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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争结束后,A国心理学家对释放回国的战俘提出了连珠炮般的问题,想要搞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因为从某些方面来看,C国的战俘政策取得了惊人的成功。比方说,C国人非常有效地让A国战俘互相揭发,彼此监视。出于这个原因,当然也还有其他种种因素,要是有人想逃跑,计划很快就会暴露,逃跑的人几乎没有成功的。心理学家埃德加·沙因(Edgar Schein)是A国负责调查C国战俘改造项目的首席研究员,他写道:“要是真有人逃跑了,只要给告发他的人一袋子大米,C国人就能轻轻松松地把人给找回来。”事实上,据说几乎所有关在C国战俘营里的A国俘虏都曾以这样那样的方式跟C国合作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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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对C国战俘营做了研究之后,人们发现,C国人大量依靠承诺与一致的压力来让战俘顺从。显然,C国人面临的第一个问题是要想办法让A国人与他合作,任何形式的合作都可以。A国士兵都受过训练,除了自己的姓名、军衔和编号之外,他们什么也不会说。C国人并不施以肉体暴力,那他们到底是怎么让这些A国士兵透露军事情报、告发同房战友,甚至公开谴责自己的国家的呢?答案很简单:以小积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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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国人经常要战俘做一些态度温和地反对A国、支持和平的陈述,如“A国并不完美”“这里没有失业问题”等。表面上看起来,这些陈述没什么大不了的,可一旦顺从了这些小的要求,战俘们就马上发现,自己要被迫答应内容相关但更具实质性的要求。假设说,C国审讯员要一个A国战俘同意A国并不完美这一说法,战俘认可了;紧接着,审讯员就要他谈一谈,在他看来,A国有哪些地方不完美;等战俘做了解释,审讯员说不定又要他列一张“A国的问题”清单,并签上名字;之后,他们又要他跟其他战俘结成小组,讨论自己的这张清单:“毕竟,你自己也相信这些问题,对吧?”随后,他们又要他写一篇文章,扩充清单,更详尽地探讨A国存在的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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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后,C国或许会在反对A国的广播电台上向整个战俘营,以及B国的所有战俘营,甚至驻扎在邻国的A国军队播报这个人的名字和他写的文章。突然之间,这个战俘就发现自己成了“合作者”,给敌人帮了忙。因为他知道自己写这篇文章并非出于他人的要挟或胁迫,于是这人便会不断调整形象,好让自己的行为符合“合作者”这个新标签,如此又带来了更广泛的合作举动。所以,根据沙因的研究,“只有极少数的人能完全不跟对方合作,绝大多数人都做过一些自己看来没什么大不了的事情,都合作过一两次。C国则把这些事情有效地利用了起来……在审讯中获取口供、要战俘自我批评、透露情报,这么做尤其管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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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里有必要着重指出,在A、C两国交战期间的心理教化项目中,所谓的“合作”并不一定是有意识的。A国调查人员把合作定义为“所有帮助了敌方的行为”,所以它包括多种活动,如签署和平请愿书、跑跑腿、在电台里发出呼吁、接受特别的待遇、做虚假供述、告发同狱战友、泄露军事信息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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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他对说服感兴趣的群体也知晓这种方法威力巨大又有效。例如,慈善组织常常要人们一步步做出越来越有分量的承诺,以最终让当事人捐甚为可观的数目。研究表明,最初看似琐碎的小承诺,如答应面谈,能打开“顺从动量”的闸门,诱使人们之后做出捐献器官和骨髓的行为来(见图7-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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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7-2 从小事做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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猪喜欢泥巴。可它们并不吃泥巴。为此,似乎有必要让承诺逐渐升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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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多商业组织也经常采用这种方法。对销售人员来说,这就意味着从一笔小生意做起,最终拉到大生意。商人做小生意几乎都不是为了贪图利润,而是为了建立承诺。有了承诺,之后的生意自然而然地就来了,做成大生意也不是什么稀罕事。《美国销售员》杂志上有一篇文章写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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总体而言,小订单为全面推销铺平了道路……这样来看:有人签了订单,购买了你的商品,尽管利润微薄得不足以弥补你打电话所花的时间和精力,但他已经不再是潜在客户了,他成了你真真正正的客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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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种从小请求开始、最终要人答应更大请求的手法,叫作“登门槛”。