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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析当时的形势,所谓尉屠睢征越,应当就是王翦南征之役,而这次行动的主帅,当然只能是名将王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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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初王翦率六十万军队,出征荆楚,《淮南子》此云五十万,或是在平楚过程中有所减损所致。虽说是南征,可五十万军队,分成五路,实际上是分别驻守在与越人相接触的边界地带上。《淮南子》所用“塞”、“守”、“处”、“结”诸动词,本是交互为文,同样都是驻守的意思〔15〕。蒙文通以为“塞”、“守”等诸字各俱特别涵义,并即此做有解释云:“既以‘处’言之,则番禺已为秦军所取,当已无甚战事。‘塞镡城之岭’、‘守九疑之塞’者,则所向为西瓯。西瓯君死于此役,是当为战争激烈之地。”〔16〕所说似因未能留意于古书通例以及秦取岭南之整体过程而求之过深。后人阐释《淮南子》上述记载,则类多沿承蒙氏此说复进一步加以发挥,去其真相,似愈加辽远〔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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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引《淮南子》文中之“镡城”,应即《汉书·地理志》武陵郡属下的镡成县〔18〕,位于汉武陵郡亦即当时秦黔中郡的南界〔19〕。“镡城之领”,应当是指镡城南侧所临南岭。“九疑”即九疑山,位于西汉零陵郡营道县南〔20〕,即当时秦黔中郡(含后来的长沙郡)南界之南岭山地的一部分。“南野”则为《汉书·地理志》豫章郡南壄县〔21〕,位于秦九江郡南界,其南面亦侧临南岭。“馀干”乃是《汉书·地理志》之馀汗县,辖界内有馀水,应当就是所谓“馀干之水”〔22〕。这一带东隔今武夷山地,与闽越接界。所谓“番禺之都”,此“都”字应为城邑边鄙之义〔23〕,具体应指番禺北面稍偏西方向的越人北界〔24〕,而宽泛地讲,越人北界,也可以认为即是秦朝南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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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岭与武夷山山地,正是当时秦朝与南越、东越等越人的地理分界线。五路大军,由西向东一字排开,驻守于界上,与其说是突入越地的征伐,毋宁说是试图以强大武力来清除或剿服边鄙地区的越人,明确划定双方的界限。唐人杜佑在《通典》中曾有记述说,在秦军彻底征服岭南并设置桂林、南海、象郡三郡之前,已先有“秦始皇略定杨越,谪戍五方,南守五岭”〔25〕;较此更早,在唐初纂修的《晋书》当中,也同样记述说,在秦廷据有岭南之前,即“以谪戍卒五十万人守五岭”,并谓当时“自北徂南,入越之道,必由岭峤,时有五处,故曰五岭”〔26〕。所谓“谪戍五方”,当即因承《淮南子》所记五处驻军要地,而“南守五岭”云云,则是进一步突出强调在南岭一线的防卫。迄至汉初,庐江郡界内尚有“南海”越人起事反叛〔27〕;甚至在汉武帝时期,东面的闽越,每欲袭扰汉地,还会西出武夷山地,“必先田馀干界中”〔28〕,说明在秦朝这次用兵之前,越人集中居住的地域,决不会是完全以南岭和武夷山地为限。《史记》记载吴起在楚悼王时,尝为楚国“南平百越”〔29〕,清人胡渭释之云吴起此举意味着“楚地始逾岭而濒南海”〔30〕,这应当是按照经王翦此役之后越人的聚居区域而做出的推论。实际上,审视王翦此番率军南征之前的状况,吴起所平定的“百越”,应当是指南岭以北湘江上游地区的越人,《后汉书·南蛮西南夷列传》在述及此事时,乃谓之曰“吴起相悼王,南并蛮越,遂有洞庭、苍梧”〔31〕,如下文所述,所谓“洞庭、苍梧”就都在湘江流域。南越王赵佗尝谓迄至汉文帝时期,长沙国尚且“其半蛮夷”〔32〕,他所说的“蛮夷”就应当包含有许多越人在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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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记·王翦列传》系王翦“南征百越之君”一事于秦军平楚之后,而据《史记·秦始皇本纪》记载,王翦平楚,事在秦王政二十五年,说明这次军事行动,在始皇二十六年尽并天下之前,即已展开。