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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耀卿的漕运改革办法,简单地说,就是节级转运,渭河口上的永丰仓,本来也就是隋代节级转运的产物,再向远追溯,西汉设在这里的京师仓,起的也是同样的作用。因此,若是仅仅对于渭河水运来说,裴耀卿的方案,并没有起到实质性的改良作用。裴耀卿的漕运方案中意义最大、也最为关键的地方,是在三门峡附近开辟了十八里山路,并在这条道路的东、西两端,沿河设置粮仓,使河运避开动辄覆舟的三门峡险段,改用陆运转输。裴耀卿这一方案,施行三年,共漕运到关中七百万石粮食,即平均每年漕运二百三十多万石,主要也是因为较好地解决了河运中的这个卡脖子地段的问题。至于由渭河口到京师东渭桥仓的运输,并没有改善任何航运条件,只不过是让船工们再多付出一些苦力和朝廷多付出一些代价而已。人们当时用“斗钱运斗米”来形容运输的巨大耗费和艰难情形〔8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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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耀卿罢任之后,每年漕运到京城的粮食,仍维持在一百万至一百八十万之间,比起唐初二十万石的数额来说,已经增加了许多〔82〕。对于这样的高额运输量,渭河航运是很难长久承负的。于是,天宝元年,唐玄宗又任用韦坚开挖漕渠,试图用漕渠替代渭河水运,以缓解粮食运输的困难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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韦坚开挖的漕渠,大部分地段仍沿用隋代漕渠的旧道,东端渠道尾闾汇入渭河的地方,仍然可以和隋代一样,在永丰仓下设置码头,以便转输漕粮。浐河西岸的广运潭,是漕渠最大的码头,在漕渠开通的庆典上,一次便有二三百只船舶停泊在这里〔83〕。接近广运潭的苑墙光泰门外,唐代有一个村庄叫米仓村〔84〕。按照它的相对位置关系,这个村庄就应当在广运潭边。顾名思义,应当是漕渠畅通时在广运潭边设置了粮仓,才会产生米仓村这个名字。此外,禁苑西北角的北太仓,仍然可以通过漕渠运输粮食。这一般应当是从广运潭启航,沿漕渠西行,穿行禁苑当中,到汉长安城边时,再沿南山漕河向北,运送到禁苑西北边的北太仓〔8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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漕渠开通之后,一时也曾产生过较大效益。天宝二年当年,漕运关东粟米四百多万石,开创了隋唐以来的历史最高记录。但是,这个数字里面肯定也包含很多其他人为的因素,韦坚为了取悦于玄宗以邀功,必然会采取其他手段促使漕额暂时增长起来。以后天宝年间的正常运额是二百五十万石,而且这并不是完全依靠漕渠运输,其中还有部分陆运的份额〔86〕。由天宝年间水陆运并用这一情况推测,开元年间裴耀卿运入关中以及继此之后由关东西运入关的粮食当中,很可能也有一部分是来自陆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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韦坚开凿的漕渠,与汉代和隋代的漕渠相比,没有任何特别之处,因此,它也不能避免汉、隋漕渠很快就被湮塞废弃的命运。灞水和浐水等河流的冲激填淤,对韦坚的漕渠构成了很大威胁。每当夏季大雨之时,灞水和浐水等与漕渠相交叉穿越的渭河支流暴涨,漕渠必然要受到洪水严重冲激,水退以后则又要淤下许多泥沙,航运便不能不受到阻滞〔87〕。因此,也就必须辅以陆运相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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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宝十五年,安史之乱爆发,整个河淮地区都受到乱军的占据或是冲荡,关东的漕粮已经无法西运,江淮的贡赋租粟都改由汉江西运,漕渠的航运亦随之陷入停顿。战乱平定之后,代宗广德二年,刘晏着手整顿漕运。这时,他重又采取裴邀卿的节级转运办法,规定“江船不入汴,汴船不入河,河船不入渭”,令“河船之运积渭口,渭口之运入太仓”,此时已经不再使用漕渠,而是改为利用渭河航路〔88〕。显然,自然的淤积冲激再加上战乱的荒废破坏,漕渠已经不再能够负载装运粟米的重船了。不过,这时漕渠还没有彻底湮塞,可能有时还能够通行一些装载轻货的小船。到了大历年间以后,才最终废弃这条水渠,不再用作航运通道〔8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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广德二年以后,重又启用渭河水道,漕运关东江淮等地的租粟等物资,这也是漕渠湮塞废毁后而采取的不得已办法,渭河水运仍然十分艰难。虽然在刘晏整顿漕运的当时,每年漕运至京城的粮食达到了一百一十万石〔90〕,可是,在这以后,每年运输到京城的粮食只有四十万石,而且在这其中也还含有一部分陆运的份额〔91〕,渭河的航运能力已经不能全部负担,京城的粮食供应显得十分紧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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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宗贞元初,京城周围的关辅地区驻扎有大量军队,需要耗费很多军粮。由于粮食供应不足,米价暴涨,以至每斗米价高达千钱,太仓中留供皇宫食用的粮食已经不敷支用十天,宫禁中不敢再用粮食酿酒。在这种情况下,不得不紧急陆运永丰仓米进京。