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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498260 斯蒂芬·昂因是一名华盛顿律师,也是阿诺德耶鲁时期的好友,他深知健康问题将是影响阿诺德提名的首要因素。在他看来,解决问题的最好办法就是直面问题。昂因的两位前任合伙人,爱德华·贝内特·威廉姆斯与拉里·卢基诺所患淋巴瘤都曾由李·纳德勒治愈,纳德勒是哈佛医学院达娜-法布尔癌症研究中心的教授,也是可以治疗阿诺德所患疾病领域的世界头号权威人物。在他证明前参议员保罗·聪格斯所患癌症仍存在生命危险后,保罗·聪格斯退出了1992年总统竞选。(后于1997年病故。)鉴于阿诺德与聪格斯患有同样的病,昂因认为,只要纳德勒能够提供一个积极的预期诊断,克林顿肯定会提名阿诺德进入最高法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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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498262 通过白宫幕僚长麦克·麦克拉蒂(他也是阿诺德的“粉丝”),昂因安排克林顿亲自打电话给纳德勒,请他诊断阿诺德的病情。谁知道,生性好斗、自以为是的纳德勒居然一口拒绝了克林顿的请求。“总统先生,您可以吩咐我做您想要做的任何事,”纳德勒说,“但是,如果某人请我去看他的医疗记录,那就是他的事了。我只能转告他,看人家愿不愿意跟您分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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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498264 总统被这位医生的胆识逗乐了,他说,自己相信阿诺德会同意这么做,并保证所有记录很快会被送到纳德勒那里。两人通话期间,阿诺德也致电纳德勒,他说:“做您认为对的事情,医生。实话实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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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498266 几天后,阿诺德的医疗记录被送到纳德勒位于波士顿城外的家中。单看资料的厚度,就足以显示阿诺德病情的严重程度——大概有上千页之多,叠放起来有10英寸高。18年前,也就是1976年,阿诺德法官被诊断出患有非霍奇金淋巴瘤。他迅速开始治疗,而且没出现什么不良反应。但是,阿诺德的病情发展并未依循常理。1991年,在他结肠处发现一个淋巴瘤。1993年,他开始用放射疗法清除静脉窦瘤。也是在那一年,为清除血液与骨髓里的恶性细胞,阿诺德接受了化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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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498268 矛盾在于,阿诺德身体各项机能仍很正常,但病情并未减轻。许多人在这种情况下,仍能够活上许多年。但是,纳德勒发现,肿瘤正在发生生物学病变,这就更难对付了。至少,阿诺德余生都将在艰难的化疗中度过。5月13日,星期五上午,纳德勒致电正在明尼阿波利斯市审理上诉案的阿诺德,告诉他自己的结论。“李,你没有选择,”阿诺德说,“你只能说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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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498270 那天下午1点,纳德勒联系了正在椭圆形办公室的克林顿。两人交谈的气氛很微妙,纳德勒听出克林顿正在吃午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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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498272 “您在吃什么,总统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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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498274 “巨无霸汉堡和薯条。”克林顿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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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498276 “作为一名肿瘤专家,我认为您吃这些东西可并不明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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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498278 纳德勒说,他无法证明阿诺德的病情“不会影响”其履行最高法院大法官的职责。癌细胞已遍布阿诺德全身,他最需要的是持续、精心的治疗。[131][1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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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498280 “你的意见还有回转余地吗?”克林顿问。纳德勒回答说,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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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498282 下午3:45,克林顿请幕僚让自己独处一会儿,认真思考一下到底该怎么做。半小时后,他联系上了正在孟菲斯机场转机,准备返回小石城家中的阿诺德。当克林顿告诉阿诺德,自己将放弃对他的任命时,总统流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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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498284 阿诺德非但没有怨恨纳德勒,还成了纳德勒的病人。一边进行癌症治疗,一边继续献身于司法事业,直到连化疗也失去作用。2004年9月23日,阿诺德去世,享年68岁。包括斯蒂芬·布雷耶在内的8位最高法院大法官发表声明,痛悼阿诺德的离去,从未有一名下级法院法官获此殊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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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498286 5月13日下午6:15,克林顿在电视上宣布了对布雷耶的提名。这样的宣布程序非常罕见,因为白宫急着在晚间新闻中宣布这一消息,等不及布雷耶从波士顿赶来,所以只有总统一个人孤零零地站在玫瑰园里。这次挑选只花了37天,而不像金斯伯格那次,用掉了马拉松式的87天,不过,这次挑选同样是以克林顿的失望而告终的。他谈到布雷耶时,只是例行公事,他的面容难掩因了解阿诺德病情的严重性而袭来的哀伤之情。当然,不管是布雷耶还是金斯伯格,对他们的提名都是重大的成功。克林顿又挑选了一位获得一致好评的大法官,并精确地体现了自己的价值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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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498288 星期一,布雷耶终于出现在白宫,对上次糟糕的会面情形,他用一句俏皮话小小地调侃了一下。