不过,秦朝的军事行动,并没有仅仅局限于扫荡边界。在如此强大的军事实力面前,处于秦朝想要划出的边界以内的一少部分外围越人,应该很容易或被驱走,或者彻底服属,《淮南子》云秦朝出兵后“三年不解甲驰弩”,应是在边界靖定之后,仍以重兵固守,以防止越人卷土重来。正因为靖定边界,不会遇到太大阻碍,所以,约略与此同时,秦廷又选择重点地区,尝试展开进攻。这一突破口,选在了黔中郡的南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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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淮南子》所说监禄为转饷而凿渠,即著名的史禄开凿灵渠一事。这条渠道,凿通湘江和漓水两支水系,连结南岭两侧的长江和珠江两大流域,而在岭北一侧,湘江正流经黔中郡界内。如果仅仅是靖定或固守南岭这道天然屏障,自然无需费力开凿跨越南岭的运渠,显而易见,秦军在这里已经突入岭南地区,不再仅仅满足于以“九疑之塞”为限。在接近灵渠南端处,建有一“秦城”。《舆地纪胜》引宋鲍同《桂林志》记云,此城乃“秦始皇二十三年筑以限越”〔33〕。谭其骧以为文中“二十三年”应为“二十五年”之讹〔34〕,当是。这可以进一步证实,在秦始皇二十五年的时候,王翦所率秦军确实已经跨越湘、漓分水岭,进入岭南地区。《淮南子》记述说这次南征,“与越人战”的主要作战对象,是“杀西呕君译吁宋”,此“西呕”又作“西瓯”〔35〕,是古越人在今广西境内的一个分支,其属地正北接秦黔中界域〔36〕,可见黔中郡正是这次秦军南下岭南的通道和前沿基地〔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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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朝的黔中郡,本来包含今湖南省大部分地区,但就在王翦率军南征百越的秦始皇二十五年这一年里,秦廷将黔中郡一分为二,《太平寰宇记》引甄烈《湘州记》记述说,当时是“分黔中以南之沙乡为长沙郡,以统湘川”〔38〕。从黔中郡中分设长沙郡,正是基于当时的政治和军事背景,用以强化原黔中郡南部毗邻岭南区域的管理,保障其更好地发挥对岭南百越作战的桥头堡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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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北分置之后的黔中、长沙两郡,并没有持续太长时间。近年发现的里耶秦牍中提到有洞庭郡〔39〕,张家山汉墓竹简的秦朝文书中记有苍梧郡〔40〕。据目前已经公布的里耶秦牍,前者见于记录的最早时间,为秦始皇二十七年二月;后者也是发生在秦始皇二十七年二月至二十八年两年期间的事情。洞庭和苍梧这两个郡,大致应当是在秦始皇二十七年二月以前,分别由黔中和长沙两郡更名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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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始皇二十七年更改黔中、长沙两郡郡名,这在很大程度上,应同样与对岭南的战事具有直接关连。周振鹤研究西汉政区地理,于历史地理现象的普遍规律,揭示殊多,对解决相关问题,颇有助益。譬如周氏指出,汉高祖时“凡更名之郡皆因郡境有所变化”〔41〕,这就是一条重要的通则,而汉对秦制,多相因承,这一惯行做法,很可能也是由秦朝沿袭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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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黔中郡的辖境,恰恰发生过很大变化。谭其骧很早即做有考述说,黔中郡在设置之后,曾割除其北部之原楚巫郡地,划给南郡,此为“峡江两岸及清江流域地”。