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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这种鱼梁的建造形式,现在能够见到最早的明确记载,是东汉人郑众在注释《周礼》时所做的说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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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水偃(堰)也,偃(堰)水为关空,以笱承其空。《诗》曰“敝笱在梁”。〔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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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郑玄也笺释说,《诗经》“鸳鸯在梁”之“梁”,即为“石绝水之梁”〔53〕。郑玄复注解《礼记·王制》“虞人入泽梁”之“梁”,系“绝水取鱼者”〔54〕。可见横亘水上以阻截川流,是鱼梁的首要特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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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人陈奂和孙诒让对这种鱼梁的结构做有更加具体的考证,而以孙氏所论最为详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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笱者,《说文·句部》云:“笱,曲竹捕鱼笱也。”《淮南子·兵略训》云“鱼笱门”,高注云:“竹笱所以捕鱼,其门可入而不得出。”盖竹及苇薄皆可以为笱。为鱼梁者,先以土石壅水使不流,而后于梁中开为关空,使鱼得从中出,以入于笱。关空者,“关”与“门关”字同义,“空”、“孔”古今字。言于鱼梁间为门孔,可开闭,而后以笱承其孔以遮鱼也。《夏小正》传云“梁者,主设罔罟者也”,则梁亦可设罔罟,不徒设笱矣。(郑众)引《诗》曰“敝笱在梁”者,《齐风·敝笱》篇文,引以证梁有空当以笱承之也。〔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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读此,知鱼梁其物如在眼前,似已略无遗意可陈。《尸子》有“竭泽漉鱼”之语〔56〕,正有赖这种带“笱”的鱼梁始得以施行。惟《庄子·秋水》记所谓“北海若”者尝有语云:“计四海之在天地之间也,不似礨空之在大泽乎?计中国之在海内,不似稊米之在太仓乎?”〔57〕前人释此“礨空”或谓小穴,或谓小封,或谓蚁冢〔58〕,似乎都未能得其要领。审“稊米之在太仓”,系谓仓中储米上百万石,小小一颗米粒微乎其微,故所谓“礨空”,也应当是指浩瀚湖泽当中很少一部分水量,而从鱼梁的“关空”流淌出来的水流,与泽中庞大水体相比,正犹如稊米之于太仓。故“礨”者应当是指垒砌的石质鱼梁,“空”指“关空”之处,而“礨空”的本义应与“关空”相当,在这里则是代指自关空处外泄的一小部分水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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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周梁姬罐上的“梁”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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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周梁伯敔簋上的“梁”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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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人阅读古籍,遇到“梁”字,很容易首先想到桥梁,除了现代通行语义的影响之外,还与《说文解字》谓梁为“水桥”这一解释有关〔59〕。实则南唐人徐锴就已经谈到:“或曰石渡水为梁,《诗》曰‘敝笱在梁’,此皆谓长岸入水,或以之渡,或以遏水取鱼,又《诗》‘造舟为梁’,即今浮桥也,三者虽异,其横为梁之义则同。古盖未有跨水之桥,故《六韬》有‘飞杠以越大水’。即今之桥,可以施、可以撤者,张衡《思玄赋》曰‘亘骊龙之飞梁’是也。”〔60〕可见“梁”字本无今跨水桥梁之义,所指必属“长岸入水”式建筑物。清人王筠更进一步指出:“桥字见《仪礼》、《礼记》者皆不谓梁,而梁亦不当以桥为正义,恐后人改以鄙说而移之此也。”又云:“经凡言梁者,或谓屋梁,或鱼梁,又不第桥梁也,呼梁为桥,盖始于汉。”不过王筠谓“梁既入木部,则屋梁当为正义,而凡梁皆统之矣”〔61〕,所说却并不准确。这是因为“梁”字的西周金文字形,本来只是从水,并无下面的木旁〔62〕,唐人张参早已指出该字“从木作梁者讹”〔63〕,故前述以石绝水之鱼梁,自应为其初形所本。“梁”字水侧声符后来隶定为“刅”〔64〕,字或从仓从刀作“创”,二者读音亦同〔65〕,即今创伤之义,盖鱼梁关空犹如施加创口于陂泽水面,兼取“刅”字音义。如前文所见,《诗经》诸诗凡咏及鱼梁,如“毋逝我梁”、“胡逝我梁”、“在彼淇梁”、“维鹈在梁”、“鸳鸯在梁”、“有鹙在梁”,等等,俱但云“梁”字而未尝书作“泽梁”或是“鱼梁”,便是缘于“梁”字的本义就是特指此等鱼梁,故无需再前置限定性词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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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里需要说明的是,在加拿大学者明义士旧藏甲骨当中,有一片上面刻有“”字〔66〕,当时的拓本字形不够清楚,《甲骨文编》尝摹作“”形,作为待识文字列入《附录》〔67〕,近年陈炜湛依据《甲骨文编》的摹本,将其释作不从“木”旁之“梁字初形”〔68〕。惟甲骨文中似此梁字别无所见,这片甲骨今归藏北京故宫博物院,《甲骨文合集》据新近拓本收录,字迹远比明义士旧拓清晰,可见契文原本刻作“”形〔69〕,与金文梁字有较大差别,今通释作“”字的一种简省写法〔70〕,知陈氏所说非是,殷商时期或许还没有普遍使用鱼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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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义士《殷墟卜辞后编》拓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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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甲骨文合集》拓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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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述赵岐、毛亨、郑众、郑玄等人之所以能够对鱼梁的情况,做出清晰笺释,除了师说传承之外,与东汉时期仍然盛行这种捕鱼方式也具有很大关系。《后汉书·董卓传》记述东汉灵帝中平元年,董卓统兵与西羌作战,军情危急之中,竟依赖巧设鱼梁得以全身而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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卓于望垣北为羌胡所围,粮食乏绝,进退逼急。乃于所度水中伪立,以为捕鱼,而潜从下过军。比贼追之,决水,已深不得度。时众军败退,唯卓全师而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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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李贤注云:“《续汉书》‘’字作‘堰’,其字义则同,但异体耳。”〔71〕由此也可以看出,鱼梁有时会高出下游水面很多,由下游向上瞩望鱼梁,当有巍然高耸之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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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后世文学性记述当中涉及鱼梁最有名的篇章,应属唐人柳宗元的《钴鉧潭西小丘记》。柳文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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