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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见,人们懂得利用成功交流所必需的心理期待,将自己的真正意图埋藏在表面意思之下。人类的交流与传真机之间的信息互传并不一样,人是一种社会性的动物,他生性敏感,诡计多端,而且喜欢揣摩对方的心理,这使得人类的交流变成了一场心智的互动表演。当我们将话语送入他人耳中时,我们的真实目的是影响他人的看法,揭示自己的意图。无论这个意图是好是坏,可是表面看起来却似乎是在为他人着想。最能说明这一点的莫过于每个社会都拥有的“礼貌用语”,在这些礼貌用语中,真实的意图都是用曲折委婉的方式表达出来的,而非直言不讳。例如这句话“I was wondering if you would be able to drive me to the airport”(我想知道你是否能够开车带我去机场),从字面上看,这是一句毫不相干的废话。你为什么要告诉我你在想什么?你为什么要猜测我是否有能力送你去机场?是什么样的情形让你做出这种猜测?当然,这句话的真实意图就是“送我去机场”,这一点儿不难推断,但是你并没有把它直接说出来,所以我有推脱的余地,这也就避免了直接发号施令所可能导致的尴尬局面。此外,有意违反语言交流的潜在规则,也催生出了反语、幽默、比喻、讽刺、反诘、虚饰、劝说和诗歌等丰富多彩的“非直义语言”(nonliteral languag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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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我们可以用比喻和幽默的方式来分别概括解读句意时的两种心智表现。我们多数时候都是用“管道传递”来比喻日常的语言交流,它揭示的是句法剖析的过程。在这个比喻中,思想是物体,句子是容器,而交流则是传递过程。我们将思想收集起来,装入句子之中,然后再将它邮递到听者手中;听者则可以将句子打开,拿出里面的东西。但是,我们已经看到,这个比喻具有一定的误导性,解读语言的整个过程其实更像下面这个笑话;两个精神分析学家在路上巧遇,一个说:“早上好。”另一个则在想:“他说这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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语言本能:人类语言进化的奥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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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前,世界上仍有5 000多种不同的语言存在。从单词和语素的排列次序角度看,这些语言至少有45个共同点。无论哪一种语言,我们都能轻松找出几十个独特的地方。遗传、变异、隔离是导致语言差异的三大原因。在不远的将来,人类大多数语言都将彻底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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语言本能:人类语言进化的奥秘 那时,天下人的口音、言语,都是一样。他们往东边迁移的时候,在示拿地遇见一片平原,就住在那里。他们彼此商量说:“来吧,我们要作砖。”把砖烧透了。他们就拿砖当石头,又拿石漆当灰泥。他们说:“来吧,我们要建造一座城和一座塔,塔顶通天,为要传扬我们的名,免得我们分散在全地上。”耶和华降临,要看看世人所建造的城和塔。耶和华说:“看哪,他们成为一样的人民,都是一样的言语,如今既作起这事来,以后他们所要作的事就没有不成就的了。我们下去,在那里变乱他们的口音,使他们的言语彼此不通。”于是,耶和华使他们从那里分散在全地上。他们就停工,不造那城了。因为耶和华在那里变乱天下人的言语,使众人分散在全地上,所以那城名叫巴别(就是变乱的意思)。(《创世记》11
: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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语言本能:人类语言进化的奥秘 语言的共性与差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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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57年,语言学家马丁·朱斯(Martin Joos)对过去30年的语言学研究进行了回顾,他得出结论:事实上,上帝不仅仅变乱了诺亚子孙的语言而已。虽然《圣经·创世记》中说上帝的初衷只是为了让天下的语言互不相通,但朱斯宣称“各种语言之间的差异大到无边,而且难以预测”。然而就在同一年,乔姆斯基的著作《句法结构》(Syntactic Structures)问世,标志着“乔姆斯基革命”的到来。在接下来的30年里,我们又回到了《圣经》所记述的世界中。根据乔姆斯基的说法,如果一位来自火星的语言学家造访地球,他必然会得出这样的结论:地球上的人所说的其实是同一种语言,只不过是在词语上互不相同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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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使按照神学的标准来看,这种解释也是惊人之论。乔姆斯基为什么会得出这个结论呢?地球上存在着4 000~6 000种语言,无论是和英语进行比较,还是相互之间进行比较,它们看起来都是如此不同。我们可以将英语作为比照对象,说明语言之间几个最为明显的差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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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英语是一种“孤立”语,它是通过改变单词的排列次序来建构句子的,而单词本身缺少形式变化,例如“Dog bites man”和“Man bites dog”。而其他一些语言则通过名词的格变化,或者动词的词缀变化(与扮演角色在数量、性别以及人称上保持一致)来表示“谁对谁做了什么”。这种语言的一个典型例子是拉丁语,它是一种“屈折”语,每个词缀都包含好几种信息。而另一个例子是奇温久语,它是一种“黏着”语,每个词缀表示一种信息,而许多词缀常常串联在一起,就像我们在第4章所看到的黏着在动词上的8个词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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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英语是一种“词序固定”的语言,每个短语都有固定的位置,而“词序自由”的语言则允许改变短语的顺序。澳大利亚土著的瓦勒皮里族语就是一个极端的例子,这个语言中不同短语里的单词可以随意地组合在一起:“This man speared a kangaroo”(这个人刺死了一只袋鼠)这句话可以用“Man this kangaroo speared” “Man kangaroo speared this”以及其他四种排列方式来表示,意思完全相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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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英语是一种“宾格”语言。