结果由于运输程限过于急迫,驾车的牛大部分都被累死。面对这样的局面,德宗皇帝只好又一次安排人来整顿漕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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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次漕运整顿工作,是由浙江东西节度使韩滉和淮南节度使杜亚负责。韩滉和杜亚两人不仅在三门峡附近重又花费一番功夫,疏通了这处卡脖子的隘口,而且还针对渭河航运的困难,改进了渭河运粮的船只,以使其更加适宜在水浅沙深的渭河里航行。改进渭河运粮船只的具体工作,是由陕虢观察使李泌主持。经过李泌的这一番技术改良和其他人为努力,使得运输到东渭桥仓的粮食数额竟然又达到了一百三十万石,一时明显提高了渭河的航运能力〔92〕。只是好景不长,这样好的运输效益并没有能够维持多久,以后最好的时候,漕运到京的粮食一般也只有四十万石〔9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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贞元年间整顿漕运以后,由于渭河航运艰难,仍然有很大一部分粮食要通过陆运入京,这说明从长时段来观察,李泌改进船只的效果也并不十分明显。文宗开成元年,李石奏请重修开凿疏浚漕渠时曾经讲述说,漕渠修复通航之后,可以使从渭河口的永丰仓到长安城这三百里之间再无车挽之劳,辕下之牛悉数归耕于农田〔94〕。可见,以陆运辅助水上漕运,不仅早已成为一种定制,而且越来越占有重要比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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占用大量耕牛来驾车转运粮食,要对农业生产造成很大影响;特别是这些用来运输的耕牛,一般也都只能从关中就地征集,而关中的农业生产受到损害,更不利于京城长安的粮食供应。为此,唐文宗开成元年,又一次动工开挖疏浚遭遇湮塞废弃了的漕渠,试图采用天宝时期的老办法,用漕渠来解决渭河航运的困难。然而,这次开浚漕渠的效果也不比天宝年间更好。在仅仅十六年以后的大中五年,裴休出任盐铁转运使,翌年八月改革漕运,这时已经不再使用漕渠,重又改从渭河运输漕粮〔9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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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代以后的五代战乱时期,没有再见到利用渭河或漕渠运输粮食以及其他物资的记载,渭河航运,应当已经陷于停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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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粮食运输以外,其他由关东运入长安城的货物,大多采用陆运,一般不利用渭河或是漕渠。例如,隋开皇年间关东诸州调物均由潼关和蒲津关两关陆运入京,“每岁河南自潼关、河北自蒲坂,达于京师,相属于路,昼夜不绝者数月”〔96〕。所谓“调物”以布帛为主,这是除了粮食之外的另一大宗重要生活物资。唐代的情况依然与隋代相同,布帛运输也是依赖陆运。如开元初年张说在幽州做官时,每年都要用许多车辆陆运河间、蓟州一带的庸调缯布到京城〔97〕。其他调物如麻等也是陆运入京〔9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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需要指出的是,天宝二年广运潭开成庆贺典礼时,韦坚曾在潭内陈列二三百只运船,每条船上立牌标明郡名,船上则堆积各郡特产,包括广陵郡的锦、铜器,南海郡的玳瑁、珍珠、象牙、沉香,豫章郡的瓷器、酒器,宣城郡的纸墨等等,各种生活物资,几乎应有尽有〔99〕。然而,这只不过是韦坚为邀取玄宗皇帝宠幸而有意摆布的场面,并不能说明这些各种各样的物资都要通过漕渠或者渭河来运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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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总体来看,隋唐时期渭河和漕渠上以粮食运输为主体的运输活动,虽然在整个渭河航运史上也称得上是盛极一时,形成了一个航运高峰,可是,却不宜因此而过高估价当时的航运发达程度。在韦坚开凿漕渠之前的开元年间,每年从关东运送粮食一二百万石到京城,这应该是渭河航运在唐代相对比较兴盛的时期。可是,当韦坚凿成广运潭后从关东取来二三百艘船只陈列在水潭当中时,关中父老竟然会因为“不识连樯挟橹,观者骇异”,视之以为奇观〔100〕。由此可见,平常渭河水面上并没有太多船只,开元年间的漕额之中很可能也含有陆运的成分在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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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黄河航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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隋唐五代时期陕西境内黄河上的航运,仍主要限于今大荔以东一段河道,而且是以漕运河东的粮食为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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隋开皇三年初兴漕运,就在河东的蒲州置有募集来的“运米丁”,这应当是为漕运河东以及太原一带的粮食到京城〔101〕。