除此之外,谭氏复有考述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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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黔中)西北今四川东南隅黔江流域之地,郦元《江水注》以为乃昭襄王时司马错取楚黔中地所经由,疑亦当在界内,汉初始割属巴郡。〔4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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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故巫郡与黔江流域两地的割除时间,史籍中没有明确记载。对于巫郡,谭其骧没有具体叙述;而上面引文对黔江流域归属变易时间的判断,也没有做出说明。从秦郡的总体变化状况来看,黔中郡北部和西北部这两个区域归属的变化,最有可能发生在两个时期:一个是始皇二十六年初定三十六郡之时,另一个便是这次改黔中郡为洞庭郡的时候,但初定三十六郡时一般只是整体调整郡的分合裁设,没有另外小幅度调换辖界的记载,所以,还是在始皇二十七年时重做调整的可能性要更大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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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两处郡界调整的原因,可以根据自然地理条件和当时的政治需求,进行推测。谭氏所说黔江,今通称乌江。调整前黔中郡境内共有四条大的水系,西面为乌江,北面为清江,东面为澧水和沅江。四条大河,流向三个方向,黔中郡的几何中心,差不多处于其分水岭地带,而这里山高谷深,相互间联系,极为困难。所以,根本不可能长期维持这种局面。将乌江流域划归巴郡,清江流域划归南郡,是顺应地理条件所必然要做出的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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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在另一方面,这样做也正符合秦朝政治统治的需要。秦、汉两朝,立国关中,在地缘政治上,都奉行强烈的“关中本位”政策,即以都城所在的关中地区为凭依,来控御国家重心所寄的中原地区〔43〕,而所谓“关中”地区的外延,在秦代则南有大巴山、三峡地带以西的巴、蜀、汉中地区〔44〕,长江三峡两岸的连绵山地,似乎成为此“大关中”区域东侧的自然界限。将乌江流域划归巴郡以后,巴郡与黔中之间,便能够以乌江同澧水、沅江之间的分水岭作为天然的界限和屏障,从而将“关中”区域与东部其他地区隔绝开来,在地理空间上形成完整的封闭体系。至于楚故巫郡,则地跨三峡两岸,界内有扜关,是控制巴蜀东出的重要门户,在这一门户的东面即为南郡。这一区域假若隶属于黔中,郡内联系很不方便,而要是将其归入南郡,则有长江一水相连,极其便利,有利于加强对这一要道的统一控制〔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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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廷这次对黔中郡辖界所做的调整,并非只损不益,其郡名改称洞庭,就与新增益的辖界有关。如前面注文所提及,按照《水经·沅水注》的记载,西汉武陵郡的设立,乃是“割黔中故治”,也就是由长沙郡中割取原来与其并立之黔中郡所辖地域而设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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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照《汉书·地理志》的记载,洞庭湖附近的益阳、罗县和湘山等,都不在武陵郡界内,而是隶属于长沙国〔46〕。前文引甄烈《湘州记》记云秦设置长沙郡,乃是用它来统管“湘川”沿岸地区〔47〕,亦即湘水流域,自然也要包括洞庭湖区的湘水下游。这也就意味着分置为长沙、黔中两郡以后的秦黔中郡辖界,并不包括洞庭湖周边区域在内。可是,在秦始皇二十七年的时候,黔中郡的郡名,却改成了洞庭。按照常理,此时一定是将洞庭湖附近区域,由长沙郡划归黔中管辖。不然,不会取用这样的郡名。