在英语中,不及物动词的主语与及物动词的主语形式相同,但与及物动词的宾语形式不同,例如“She ran”(她跑)中的“she”与“She kissed Larry”(她吻了拉里)中的“she”是一样的,但与“Larry kissed her”(拉里吻了她)中的“her”不同。但在一些“作格”语言中,例如巴斯克语和澳大利亚的许多土著语言,这种分界被彻底打破了。不及物动词的主语与及物动词的宾语形式相同,而及物动词的主语则是另一种形式,就好比用“Ran her”来表示“She ran”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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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英语是一种“主语突出”的语言,所有句子都必须拥有一个主语,即便这个主语没有任何意义,例如“It is raining”(下雨了)和“There is a unicorn in the garden”(花园里有一只独角兽)。然而,在日语等“主题突出”的语言中,当前的谈话主题在句中占有一个专门的位置,例如他们会说“This place, planting wheat is good”(这个地方,种植小麦好)或者“California, climate is good”(加州,气候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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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英语是一种“主动宾”语言,它的句子结构是“主语-动词-宾语”(“Dog bites man”)。而日语是“主宾动”结构(“Dog man bites”),现代爱尔兰语(盖尔语)是“动主宾”结构(“Bites dog m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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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在英语中,名词可以表示任意形式、数量的物体:“a banana”(一根香蕉)、“two bananas”(两根香蕉)、“any banana”(任何的香蕉)、“all the bananas”(所有的香蕉)。然而在“量词型”语言中,名词被分为不同的类别,例如人类、动物、无生命的物体、一维、二维、群体、工具、食物,等等。在许多语言中,人们使用的是类别的名称,而非名词本身,例如将“three hammers”(三把锤子)说成“three tools, to wit hammer”(三个用来锤东西的工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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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无论看哪一种语言,我们都能轻松地找出几十个甚至上百个独特之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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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另一方面,我们也可以从这些五花八门的语言中发现异常显著的共性。1963年,语言学家约瑟夫·格林伯格(Joseph Greenberg)对分布于五大洲的相隔遥远的30种语言进行了比对,其中包括塞尔维亚语、意大利语、巴斯克语、芬兰语、斯瓦希里语、柏柏尔语、土耳其语、马萨语、希伯来语、印度语、日语、缅甸语、马来语、毛利语、玛雅语、盖丘亚语(印加语的支脉)。格林伯格并非乔姆斯基学派的学者,他只是想看看这些语言是否拥有一些共同的语法特征。他第一次比对的重点是单词和语素的排列次序,结果发现了至少45个共同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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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后,学者们开展了许多类似研究,涉及的语言来自世界各个角落,并由此发现了几百个共同点。其中一些共性是绝对的。例如,没有一种语言是通过将整个句子颠倒过来的方式来构成问句的,例如“Built Jack that house the this is?”。而有些共性则是依据统计的结果,例如几乎在所有语言中,主语都在宾语的前面,而动词则往往和它的宾语连在一起。因此,绝大多数语言都是“主动宾”或“主宾动”结构,少数语言是“动主宾”结构,“动宾主”和“宾动主”结构的语言极为稀少(小于1%),而“宾主动”结构几乎是不存在的(有几种语言被认为是“宾主动”结构,但学界对此还存在争论)。大多数语言的共性表现出“蕴涵”(implication)关系:如果一种语言有X,它也将有Y。我们在第3章中就介绍过这样一个典型的例子:如果一种语言的次序结构是“主宾动”,它的疑问词通常就出现在句尾,即后置;如果是“主动宾”结构,疑问词就出现在句首,即前置。这种普遍的蕴涵关系在语言的各个方面都有表现,无论是语音(如果一种语言有鼻元音,它必然有非鼻元音)还是语义(如果一种语言有“紫色”一词,它必然也有“红色”一词,同理,如果有“腿脚”,也必然有“胳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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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这些共性说明语言的差异并非是随意生成的,那是否意味着语言的形式受到大脑结构的约束呢?我们并不能直接推导出这个结论。首先,我们必须排除其他两种可能的解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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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种解释是,人类拥有一个共同的“祖语”(proto-language),现存所有的语言都是它的后代,因此都保留了它的一些特征。这些特征在各种语言中都有相似的表现,就像希伯来语、希腊语、罗马语和斯拉夫语有着相似的字母顺序一样。这种字母顺序并无特别之处,它只是迦南人的发明创造,而西方的所有字母体系都源自于它。然而,没有语言学家会接受这种解释。首先,语言在传习过程中往往会出现断层,最极端的例子就是克里奥尔化现象,但语言的共性却适用于所有语言,包括克里奥尔语在内。其次,简单的逻辑表明,普遍的蕴涵关系,例如“如果一种语言是‘主动宾’结构,它就拥有前置词;如果是‘主宾动’结构,它就拥有后置词”, 并非像单词的认读一样是由父母传授给孩子的。就其本身的逻辑而言,蕴涵关系并不是一种英语知识。通过一定的学习,孩子们能够知道英语是“主动宾”结构,也知道它拥有前置词,但却无法了解“如果一种语言是‘主动宾’结构,它就必须拥有前置词”这个事实。普遍的蕴涵关系涉及所有语言的知识,只有从比较语言学的角度才能被揭示出来。如果一种语言在发展过程中从“主宾动”结构变成了“主动宾”结构,它的后置词也转变为前置词,那么我们就必须对此做出解释:到底是什么原因使得这两种变化保持相同的步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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