唐高宗咸亨三年始行关中漕运的时候,更是专为运输河东及太原一带的粮食。当时,这些地区的粮食在河东黄河上装船以后,再顺流南下至渭河口,转从渭河溯流而上,西运长安城,“河、渭之间,舟楫相继”,一直运送到东渭桥仓〔102〕。河东一带的漕船究竟都在哪些地方泊靠,现在已经无法考索,不过,当时汾水可以直接与黄河通航〔103〕,所以,这一段的通航河道,起码可以包括汾河口以下的全部河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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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粮食运输以外,唐代黄河河道上还有木材运输。开元、天宝年间,长安城附近由于缺乏建筑用木材,派人到岚州和胜州一带去采伐购买〔104〕。岚州在今山西岚县、合河、岢岚一带,位于吕梁山区,西临黄河;胜州在今陕北神木、府谷一带,东隔黄河与岚州相邻。在这里采伐木材运到长安城,只能利用黄河顺水放漂,到渭河口后,再溯渭河向上游漂运。当时朝廷在胜州设有一百二十名“转运水手”,应当就是负责漂运木材〔1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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岚州和胜州这两个州,除了向长安漂运木材之外,每年还要向黄河上的大阳桥和蒲津桥两所浮桥漂送一定数额的木材,用于修护更换浮桥的“脚船”。大阳桥在陕州(今河南三门峡市)北侧,蒲津桥在蒲州(今山西永济县)西侧。供应这两座桥木材的还不只岚、胜两州,在黄河东岸,由岚州向南,依次有石州、隰州和慈州三个州,它们也要给大阳桥和蒲津桥漂送木材〔106〕。因此,在唐代,今陕西东部的黄河河道上从北向南,应该到处都有木材漂流运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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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材漂流可以单放,也可以组扎成木排漂放,估计朝廷组织的这种大规模木材运输,当时应是采用后一种排筏形式。北宋时由秦陇地区向开封城里运送木材,就是将原木联结成“巨筏”在渭河水面上漂放,似乎可以用来印证唐代的情况〔107〕。不管怎样,在河面上运送木材都是一种比较特殊的运输形式,与一般通过船只装载运输的货物大不相同,倾覆触礁等一系列重大航运危险远不如普通船只严重,因此,能够漂运木材并不等于也能够通行一般的航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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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陕峡谷之间的黄河,水流湍急,航道十分危险,当时还不能通航。唐人陈鸿的《东城父老传》中曾记载说,开元年间敦煌“岁屯田实边食,馀粟转输灵州。漕河下黄河,入太原仓,备关中凶年”〔108〕。过去许多人都根据这条材料,推论说当时是从灵州(今宁夏灵武)用船装载粮食,在黄河上顺流而下,直到太原仓(在陕州,今河南三门峡市附近)。其实,这种看法,并不符合《东城父老传》的原意。《东城父老传》原文中的“转输灵州”与“漕下黄河”这两句话,讲得本来是毫不相干的两件事情,不能混为一谈,“漕河下黄河,入太原仓,备关中凶年”,讲的本是漕运江淮粟米入太原仓事〔1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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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关中的木材运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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隋唐时期为了在长安城及其周围地区修建各种宫殿寺观和宅院,利用一些渠道和河流,向长安城运输了许多木材。此外,长安城内外的百官僚属,也需要定量配给木材,用作薪柴。这些燃料用木材,有时可能也要利用水路运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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升原渠是运输木材的一条主要渠道。历史文献在记述武德八年姜行本开浚这条渠道的时候,只是记载为“通运”或“通漕”〔110〕,没有明确交待用来运输什么货物。岐州和陇州一带是唐代关中地区重要的木材产区,所谓“陇坻之松”,作为优良建筑制作用材,倍受当时人称赞〔111〕。唐高宗咸亨三年,在陈仓东南引渭水入升原渠后,文献记载渠道中有“船栰”通行,由岐州直抵汉长安故城〔112〕。“栰”就是木筏,木筏和木排在形式上也没有什么区别。不可能在这样长的距离内用木筏运送什么货物,这应当就是顺渠道向下流漂放木排。至武则天垂拱初年,又有记载由升原渠运输岐陇木材到京城长安〔113〕。到了开元年间,京兆府和岐、陇二州每年固定征募役夫七千人,每人各向京城输送木橦八十根,于春、秋两季送到〔114〕。同时,在陈仓也设置了固定的采伐营造用木材的百工监〔115〕。升原渠这时依然完好使用,当然也仍在用于运输木材〔1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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