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讲述人:叶露盈,中国美术学院插画与漫画专业教师,漫画《洛神赋》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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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20世纪90年代出生的小孩,我的童年是在漫画和动画的包围中长大的。顾恺之是我在整个创作过程中绕不开的一位画家,同时更是我高山仰止般的偶像。我用了半年的时间去翻看其中的典故,从一幅《洛神赋图》到《山海经》《庄子》《抱朴子》,再到中国千年文化,它为我打开了一个完全崭新的视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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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我的漫画《洛神赋》被选送到国外参加各个展览的时候,外国的朋友会觉得这看起来是一部很时尚的、很现代的绘本作品,但他们又能够从中读到非常古老神秘的东方韵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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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读研究生时就研究了一个课题,和这幅画的主题特别贴切,叫“东方传统经典绘本的现代演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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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里的“东方传统绘本”就是指《洛神赋图》这样的作品,“现代演绎”就是把这样的绘本画成年轻人容易接受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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漫画《洛神赋》描绘的是洛神和曹植分别的时刻,从此人神两隔的场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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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我在这么多的中国传统画中偏偏选择了《洛神赋图》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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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时选择这个题材,是因为有一段时间心情很低落,我觉得是有理想而不达的心境。那时候我就在想,这和曹植当时的心情可能是有一些相似的,于是这个故事深深地打动了我,我觉得他对洛神的美、对我们中国古典故事的诠释都表达得淋漓尽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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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作品到底有哪些地方借鉴了顾恺之的《洛神赋图》呢?在创作的时候,我也思考了很久,到底怎样画才能真正传达出我们中国自己的东方意味?我当时在想,也许是我们自己的中国画有一个“以线造型”的非常强的特征。包括我们的山水、花鸟、人物画,都离不开“以线造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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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线造型,书法入画是中国画的传统。中国画画家主要靠线条塑造形象,表情达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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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恺之的线被形容成“春蚕吐丝”的高古游丝的描画法。他的线条运用得非常流畅,行云流水一般,而且他居然能够单纯地用线条就区别出了水纹和衣褶,能够区别出其中的质感。所以我自己的创作在一开始也是基于“以线造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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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古游丝描,中国古代人物衣服褶纹画法之一,因线条描法看似游丝,故名。顾恺之是高古游丝描的鼻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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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创作过程中最难的事情就是《洛神赋》里有非常多的神奇的动物和神话人物,而文字带给我们的信息非常有限,所以在这有限之间,画家就要发挥自己的想象,去创造无限的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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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洛神赋图》里,顾恺之就充分发挥了自己的想象力,很多诗句被描绘得特别有意思。比如:腾文鱼以警乘,鸣玉鸾以偕逝。六龙俨其齐首,载云车之容裔。鲸鲵踊而夹毂,水禽翔而为卫。那顾恺之又是怎么画这些文鱼、玉鸾、鲸鲵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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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鱼长着个豹子的头,但全身是鱼的身体,而且还长着翅膀,它怒目圆睁,张着血盆大口,从海水里一下子跃了出来。这样一个造型和洛神的清秀美丽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增加了画面的冲击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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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外一个海龙,长着马的脸、鹿的角、蛇的脖子和羚羊般的身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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画里面还有很多像蛟龙、白虎等生物,这些生物都可能是来自《山海经》《抱朴子》之类的典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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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物固然难以表现,但洛神的形象诠释起来也没那么容易,我在《洛神赋》里面抓住了她的一个特点,在曹植的原文中,他形容洛神是“云髻峨峨,修眉联娟”,就是她的头发高耸入云,长长的眉毛又细又弯,就感觉她好像一直在水中徜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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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绘画过程中,我特别理解顾恺之为什么总是把眼睛留到最后才去点。因为我觉得眼睛真的是人整个身体里面最有灵魂的一部分,通过眼睛,可以看到这个人身体里面来自另一个世界的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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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时,我画眼睛还借用了鱼的样子,为什么我要这么创作呢?我们其实可以从曹植的原文中寻找答案。曹植当时刚到洛水河畔,一个人行走,他说:“俯则末察,仰以殊观,睹一丽人,于岩之畔。”(我低头看呢,也没发现什么不一样的,一抬头,却发现景象完全不同了,我看到一个美丽的女子站在山岩之旁。)曹植马上叫他的马车夫,问他说:“尔有觌于彼者乎?彼何人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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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此之艳也!”(你有看到那个人吗?那个人是谁,为什么如此美艳?)马车夫回答说:“臣闻河洛之神,名曰宓妃。然则君王所见,无乃是乎?其状若何?臣愿闻之。”(老臣听说,洛水河畔有一个女神,她的名字叫作宓妃,难道您看到的人是她?她长什么样,您给我描述描述。)这里可见,马车夫是看不到洛神的,但曹植通过鱼的眼睛,也就像是一个窗口,他看到了洛神的世界。这里也是我对曹植的一种理解,我觉得他也并非凡夫俗子,所以才有了这里用鱼来代替曹植之眼的一个设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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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创作《洛神赋》之前,出国学习过很长一段时间,我一离开自己熟悉的、赖以生存的环境之后,才慢慢地找到自己真正的归属。我现在在读很多很多古籍,我觉得这真是一个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宝藏。它可以滋养我整个的创作生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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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神赋图》,它代表了中国古代画家的创作高度,也代表了我们传统文化的强大基因。希望越来越多的年轻人,能从传统文化中发现新的价值,创造新时代的艺术高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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