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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段文字充满善意,但它的推理却完全错误,只有不懂生物学的作家才能写出这样的文章。我们之所以拯救其他物种,如果只是因为我们觉得它们和自己有相似之处,或者只是因为它们看起来像个好人,这难道就是一种“谦逊”的做法吗?那么,面对那些生性凶残、自私自利的动物,那些不会让我们想到自己或自我形象的物种,我们是否就可以二话不说,将它们赶尽杀绝?如果萨根和德鲁扬是因为猩猩能够学会语言,才主张人类应该平等地对待猩猩,那他们就不是猩猩的朋友。和许多作者一样,他们都过于轻信那些训练者的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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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动物长期相处的人很容易高估动物的沟通能力,我的祖母贝拉(Bella)就坚持认为她的暹罗猫“鲁斯蒂”(Rusty)能够听懂英语。其实,猩猩训练者的许多说法也科学不到哪里去。大多数训练者接受的都是斯金纳的行为主义学说,对语言研究一窍不通。他们过分看重小黑猩猩和人类幼儿之间的某些相似表现,进而宣称二者的能力也基本相同。过度兴奋的训练者越过科学家的头顶,迫不及待地在《今夜秀》(Tonight Show)、《国家地理》等电视节目上展示他们的惊人成果。尤其是帕特森,她找了各种借口为可可的拙劣表演进行回护,说它喜欢双关语、说笑话、打比方,或者淘气地撒谎。通常,训练者宣称他们的猩猩所具有的能力越强,他们提供给科学家进行验证的资料就越少。大多数训练者都拒绝将自己的原始资料与他人分享,瓦苏的训练者艾伦·加德纳(Alan Gardner)和他的妻子比阿特丽斯(Beatrice)曾经扬言要起诉另一位研究者,因为他在一篇重要的科学论文中使用了他们所拍电影中的几个画面(这是他唯一能够获得的原始资料)。这位研究者名叫赫伯特·特勒斯(Herbert Terrance),他和心理学家劳拉·佩蒂妥、理查德·桑德斯(Richard Sanders)、汤姆·贝弗(Tom Bever)试图让一只与瓦苏有亲戚关系的黑猩猩学会美国手语,并把这只黑猩猩叫作“尼姆·奇姆斯基”(Nim Chimpsky)[2]。他们仔细地记录、分析尼姆的各种手势,佩蒂妥与心理学家马克·赛登伯格(Mark Seidenberg)还考察了有关的录像资料,以及其他“手语”猩猩的相关数据,这些猩猩和尼姆的能力不相上下。最近,乔尔·沃尔曼(Joel Wallman)写了一部书,专门讲述这个研究项目的历史,名叫《猩猩学语》(Aping Language)。他们的调查证明了一个事实:不要相信《今夜秀》上的任何说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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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先,这些猩猩其实并没有学会美国手语。之所以有人会得出这个荒谬的结论,是因为他们将美国手语错误地理解为一套由手势、比画构成的简单系统。事实上,美国手语是一门完备的语言,它包含复杂的音系、词法和句法。那些猩猩打出的手势根本不是美国手语。在瓦苏的训练团队中,有一位懂得手语的失聪者,他后来向外界坦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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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猩猩每做一个手势,我们都要在日志中把它记录下来……他们总是抱怨我没有记录下足够多的手势。所有听力正常的人都交出了长长的日志,里面包含了大量手势。他们看到的手势总是比我多……我观察得非常仔细,猩猩的手一直在不停地动。也许我忽略了什么,但我并不这样认为。我的确没有看到任何手势。听力正常的人把黑猩猩的每个动作都当成手势。每当猩猩把手指放进嘴里,他们就说:“哦,它做的是‘喝’的手势。”于是,他们就给它一些牛奶……当猩猩给自己瘙痒的时候,他们就把这个动作当成“瘙痒”的手势……当猩猩伸手去抓某个东西的时候,他们就说:“哦,太神奇了!你看,这就是美国手语中的‘给’。”但这其实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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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了让黑猩猩的词语量能够突破100个,观察者还会将它伸出手指的动作翻译成“你”,拥抱的动作翻译成“抱”,采摘果实的动作翻译成“摘”,挠痒的动作翻译成“挠”,亲吻的动作翻译成“吻”。很多时候,同一个动作会被翻译成不同的“单词”,因为不同的观察者对这个动作会有不同理解。在黑猩猩与计算机进行互动的实验中,黑猩猩用来启动计算机的按键被翻译成了“请”。佩蒂妥推测,如果用更为严格的标准来衡量,黑猩猩的单词量只有25个左右,而不是125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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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实上,黑猩猩的这些动作比训练者所宣扬的要有趣得多。珍·古道尔(Jane Goodall)曾经考察过这个研究项目,她告诉特勒斯和佩蒂妥,尼姆所做的每个“手语”她在野生黑猩猩身上都见到过。这些黑猩猩天生就懂得依靠手势来进行交流,而并非是学会了美国手语,掌握了一套固定的手型、动作、位置和方向的语音结构。在动物训练方面,这其实是一种普遍现象。凯勒·布里兰(Keller Breland)和他的妻子玛丽安(Marian)都是斯金纳的学生,这对夫妻非常具有商业头脑,他们将斯金纳针对老鼠和鸽子所采用的行为塑造法运用到马戏团的动物训练上,这为他们带来了可观的收益。布里兰夫妇将自己的经验写成了一篇著名的论文,题目是《有机体的不当行为》(The Misbehavior of Organisms),以打趣斯金纳的著作《有机体的行为》(The Behavior of Organisms)。经过他们的训练,动物学会了将筹码塞入自动点唱机或者售货机,以换取食物作为奖励。不过,虽然训练方案完全一样,但不同的动物在摆弄筹码时都会表现出自己的本能行为:小鸡用嘴巴啄,猪用鼻子拱,浣熊则会对筹码进行搓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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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在黑猩猩身上看不到一星半点的语法能力。它们的手势并没有形成像美国手语那样意义明确的动作模式,也没有表现出语体、一致性等方面的屈折变化。这种缺失是不容忽视的,因为屈折变化是美国手语的一个主要方面,它可以传达到底是“谁对谁做了什么”以及其他许多信息。训练者常常宣称自己的黑猩猩懂得句法,因为它们将某几组手势放在一起来做的概率有时要高于随机的概率。而且,有些更加聪明的猩猩能够将“Would you please carry the cooler to Penny”(你能将这杯冷饮拿给佩妮吗)的意思演示出来。但是,还记得我们说过的“洛伯纳大奖赛”吗?在那个大赛中,设计精巧的计算机可以模拟人类的聊天对象。