our father which are in heaven, hallowed be thy Name. Thy kingdom come. Thy will be done, on earth, as it is in heaven. Give us this day our daily bread. And forgive us our trespasses, as we forgive those who trespass against us. And lead us not into temptation, but deliver us from evil. For thine is the kingdom, and the power, and the glory, for ever, ame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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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古英语(15世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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Oure fadir that art in heuenes halowid be thi name, thi kyngdom come to, be thi wille don in erthe es in heuene, yeue to us this day oure bread ouir other substance, & foryeue to us oure dettis, as we forgeuen to oure dettouris, & lede us not in to temptacion: but delyuer us from yuel, ame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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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英语(11世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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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aeder ure thu the eart on heofonum, si thin nama gehalgod. Tobecume thin rice. Gewurthe in willa on eorthan swa swa on heofonum. Urne gedaeghwamlican hlaf syle us to daeg. And forgyf us ure gyltas, swa swa we forgyfath urum gyltedum. And ne gelaed thu us on contnungen ac alys us of yfele. Sothlic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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英语的发源地在靠近丹麦的北日耳曼地区,在公元后的最初几个世纪,那里生活着一批信仰异教的部族,例如盎格鲁人、撒克逊人和朱特人。公元5世纪,罗马帝国土崩瓦解,罗马军团也撤离了不列颠群岛,这些部族便乘虚而入,占领了现在被称为英格兰(即“Angle-land”,盎格鲁人的领地)的地区,将原本生活在那里的凯尔特人赶到了苏格兰、爱尔兰、威尔士以及康沃尔。从语言上来说,凯尔特人输得十分彻底,英语中已经找不到任何凯尔特语的痕迹。在公元9~11世纪之间,维京人不断入侵英格兰,但维京人的语言——古斯堪的纳维亚语,和盎格鲁-撒克逊语十分相似,因此除了单词的借用外,古英语没有发生太大的变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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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66年,征服者威廉(William the Conqueror)入侵英格兰,并将诺曼法语带到了英格兰,它逐渐成为统治阶级所使用的语言。1200年后不久,随着盎格鲁-诺曼王国的约翰王(King John)失去了对诺曼底的控制,英语被重新确立为英格兰的专用语言。但是,法语对英语产生的影响至今仍清晰可见,它留下了成百上千个单词以及各式各样的语法规则。例如,在英语中,像“donate”(捐赠)、“vibrate”(振动)、“desist”(终止)这样的“拉丁衍生词”有着更为严格的句法规范。你可以说“give the museum a painting”(给博物馆一幅画),但却不能说“donate the museum a painting”;你可以说“shake it up”(把它摇匀),但却不能说“vibrate it up”。此外,这些单词也有自己的发音模式,拉丁衍生词大多是多音节词,重音在第二个音节上。例如“desist”(停止)、“construct”(建造)和“transmit”(传送),相比之下,它们在盎格鲁-撒克逊语中的同义词 “stop”“build”和“send”都是单音节词。拉丁衍生词也会引发许多音变,导致英语在构词和拼写上自成一派。例如“electric-electricity”和“nation-national”。拉丁衍生词普遍较长,而且当时更多地运用于诺曼征服者的政府、教堂和学校之中,因此也显得十分正式。如果使用过度,会导致行文冗长堆垛、为人诟病。例如,“The adolescents who had effectuated forcible entry into the domicile were apprehended”(那些实施非法入侵民宅行为的青少年被逮捕了)可以写成“We caught the kids who broke into the house”(我们抓住了闯入民宅的孩子)。奥威尔曾经将《圣经·传道书》中的一段文字翻成现代“官腔”,以展示拉丁化英语的拖沓无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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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经原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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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 returned and saw under the sun, that the race is not to the swift, nor the battle to the strong, neither yet bread to the wise, nor yet riches to men of understanding, nor yet favour to men of skill; but time and chance happeneth to them al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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