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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34，哈马姆中的纳凉室，摘自帕尔多伊所著《博斯普鲁斯之美》，第14页和15页之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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浴池里面的景象引起欧洲旅游者极大的好奇心。很多人纷纷记载沐浴者四肢如何被拉、抻、向前摆和向后摆，93以及骨节的响声94（按摩时最后的一拍）95和浴池中其他各种让人眼花缭乱的疗法。如果说他们是感到惊骇，还不如说是常常感叹，因为他们承认“对男人的清洁和搓澡，土耳其人确有其独到之处。”96除了搓澡、拉抻，使用粗丝毛布清洁皮肤，浴池服务员还给男人剃头、刮体毛，或者使用拉斯玛（一种去毛粉）和生石灰去除体毛。女人使用的，是希俄斯（希腊希俄斯省，位于爱琴海）的土壤制成的一种膏剂，可以使女人的皮肤柔软、白皙、光亮，不生皱纹——至少桑兹是这样记录的。97根据泰夫诺特的记载，男人为了去除体毛使用大量的拉斯玛，成为苏丹很大一部分的国库收入。9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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并不是所有欧洲人都享受这样的洗浴过程。因为需要脱光衣服，有些人完全无法说服自己去尝试。当波特兰顿·德·拉·布罗凯尔于十五世纪三十年代在亚达那(3)受邀洗浴时肯定就是这种情形。99拉克鲁瓦说按摩“引起的感觉实在让人无法接受”，他还警告他人，按摩过程所带来的异样感让人有种无所适从的感觉。100图内福尔的感觉是，当他“一落到洗浴服务员的手里”，他所有的关节就都散架了。101泰夫诺特写道，对于一个没有体验过的人来说，这样把骨节弄开所产生的感官体验实在令人惊骇。102阿尔伯特·史密斯更加率直，他所经历的是“一系列可怕的酷刑，与我所读过的与黑暗年代有关的事情一样”，他甚至觉得自己的大限已至，他会在窒息中完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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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记得自己曾经经历过这样可怕的五分钟，竟然与洗浴有关，那种消遣方式给我的感觉之一竟然是紧张。如同第一次在夏天跳进又深又暗的河里一样可怕，当你触到河底，耳边有水咆哮，想象着可能遇见的死尸和鳄鱼，甚至比跌入海边悬崖下还可怕。进了浴室，你跟在更衣车后面，甚至不能想象门再开的时候，自己将身在何处！然而，同我上次在君士坦丁堡浴室所遭受的绝境相比，一切都是浮云。想到土耳其式的残忍，以及博斯普鲁斯海峡装人的麻袋，想起家、朋友和童年——想到在外国浴室被谋杀会有多么悲哀——还有，野狗蜂拥而上，我可能会被它们吃掉吧。1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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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能拉克索尔曾有过类似经历，因为他写道：“请想象一下，我亲爱的读者，你陪同我去一家土耳其浴池；唉，算了，我不想让这样残忍的事情发生在你身上；你还是在家里待着更好。”1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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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外一些欧洲人的态度却更正面一些，也更能理解为什么土耳其人去浴池，105除了考虑到健康、卫生、宗教106或者性，也是为了纯粹娱乐。哈福就曾报道，“当男人希望与妻子睡觉，那么女人就会在午前去洗浴，然后是男人午后去，他给妻子的浴资是三个阿斯皮尔”。107甚至对有些欧洲人来说，洗浴是让人放松的经历，至少对桑兹来说是这样，“让疲劳的身体恢复轻快和活力”。108提奥菲尔·高提尔发现，他访问伊斯坦布尔时，在哈马姆中经过一阵起司（用粗布用力搓皮肤）之后，“长长的灰卷从皮肤上剥落下来，对于一直自以为自己很干净的欧洲人来说实在令人吃惊”。109到十九世纪的时候，欧洲人可能对自己有多么干净不那么自信了。尤其是当卫生与疾病传播有关的时候，其重要性便越来越受到认可。而结果就是，人们开始从非常正面的角度来看待洗浴。用一句流行的俗语来说，人们把洁净看做是仅次于敬虔的事情，而修建浴池则是“迈向心灵净化和实现道德超越的一大步”。1101857年，爱德华·豪顿博士在都柏林的英国协会会议上建议推广土耳其浴，认为这是“纯洁的休闲娱乐方式，是无害的豪华享受”。111一些在爱尔兰修建的浴池甚至提供咖啡和库博客（长烟斗），以满足完整的东方体验。1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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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卫生与健康联系起来的观点在十九世纪之前很久就已存在。十七世纪的时候，泰夫诺特就认为，土耳其人大量使用浴池，有效地保护他们免受疾病侵害。