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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W先生可以正确地使用名词短语,但却无法将名词调取出来,放到短语中去。他只能借助代词、动名词(例如falling down)和一些通用名词(例如food、stuff)来拐弯抹角地指代特定的对象。忘名症患者较少出现动词方面的问题,但布洛卡氏失语症患者却时常被动词折磨,这或许是因为动词与句法有着密切的联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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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H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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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NSTINC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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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ANGUAG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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语言认知实验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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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他迹象表明,大脑外侧裂的后部区域牵涉到单词的储存与调取。当一个人在阅读语法正确的句子时,如果他遇到句中的某个单词在意义上讲不通,例如“The boys heard Joe’s orange about Africa”中的“orange”,贴在他脑后的电极就会监测到脑电波的变化(不过正如前文所说,我们只能推断这些信号是来自电极下方的位置)。如果用正电子放射断层造影术来扫描某个人的大脑,当这个人听到某个单词(或“伪词”,比如tweal)时,大脑的这片区域就会发亮。此外,如果让一个人观看屏幕上的一组单词,并要求他判断这些单词是否押韵(这使得他必须默念这些单词的读音),这片区域也会发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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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可以大体绘制出位于大脑外侧裂周区的语言器官的功能结构图:外侧裂周区前部(包括布洛卡区)负责处理语法;外侧裂周区后部(包括韦尼克区和三个脑叶的连接区)负责单词(特别是名词)的读音和某些方面的词义。我们是否可以将镜头拉近,分离出执行具体语法任务的更小区域呢?答案是既“不可以”又“可以”。说它“不可以”,是因为我们无法在大脑中划出更小的“语言模块区”——至少目前还不能;说它“可以”,是因为一定存在着执行具体任务的皮质区,因为大脑损伤会导致各种不同类型的语言缺陷。这是一个有趣的悖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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举例而言,虽然左脑外侧裂周区的大部分区域遭受损伤都可能导致语音知觉障碍(在正电子放射断层造影术研究中,语音知觉会点亮外侧裂周区的几个不同部位),但还是存在一种特殊的语音综合征:纯词聋(Pure Word Deafness)。顾名思义,这类患者能读会写,能够辨别周围环境的各种声音,例如音乐、关门声或动物的叫声,但就是听不懂单词。对他们来说,这些单词听起来就像是外语。在存在语法问题的患者中,有些人可以非常流利地说出一大段不合语法的句子,而布洛卡氏失语症患者却吐字艰难,说话迟钝。有些患者习惯性地遗漏动词、词形变化和虚词,另一些患者却总是错用这类词语。有些患者无法理解带有语迹的复合句,例如“The man who the woman kissed(语迹) hugged the child”(女人亲吻的男人抱着小孩),但却能读懂含有反身代词的复合句,例如“The girl said that the woman washed herself”(女孩说这个女人自己洗的澡),而另一些患者却恰恰相反。有些意大利患者总是乱用意大利语中的屈折后缀(就像英语中的“-ing”“-s”和“-ed”),但却可以近乎完美地使用派生后缀(就像英语中的“-able”“-ness” 和“-e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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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种现象在心理词典上表现得尤为突出,我们几乎可以依据不同的词类划分出不同的症状:在忘名症患者中,不同的人害怕不同的名词。有些人能够使用具体名词,却无法使用抽象名词,有些人则正好相反。有些人可以说出“无生命的”名词,但却难以说出“有生命的”名词,有些人则正好相反。有些人可以叫出动物、蔬菜的名称,但却说出不出食物、身体部位、服装、交通工具或者家具的名字。