“我庆幸这次没有从单车上掉下来。”他说。虽然他已经55岁了,面对不少法律人梦寐以求的大法官提名机会,布雷耶还是流露出一种孩子般的快乐。克林顿至今还记得,尽管布雷耶在上次提名过程中几乎被公然羞辱,但他仍然出席了金斯伯格的宣誓仪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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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498290 一切都是个性使然。这么多年以来,布雷耶一直是最高法院大法官中心态最阳光的人。积极乐观是他个性中最核心的要素。他拥有与阿诺德一样耀眼的简历:斯坦福大学,牛津大学马歇尔奖学金,哈佛法学院,大法官阿瑟·J.古德伯格的法官助理,年纪轻轻即成为哈佛法学院终身教授——不过,对他一生影响最大的,却是一个并不显赫的机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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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498292 布雷耶的出生地与出生时间都很特别:1950年代的旧金山。成名之后,布雷耶唯一经常在演讲中提到的母校是洛威尔高中。“也许对你来说不算什么,但对我来说,它意味着很多很多。”他经常这么对大惑不解的听众说。洛威尔是这座城市最好的公立中学,入学门槛很高,移民子女中最为出类拔萃者皆会聚该校。每年夏天,布雷耶都去谢拉县的一家市属露营地做服务生(初级服务生),消防员、警察、医生和律师经常在那里举办家庭聚会。旧金山很少有地方能像那里那样让人感受到那么和睦、团结的气氛。布雷耶的父亲为旧金山的教育系统担任了40年法律顾问。母亲是位家庭主妇,但经常志愿为民主党和女性选民联盟(League of Women Voters)服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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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498294 斯蒂芬·布雷耶最重要的一段教育经历开始于1970年代中期,那一时期,他从哈佛大学来到华盛顿,担任参议院司法委员会的法律顾问,当时的委员会主席就是爱德华·肯尼迪。在这里,布雷耶最终成为首席法律顾问,他成功说服肯尼迪转变形象,变得更趋温和,并解除对航空业、货车运输业以及天然气业的贸易管制。那也是该委员会少有的气氛融洽、富有成效的时期。这些都使布雷耶赢得了不同政治派别参议员们的尊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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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498296 1980年,当吉米·卡特总统提名布雷耶进入第一巡回上诉法院时,这一因素便变得尤为重要。此时,罗纳德·里根已经赢得大选,共和党主席斯特罗姆·瑟蒙德当然不愿“跛脚鸭”[133]总统找人填补上诉法院的席位。但肯尼迪还是说服了奥林·哈奇,请他放布雷耶一马。哈奇称布雷耶是“我们大家庭中的一员”,并以他在委员会的工作表现说服了那位可敬的主席。布雷耶是卡特去职前通过确认的最后一名法官。正是基于对布雷耶的好感,1994年6月29日,参议院以87:9票批准了对他的提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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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498298 布雷耶进入最高法院后,从不掩饰自己对政府的亲近态度。他深信政府的存在就是为了服务大众和解决问题,在很大程度上,它也是那么做的。此外,布雷耶格外尊敬与信任国会,认为它们是人民的代表,也是为人民利益而工作。许多大法官听完一两次总统的国情咨文发布后,就懒得再去参加,但布雷耶却认为参加本身就意味着与政府其他分支团结一致,因此他从不缺席——即便现场只有他一位大法官。[1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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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498300 换句话说,当斯蒂芬·布雷耶开始他的第一个完整开庭期时,他的步调其实与他的国家、他的国会,乃至他的新同僚们并不一致。事实上,国会此刻正酝酿着一场巨大的转变。1994年11月8日,民主党同时从参议院和众议院的多数席位上落马。同一天,最高法院也正开庭审理一起威胁到布雷耶所有信仰的案件——美国诉洛佩兹案(United States v. Lope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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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498302 联邦主义者协会成员一直希望借助最高法院判决,从宪法基础上削弱联邦政府的权力。[135]就在这帮人望眼欲穿,期望找到一起合适案件的时候,小阿方索·洛佩兹的遭遇终于将一切推上台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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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498304 1992年3月10日,一个名叫洛佩兹的12年级生携一支装有5颗子弹的0.38口径手枪来到位于圣安东尼奥的埃迪森高中。校方接获匿名举报后,迅速将洛佩兹拦下,武器被搜出后,他很快被逮捕,根据得克萨斯州法律,他将因在校园内持有武器而被起诉。但是,到了第二天,州内的起诉被撤销,取而代之的是联邦检察部门的起诉,指控他违反了1990年《校区禁枪法》,该法案禁止在校内或学校附近持枪。[136]如果洛佩兹被判缓刑,估计他就会随这个案子一起静悄悄消失在人们的视野中了。但不知出于什么缘故,法官偏偏判了他6个月监禁,这使洛佩兹加入海军陆战队的计划落空,他只好请公设辩护人代为上诉。案件事实虽然简单,但事实证明,法律可没那么简单。[1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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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498306 洛佩兹的案子进入法院时,联邦主义者协会倡导的理念正逐步发展成形。协会成员已发展至4万人,年度预算超过300万美元。他们的活动也因道格拉斯·H.金斯伯格法官的参与而名声大振。在向参议院提名罗伯特·博克失利后,里根提名了时任哥伦比亚特区巡回上诉法院法官的金斯伯格,那年他才41岁。但是,自从媒体揭露他在任法学教授期间吸食大麻后,提名迅速告吹,金斯伯格只好回到上诉法院,继续做一名铁杆保守派法官。后来,金斯伯格在卡托研究所(Cato Institute)出版的《规制》(Regulation)杂志上发表了一篇文章,在文章中,他以敬仰的口吻提及1937年之前的宪法,那时最高法院推翻了任何试图对经济施加影响的规章,判决的主要依据即是宪法的“贸易条款”。[138]而现在呢,金斯伯格将这一条款比作“被流放的宪法条文”。“关于这些古老流放者的记忆,”他写道,“反对无限政府的立场皆被放逐,只有少数学者为恢复原状而不断努力,也许在他们的有生之年,也无法看到这一宪法条款的再次回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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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498308 简而言之,所谓被流放的宪法条文运动意味着对现代福利国家的直接挑战,洛佩兹案将成为最高法院面临的第一次重要考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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