事实证明,人类很容易遭受愚弄,认为他们的对话者具有和人类一样的语言天赋。即便忽略“would”“you”“please”“carry”“the”“to”这些符号,黑猩猩也能明白这个句子的意思,它只要注意“cooler”(冷饮)和“Penny”(佩妮)这两个名词的顺序就行了。而且在许多测试中,黑猩猩连这一点都不必做到,因为对黑猩猩来说,将冷饮拿给一个人是更为自然的做法,而非将一个人拿给冷饮。确实,有些黑猩猩在执行命令方面要比两岁的孩子更加优秀,但这更多地是因为秉性,而非语法。这些猩猩接受过大量的训练,而两岁的孩子就只是两岁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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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自发的语言表达方面,黑猩猩根本不能与幼儿相比。即便经过多年的强化训练,黑猩猩的“句子”长度都不会有什么变化。然而,只要接触到其他说话者,幼儿的句子长度就会像火箭一样直线飙升。我们前面举过一个两岁孩子的例子,他可以说出“Look at that train Ursula brought” “We going turn light on so you can’t see”这样的句子。但是,接受过语言训练的黑猩猩通常只能表达出下面的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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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im eat Nim ea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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尼姆吃尼姆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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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rink eat me Ni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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喝吃我尼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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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e gum me gu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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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口香糖我口香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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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ickle me Nim pla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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挠我尼姆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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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e eat me ea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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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吃我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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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e banana you banana me you giv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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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香蕉你香蕉我你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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You me banana me banana yo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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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我香蕉我香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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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anana me me me ea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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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蕉我我我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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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ive orange me give eat orange me eat orange give me eat orange give me yo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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