做出这一调整的原因,应是在割除巫郡与黔江(乌江)流域这两大区域之后,黔中与长沙相比,土地荒凉且面积又颇显狭小,故稍损长沙比较肥沃的洞庭湖区以事弥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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谈到洞庭郡得名的缘由,需要辨析有些相关的看法。《史记·苏秦列传》载苏秦说楚威王,云楚“南有洞庭、苍梧”〔48〕;又《战国策·秦策》复有云:“秦与荆人战,大破荆,袭郢,取洞庭、五都、江南。”〔49〕周宏伟以为此所云洞庭俱应为楚国郡名,而当时“烟波浩淼的洞庭湖并不存在”〔50〕。今案若谓这两个例证中的洞庭为一区域名称,自然无误,唯洞庭在当时是否置郡,仅仅依据上述记载,目前恐怕还无法论定,而洞庭作为一个区域名称,还是应当源自于其位于洞庭湖周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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洞庭湖的水域,当时虽远不及后世辽阔,但这并不等于湖面尚未存在。屈原《离骚》有句云:“将运舟而下浮兮,上洞庭而下江。”这自然是在洞庭湖上行舟;又云:“洞庭波兮木叶下。”此亦明言洞庭为水波荡漾之湖面〔51〕。此外,《山海经》还记载沅水“合洞庭中”〔52〕,这也只能是指水流汇聚于湖泊之中。这些记载,都可以明确无误地证实洞庭湖的存在〔53〕。因此,所谓洞庭郡,一定要包括洞庭湖区在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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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沙郡名的更改,除了北部洞庭湖区被割取出去这一原因之外,还应当与其南方增加了一部分新拓展的疆域有关。谭其骧依据马王堆出土的西汉地图,复原秦至汉初长沙郡国南界,发现长沙有一部分疆土伸展到南岭以南的连江上游地区。谭氏以为,这是平定南越以后,秦始皇有意设置的“犬牙互入”措施,用以防止岭南割据〔54〕。案谭其骧对于长沙南界的复原,似乎还可以略加补充。这就是马王堆出土《地形图》上,在岭南连江与绥江两江的上游河道之间,标有“封中”二字,应是表示当地居于长沙国封界之内〔55〕。这一带原来都应该是西瓯的属地,秦军这次南征,最终虽告败退,但在岭南应当还是控制了一部分领土,这就是长沙国南部这一部分辖界伸入五岭以南的历史原因,而不一定如谭氏所云,完全都是出自秦始皇刻意规划的“犬牙互入”措施。不然,灵渠是去往岭南的第一重要通道,而按照谭氏的复原,其南端乃是悬置于长沙国封域之外,这就难以符合所谓“犬牙互入”的安排了。南征秦军势头最盛的时候,应当在岭南拓展有更大范围的疆域,迨至尉屠睢被杀,复又被迫放弃,这些只是秦军撤退后仍然剩存的新开疆土。后来西汉在岭南设置苍梧郡,辖境就在岭南西瓯故地,其郡名的选取,恐怕即与此地在秦时曾一度隶属于苍梧郡管辖具有直接关系〔5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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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国时楚国是否曾设有洞庭郡,虽然目前还无法判定,但是,如同前引《史记·苏秦列传》所示,洞庭和苍梧分别是楚国境内的两个大区域名称,这一点应当可以得到确认。《史记·苏秦列传》楚“南有洞庭、苍梧”的记载,乃是本自《战国策》〔57〕;而如上文所引述,《后汉书·南蛮西南夷列传》即有记载云:“及吴起相悼王,南并蛮越,遂有洞庭、苍梧。”这一史事,愈加可以证实上述两大区域的存在。《史记·秦本纪》记载秦昭襄王三十年,“蜀守若伐楚,取巫郡及江南为黔中郡”〔58〕,如周振鹤所指出的那样,当时所谓“江南”,是指今湖北南部和湖南全部区域〔59〕,故秦人所置黔中郡,最初应包括洞庭和苍梧这两大区域在内,长沙郡也应当是分割黔中郡所置。所以,黔中、长沙两郡后来分别更名为洞庭和苍梧,所取用的郡名,本有历史因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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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沙及其所更名之苍梧郡,是这次进攻岭南的前沿基地。所以,当地的军事首领,有资格担当指挥主攻部队的职责。张家山出土秦《奏谳书》记始皇二十七八年时,苍梧郡尉名徒唯,且涉及大量征发“新黔首”以击“反盗”之事〔60〕。