1966年,心理学家乔纳森·弗里德曼(Jonathan Freedman)和斯科特·弗雷泽(Scott Fraser)公布了一批令人吃惊的数据,社会科学家们这才首次意识到这种手法是多么有效。这两位心理学家做了一项实验,派研究者假扮成义工,到加利福尼亚州的一处居民区,当面向业主们提出一个荒谬的要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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影响力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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研究者要业主们同意在自己的前院草坪上立一块公益告示牌。为了让业主们明白牌子是什么样子的,他们出示了一张照片,照片上的房子挺漂亮,可房子正面的视线完全被一块硕大的“小心驾驶”的告示牌给挡住了。出于可以理解的原因,该地区的绝大多数业主都拒绝了这个要求(只有17%的人答应下来),但有一组业主的反应却分外积极。这一组中,76%的人都答应把自家的前院贡献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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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答应得如此爽快,主要是跟两个星期前发生的一件事有关:他们对保障驾驶员安全做了个小小的承诺。当时,有一位义工来到他们家,请他们在院前立一块长宽只有七八厘米的警示牌,上面写着“做一个安全的驾驶员”。这个要求实在是太微不足道了,几乎所有人都答应下来,但它给人造成的影响却极为惊人。由于几个星期前毫不知情地答应了一个有关安全驾驶的小小要求,这些业主对另一个分量重得多的要求居然也照单全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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弗里德曼和弗雷泽并未止步于此。他们重新找了一组业主,尝试了一种稍有不同的程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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影响力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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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初,业主们收到了一份请愿书,要他们签名支持“保护加利福尼亚州的美丽环境”。显然,差不多人人都签了名,因为维持一个州的美丽环境,跟提高政府工作效率、进行合理的产前保健一类的议题一样,是不会有人反对的。过了大概两个星期,弗里德曼和弗雷泽派了一名新义工到这些家庭,请居民答应在自家前院草坪上竖一块硕大的“小心驾驶”的告示牌。从某些方面来看,这些业主的反应是本次研究里最出人意料的:将近一半的人都同意在自家院子里竖立“小心驾驶”的告示牌,尽管几个星期之前,他们做出的小小承诺跟小心驾驶毫无关系,而是关于另一项公共服务议题:保护环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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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初,连弗里德曼和弗雷泽也被这样的研究结果弄糊涂了。为什么在支持保护本州美丽环境的请愿书上签了名,就可以让人乐意做出全然不同、分量更大的善举呢?经过思索,在排除了其他原因之后,弗里德曼和弗雷泽提出了一种解释:签署保护环境的请愿书,使这些人对自身的看法发生了改变。他们把自己看成了具有公益精神、履行公民职责的好市民。这样一来,等到两周以后,当有人要他们履行另一项公益使命,即竖起“小心驾驶”的告示牌时,为了符合新塑造起来的自我形象,他们都乖乖地答应了下来。弗里德曼和弗雷泽这样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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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生变化的大概是人们对参与或采取行动的感觉。一旦答应了某个请求,他们的态度就可能改变。在他们看来,自己成了做这种事情的人:答应陌生人提出的请求,对自己承诺的事情采取行动,配合有着高尚动机的善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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弗里德曼和弗雷泽的发现告诉我们,在接受琐碎请求时务必小心谨慎,因为一旦同意了,它就有可能影响我们的自我认知。它不仅能提高我们对分量更大的类似请求的顺从度,还能使我们更乐意去做一些跟先前答应的小要求毫不相关的事情。正是后面这一种藏在小小承诺里的普遍影响力,叫我甚感惊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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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把我吓得都不怎么愿意在请愿书上签名了,哪怕请愿书的立场我原本就支持。因为这类行动不仅可能影响到我将来的形象,还可能会让我按照自己并不想要的方式去改变自身的形象。再者,一旦人的自我形象发生了改变,那些想要利用这一新形象的人就有了各种微妙的可乘之机(见图7-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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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7-3 只要签个名就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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