此外,有些患者只能说出动物的名称,有些患者无法表达身体的部位,有些患者对常见于室内的东西束手无策,有些患者看见了颜色却说不出口,还有些患者无法说出专有名词。曾经有一位患者无法叫出水果或蔬菜的名字,他可以说出“算盘”和“狮身人面像”,但却说不出“苹果”和“梨”。心理学家埃德加·苏黎夫(Edgar Zurif)曾经嘲笑神经科医生喜欢给每种症状都取一个花哨的名字,因此他建议把这位患者的症状叫作“忘香蕉症”(banananomi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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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脑里是不是真的有一个蔬菜瓜果区呢?从来没人找到过。同样,也没有人发现过屈折变化、语迹或语音的处理中心。我们几乎不能给大脑的心智功能进行分区定位。我们常常碰到这样的现象:两位病人的病变区域完全相同,但由此引发的语言障碍却不一样,或者两位病人患有同样的语言障碍,但大脑的病变区域却不相同。有时,一些非常具体的语言障碍,比如无法说出动物的名称,反倒是源于大面积病变、弥漫性脑萎缩或者脑部的撞击。此外,在韦尼克区受损的患者中,大约有10%的人会出现类似于布洛卡氏失语症的症状。同样,布洛卡区受损的患者也可能出现类似于韦尼克氏失语症的症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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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画一张大脑的语言功能结构图要比登天还难呢?曾经有一派学者认为,大脑其实没有这样的分工,大脑就像一个烘肉卷,所有原料都搅拌在一起。除了感觉和运动之外,所有心智过程都表现为整个大脑的全方位、分散式的神经活动。但是,“烘肉卷理论”很难解释众多脑损伤患者所表现出的特定语言缺陷。随着“大脑的十年”[1](decade of the brain)的到来,这种理论已经落后于神经科学的发展脚步。以前的教科书曾经把不能划分为单一功能区的大脑区域称为“联合皮质区”(association cortex),现如今,借助于日新月异的研究工具,神经生物学家已经开始对这片区域进行测绘制图,并界定出几十个拥有独立功能的区域。例如,就视觉而言,就有专门负责物体形状、空间布局、颜色、立体影像、简单动作或复杂动作的不同区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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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现在知道,大脑可能真的存在负责名词短语或韵律等具体功能的专门区域,但目前针对人类大脑的研究手段还过于简陋,因此我们还无法找到它们。也许这些区域看上去就像是一些斑点、条纹,星星点点地分布于大脑的语言区。它们的形状可能很不规则,位置或许也因人而异,错落地分布于凹凸不平的大脑表面。我们在更为了解的大脑功能系统中已经发现了类似的特点,例如前面提到的视觉系统。如果真是如此,那么各种各样的脑部病变,以及正电子放射断层造影术等技术手段,都无法帮助我们发现这些功能区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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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经有一些证据表明,大脑语言区域的布局很可能是斗折蛇行、犬牙交错的。神经外科医生乔治·奥杰曼(George Ojemann)沿用彭菲尔德的方法,对患者大脑的不同部位予以轻微电击。结果发现,如果电击某个毫米见方的微小区域,会对某一特定的语言功能造成障碍,例如无法重复或说完一个句子,无法叫出某个物体的名称,或者无法读出一个单词。但是,这些点位分散在大脑的各个部位(虽然主要在外侧裂周区,但并非绝对),而且分布的位置也因人而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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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必为这种犬牙交错、分散分布的设计感到惊讶,因为这种设计符合大脑的工作特点。大脑是一个特殊的器官,一个专门负责计算的器官。它不同于臀部、心脏等需要与外部世界进行物质交换的器官,因此也不需要将自己的功能部件都聚在一起。只要神经回路能够保持连通,大脑就可以将各个功能部件安放在不同的位置,这并不会对它的工作造成影响。打个比方,这就像电子设备的连接线可以被塞到任何角落,只要它的连接不中断就行;或者说一家公司的总部可以设在任何地方,只要它能与工厂、仓库保持及时有效的联系即可。这一点对单词而言似乎最为适用,大脑的许多区域如果发生病变遭受电击,都可能导致命名障碍。一个单词其实就是一束不同类型的信息,或许每个单词就像一个多端口的集线器,它可以处于某个区间的任何位置,只要其接线可以连接到大脑的其他部位即可,而这些部位存储着这个单词的读音、用法、逻辑,以及相关实物的外貌特征等信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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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是利用这种脱离实体的特点,尚未发育成熟的大脑可以较为灵活地设定语言回路的位置。假定大脑的各个区域都有发展出语言回路的潜力,但人类的“出厂设置”若将它固定在大脑的某个特定位置,那么其他位置则受到压制。