所谓“反盗”,与《淮南子》所记越人散处山林以反击秦军事相合,故颇疑此“徒唯”即《淮南子》所记“屠睢”。盖“徒”、“屠”同音,古时常常相互通假。如古有申徒氏,西汉文、景间其族裔名“嘉”者尝位至丞相,《史记》同一书中即或记作“申徒嘉”,或记作“申屠嘉”〔61〕。若“唯”、“睢”二字,则形似音近,也很容易混淆致讹。如清人王念孙在《读书杂志》中即专门论述过“唯”与“雖”古时经常假借通用的情况〔62〕,而伪《古文尚书·五子之歌》篇末有句云“弗慎厥德,雖悔可追”,唐陆德明《经典释文》记述此“雖”字有别本系书作“睢”〔63〕,可见“唯”、“睢”二字音义俱通,明显存在着混用的可能。此外,《史记》还另有记载提到,汉武帝时主父偃云屠睢将兵攻越,“旷日持久,粮食乏绝”之后,遭越人击之,方始大败〔64〕。依此,尉屠睢被杀,应在攻越很久以后,从时间上来看,他也有可能就是秦《奏谳书》中的徒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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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这一推测能够成立,那么屠睢被杀,也就标注着这次征伐的正式结束,其具体时间应当是在秦始皇二十八年以后。《淮南子》说驻扎在南岭与武夷山地上的秦南征军,持续“三年不解甲驰弩”,直至越人“杀尉屠睢”之后,始“发谪戍以备之”,即用在全国各地因罪谪发的边卒,来取代这些自始皇二十五年征楚以来所征发的普通秦民,戍守防范越人的边防线。《史记·张耳陈馀列传》载秦末时武臣谓“秦为乱政虐刑以残贼天下,数十年矣。北有长城之役,南有五岭之戍”〔65〕,所谓“五岭之戍”,就是指这些驻防南岭等越地的戍卒。从始皇二十五年兴师南征时起,到始皇二十八年,刚好满三年,徒唯任职苍梧郡尉的时间,也正与此相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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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次越岭作战,虽然是以失败告终,但考虑到秦五十万大军分为五路驻守南岭和武夷山地防线的情况,即可知当时在总体攻防形势上,秦人尚处于划疆自守的状态,并没有馀力展开全面进攻,尉屠睢进击西瓯,只是一次试探。这是因为综观所谓“百越”的历史可知,西瓯远不及东越(包括东瓯和闽越)、南越强盛,所以,当时秦廷才选择这一软腹部作为其征伐百越的突破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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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国学者鄂卢梭(L.Aurouseau)在分析《淮南子》所记尉屠睢率军征越并分为五路戍守南岭及武夷山一事时,由于未能看出此番战事实即王翦南征百越之役,从而将其出兵时间推定为秦始皇二十六年,并谓进击武夷山东“东越”一支秦朝军队,所用“时间极短”,“同年就告成功”,秦廷随之在这一年里“便将征服的地方设了一个闽中郡”〔66〕。今案《史记·东越列传》记载闽中郡设置缘起云:“秦已并天下,(闽越王与东海王等)皆废为君长,以其地为闽中郡。”〔67〕但依据这一记载,只能知晓闽中郡是设立于秦始皇二十六年统一天下之后,具体何时置郡,在秦汉史籍中却并没有直接线索。结合前述《淮南子》等书所记相关史实,可以推断,它应当是与岭南三郡同时新开拓的边郡。《晋书·地理志》记云秦始皇在划定三十六郡之后,“于是兴师,逾江,平取百越,又置闽中、南海、桂林、象郡”〔68〕,乃谓闽中与岭南三郡,系平定百越后同时设置,所说符合当时形势,或应有所依据〔69〕。目前只能根据岭南的平定时间,推测居处于闽中的东越,在失去与其互为犄角的岭南南越的援依之后,随即便为秦朝攻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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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外,需要说明的是,在论及这一问题的现代学者当中,另有吕思勉干脆否认《淮南子》所记秦人南征百越一事的真实性,对此提出质疑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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