113格莱洛特也认为奥斯曼人之所以健康，与他们的洗浴习惯大有关系，这是他们不像欧洲人那么容易得病的原因。没有什么能比洗浴更有利健康的了——在适度合理的前提下。但是适度却是关键。因为对于“所有疾病来说”，医药只能在必要的时候使用，否则，就会对健康更加有害而不是有利。他说，所以，每月洗浴的次数不应超过一次。然而，土耳其人却几乎每天都一定要洗浴，这会带来可怕的结果，因为“他们的大脑会因此过于潮湿，多数人也因持久的风湿罹患眼疾”。1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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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清洁的美德，在洗浴过程中还能看到其他美德，其中之一就是内敛。根据桑兹的记载，男人上午去洗浴，女人下午去，这与罗马人不同——“他们一般是一起去：正如人们所说，这是个习俗，瑞士还一直保持到如今；多数谦和的人也是如此。”115有关脱衣服的问题，巴萨诺警告说，“不要暴露隐私部位，因为不自重的人要挨打，还会被逐出浴池。”116两百年后，图内福尔也记录了注意这一点的必要性，因为脱衣服时如果不小心，就会遭到惩罚。如果是故意的，就会受到严重的刑杖处罚，117因为见到不应该看见的东西是大罪。1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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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洁净本身来说，洗浴的这个特点对欧洲旅游者也颇具吸引力。德国新教牧师所罗门·施威格当然是赞成这一点的，对于不必要的肌肤暴露所采取的这种态度，他觉得他自己的同胞也会从中受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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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和女人拥有独立浴室。他们在里面的时候也是把身体遮盖得非常得体。相对而言，德国人的表现却伤风败俗，就好像他们专门愿意暴露自己的隐私部位，或者，就像我在威尼斯所看到的，男人进浴室的时候是全裸的。而土耳其人是用蓝色亚麻布来遮盖自己，先绕臀两周，然后长拖及地。我们基督徒在良好举止和道德品行方面，应该向这些蛮夷之族学习。1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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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在有一个方面，德国人的表现明显更胜一筹：性欲的节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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土耳其人和希腊人无法相信的是，即使我们德国人在洗浴的地方男女几乎全裸坐在同一条板凳上，也不会导致任何放纵、强迫或者通奸。我认为那些沉迷于性欲的土耳其人、西班牙人、意大利人以及其他种族，即使他们嫉妒，也无法在这一点上超过我们。1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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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德国人有可能不那么沉浸于情色，但是很多欧洲男人对土耳其女浴室里发生的事情还是浮想联翩。对很多人来说，女浴池满是撩人的女性，“那么多来自世界各个角落的超级美女，由于各种机缘集中在一个地方”。121有许许多多油画作品表现了欧洲男性眼中的女哈马姆，像爱尔兰肖像画家查尔斯·查维斯的作品就是这样。在玛丽·沃特丽·蒙塔古（Montagu）夫人看来，如果有实际经历的话，他的画作质量会大大提升。她在1717年4月1日的信中描述她在埃迪尔内一间哈马姆的经历时写道，“我颇有罪恶感地暗暗希望查维斯先生能隐身来到这里。我想这样一定会提升他的艺术水平。”1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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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易吉·巴萨诺却认为女浴池是不平等的淫窝，女人们在那里互相洗澡难免会伤风败俗。123桑兹也持这个观点：“据说在那阴暗狭小的更衣间里每天都在上演一些做作且肮脏滥情事件：是的，女人和女人，倘若从前的时代既无检查也无刑罚的话，那可真是一件不可思议的事情。”1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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奇怪的是，桑兹马上又写道，“他们通常生育出我所见过的最可爱的孩子，部分是出于她们经常洗浴，洁净自己的效果。”125还有人，包括巴萨诺，认为有时妇女们根本就不是去洗浴，纯粹把去浴池当作游玩。