然而,如果初选位置在某个关键时期遭受损伤,语言回路就可以迁移到别处发展。许多神经学家相信,这就是不少人的语言中枢会跑到意想不到的位置上去的原因。对人类来说,出生是一种创伤经历,这不仅是指人们所熟知的心理创伤,还包括肉体的损伤。在分娩过程中,母亲的产道会像挤柠檬一样挤压婴儿的脑袋,新生儿往往会遭受轻度中风或者其他脑部损伤。因此,语言区位置异常的成人很可能在出生时遭受过脑部创伤,只不过后来康复了而已。现在,核磁共振仪已经是脑科学研究中心的常见设备,不少前往参观的新闻记者和哲学家都喜欢将自己的大脑影像图带回去留作纪念。有时,这些影像图上会显示一个核桃大小的凹陷,但这个凹陷除了成为朋友的笑料之外,并没有对本人造成任何不良的影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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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有其他原因可以解释我们为何很难锁定语言功能的具体区域。某一类型的语言知识很可能拥有多个副本,它们的质量有高有低,分别存储在大脑的不同位置。当中风患者恢复到可以接受系统的语言测试时,他的某些语言能力(在推理能力的帮助下)也往往已经恢复。神经学家无法像电子技术人员那样将探针插入设备的输入、输出线路,以分离出它的独特功能。他们只能通过患者的眼、耳、口、手来了解患者的整体反应。在这种“刺激-反应”的过程中,患者的心智活动要经历多次中转。例如,如果要叫出一个物体的名字,患者必须首先认出这个物体,然后在心理词典中搜寻它的条目,调取它的读音,最后再把它说出来。或许在说出的时候还要对其进行监听,以确定自己的读音是否正确。如果其中任何一个步骤出现问题,都有可能导致命名障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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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大脑成像技术的快速发展,我们对心智活动的位置或许会有更为清晰的了解。功能性核磁共振(Functional MRI)就是一个例子,它比正电子放射断层造影术更为准确,可以测量出大脑的不同部位在执行不同的心智任务时的工作强度。另外一个技术就是脑磁图(Magneto-Encephalography),它和脑电图比较类似,但却可以精确定位大脑电磁信号的来源部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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语言本能:人类语言进化的奥秘 语法基因存在的间接证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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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我们只关注大脑上一个个邮票大小的区域,我们恐怕永远都无法理解语言器官和语法基因。心智的计算处理是以错综复杂的神经网络为基础的,这些神经网络构成了我们的大脑皮质。数百万计的神经元分布于这些网络之中,每个神经元都和数千个神经元相连,并以千分之一秒的速度传递着各种信息。如果我们能将显微镜伸进大脑,近距离观察语言区域的神经回路,我们会看到怎样的景象呢?没有人知道答案,但我可以给出一个合理的猜测。具有讽刺意味的是,这是语言本能最为重要的方面,因为它是语言表达和理解能力的真正源头,但同时它也正是我们最不了解的一个方面。接下来,我将要从神经元的视角,为你展现语法信息的处理过程。你不必对其中的细节过于较真,我只想让你明白,语言本能其实与物理世界的因果定律合辙同轨,而不是一种披着生物学外衣的神秘论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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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经网络模型的设计基于一个简化抽象的神经元。这个神经元能做的事情不多,它有时活跃,有时不活跃。在活跃时,它会沿着轴突(输出线路)向与它相连的其他神经元发出信号,各神经元之间的连接点被称作突触。突触可以分为兴奋性突触和抑制性突触,它们拥有的传递强度也各不相同。位于接收端的神经元会将来自兴奋性突触的所有信号相加,再减去来自抑制性突触的信号,如果差数超过了某个阈值,它就会变得活跃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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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这个简化的神经网络足够庞大,它就可以成为一台计算机,从而计算出任何具体问题的答案。这就像我们在第2章所看到的图灵机一样——通过在纸上来回穿梭,它可以得出“苏格拉底会死”的结论。之所以这样说,是因为我们可以用一些简单的方式将这些模拟神经元连接起来,使之成为一个个的“逻辑门”(logic gate),以执行“与”“或”“非”等逻辑运算。逻辑“与”是指:若A为真,且B也为真,则“A与B”为真。因此,当所有的输入端都打开时,“与门”就会自行打开。假设模拟神经元的阈值为0.5,而两个输入突触的权重分别都小于0.5,但总和却大于0.5(假设分别为0.4),这便是“与门”,如图9-2左图所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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