因为不是如此的话，男人不允许她们出门。126格莱洛特对这种情况也做了记录。他曾评论道，家里有浴室的男人就可以因此阻止妻子借口去洗浴而“到处闲逛”了。1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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并非所有人都对浴池持怀疑态度，有其他欧洲人认为哈马姆对女人来说是一个“单纯娱乐”的地方，是一种“她们非常喜欢的消遣方式”，128她们在那里“毫无顾忌地聊天，快乐地度过休闲时光，比在家里更觉享受”。129对埃及的妇女来说，去浴池是非常令人高兴的一件事。在那里，她们经常能有各种娱乐方式，常常沉浸在“欢声笑语”中。130妇女们去一趟哈马姆要花费很多精力，至少对塔维尼耶来说是这样。他描述阿勒波的女人们时写道，她们为了去哈马姆会花费一整个星期准备食物。131用乌比悉尼的话来说，沐浴对奥斯曼妇女来说是一项基本生活乐趣，周五是必需的，其他日子里则是一项额外社交。她们会在那里花上半天的时间吃喝、享受。132在浴池，这个“东方妇女的独一乐园”，133她们交谈、工作、喝咖啡和冰冻果子露，或者“慵懒地躺在靠垫上，由雇来的仆人（通常是十七八岁的漂亮女孩）以几种不同的方式给她们编辫子”。134她们自己忙着用“阿拉伯人所谓的‘海娜花’（Elhanna），土耳其人称为‘卡娜花’（Alkana）的指甲花染发绺、脚趾甲和手指甲，好让自己看起来更红润；还给眼睫毛上胶、染色。这一切，都是为了使她们在配偶面前显得更可爱”。135按照格莱洛特的说法，她们去浴池更多是出于嬉戏而不是必须。那里成为闲谈者聚会和花费整个下午无所事事的重要场所。136正如玛丽·沃特丽·蒙塔古夫人一针见血指出的那样，对于女性公民来说，浴池是“女人的咖啡馆，伊城所有的消息在这里传播，这里是流言滋生的地方”。1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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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浴池这项娱乐活动是丈夫们不能反对的事情，因为“想取悦妻子的男人是不能拒绝她们的这个无辜消遣要求的”。138这一现象的原因可能不是由于天性良善，而是惧怕离婚，因为，至少根据图内福尔的记述，“过多的限制有时会促使她们找茬离婚。”139他解释道，女人不能主动离婚，除非丈夫没能供给生活所需：面包、米饭、咖啡和每周两次去浴池的钱。如果其中一项丈夫没能满足，女人就可以到卡迪那里要求批准离婚。1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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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欧洲人普遍认为哈马姆及其洗浴习俗怪异、特别，但还不算那么不愉快时，穆罕默德·埃尼斯在那里的体验也正是如此，他于1895年在法国海军实习时去过尼斯的一家土耳其哈马姆。即使整个过程他都感觉不错，但每次当那柄奇怪的长把刷子接触他皮肤的时候，他都无法抑制地感到痉挛和畏惧。14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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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管欧洲人如何困惑、怀疑，哈马姆是奥斯曼日常生活的基石，是人们社会交往的核心部分，对妇女来说尤其如此。哈马姆为宗教洗礼提供了空间；也是一个社会公共设施，除了社会富裕阶层，人们没有别的渠道可以享受这样的设施；这里也是社会交往的平台，重要的人生大事在这里发生；人们能够在这里聚会，否则，共同的社交活动无法实现。这里是谣言的发源地，是挑选新郎的地方，也是疾病滋生的地方。甚至，用卡拉格兹的话说，是充满罪恶的贼窝。简而言之，土耳其浴是奥斯曼生活的精华，也是绵延不变的习俗，因为它在帝国早期时就具有的中心地位和广受欢迎性，到十九世纪仍然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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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纳尔（narh），官定价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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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麦希特（mescit），小型清真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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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亚达那（Adana），土耳其南部一个城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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