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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考虑到写这篇文章所属的年代,这是一篇意义非凡的文章。在意大利,这也引发了不小的争论。一个采访者问奥莉娅娜,如果考虑到所有的因素,她是不是觉得女人处在相对服从的位置会更加幸福。“做梦去吧!你是在开玩笑吗?这种想法是那些愚蠢男女的无稽之谈。屈从永远都是致命的罪过。谁轻易地服从别人,那等待她们的就是地狱:就像那些专横的人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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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这些言语里人们可以看出,现在的奥莉娅娜和仅仅是一年之前,那个给阿尔弗雷德写下那些绝望文字的奥莉娅娜之间已经相去甚远。《战争中的佩内洛普》是她在那段时间里,在爱情学校中所学到的一切的总结。这是沉重的一课,但是这一课也十分现实。如果有人问起她,对于当前社会想要工作的现代女性来说,爱情是否有益,她会回答:“只会让人更加不舒服。因为它令生活变得复杂,分散注意力,还要占用一部分精力。然而这是必不可少的:很多事情都需要工作,但是这个并不需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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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争中的佩内洛普》讲述了奥莉娅娜想要如何去生活,还有她最后应该去接受的这种生活。因为她的本性富有激情,这部小说充满浪漫主义色彩,但又过于浪漫,她在短时间内经历了这一课。在经历了和阿尔弗雷德的失败感情后,她努力让自己用另外一种方法去认识爱情,把它看成一场总会过去的病痛——像发烧感冒一样。为了实现自己的自由,她和自己想要的男人毫无顾忌地上床。这让她“像个男人一样,挺着个肚子,还有些花花肠子”。如果一段爱情关系的决裂让她觉得更加受伤,她也学会并不过分地表露出来。她也发现,内心的痛苦更加让人难以接受。通过自己的女主人公,她在书中说道:“面对非肉体的苦痛,人们却无动于衷,这是令人无法想象的。如果你胃痛或者是脚痛,所有的人都会试着帮助你或者表示理解。但是如果你的灵魂感到痛苦的话,没人能帮得到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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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坏脾气也更加凸显出来,她难以相处,此时的她也在培养自己的这种性格,为自己创造一副护甲。在一封信中她解释道,为了不让自己再次受伤,她将“无赖”培养成自己的一种美德。这也是她永远都不会改变的选择。多年之后,她告诉自己的一个男性朋友自己令人讨厌的托词:“不是我想去讨厌生活,而是生活令我讨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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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拒绝把自己和某人永远联系在一起。“多年来,我从不会允许任何人成为我新的狱吏。飞机成了我逃亡路上最忠诚的朋友,逃离一个地方对我来说并不会过于困难,基本上是毫无困难。很多时候,这些受人尊敬的有名望的男人们根本什么都不想要。”她也毫不虚伪地承认她不喜欢独自睡觉,特别是当她在一座陌生的城市工作的时候,这种感觉倍加强烈。因此,她很乐意找一个同眠之人。同事、艺术家、摄影师——那些陪她同眠然后又被她忘记的男人实在很多。她在一封信中写道:这是如此长的一份名单,有的时候,她甚至记不全他们所有人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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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变得十分冷漠,几乎到愤世嫉俗的程度。一个男人可以作为一个不错的同眠之人,如果他不是很愚蠢的话,之后还可以留下来当作朋友。至于爱情,只需要谈论一下就足够了。在一封信中,奥莉娅娜写道:“跟你说一件可怕的事情:我从来没有爱上过谁。我应该怎么办?我无法爱上别人。就这样,偶尔我也会假装一下:但是不久之后,这些可怜虫们就发现了我只是在做戏。他们也感到十分难受。但是,这是我的错吗?!这就像是威士忌,出于礼貌,我喝下了它。但是我没法去品尝它。如果我品尝它,那会让我感到难受。事实就是,恋爱让人感到痛苦,而我不想感受这份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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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欧洲人》工作十年并成功出版了三本书之后,她现在已经是十分著名的作家。她和艺术家之间也十分亲密,没有任何一个意大利记者像她这样享有这份殊荣。在这些艺术家中她也有很多好朋友——英格丽·褒曼、安娜·玛格纳妮、索菲亚·罗兰、肖恩·康纳利——从他们那里她了解了明星们的秘密。当她成为国际记者界的巨星时,这些秘密也十分有益于她的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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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甚至想要说服她去从事演艺工作。一九六五年,当关于米开朗基罗的生活的美国电影《痛苦与狂喜》摄制组正在取景拍摄的时候,他们来到了意大利,进行一部分的拍摄工作。制片人请求奥莉娅娜在电影中饰演美第奇家族的一位贵妇,因为他认为她有着刚好合适的面庞。有那么一瞬间,奥莉娅娜考虑了一下这个提议,但是《欧洲人》的主编拒绝给自己这位最著名的记者提供一个月的假期。之后的几年,她自己也主动回绝了几次这种提议,因为工作压得实在太紧,无法让她停下来参与拍摄。她甚至拒绝了卢奇诺·维斯康蒂,他想让她在自己的电影《约婚夫妇》中饰演蒙扎的一位修女。尽管奥莉娅娜拒绝了他,但他还是继续坚持:“她是一名女演员。我不理解为什么她之前没有饰演过角色,而且现在也不愿去尝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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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大利的同事们则嫉妒她的成功,称她为卡罗·艾尔巴广场的女巫——这是《欧洲人》的所在地。他们经常嘀咕讨论她自由且多情的人生,她却假装自己并没有受到伤害。已经决定去做一个全新的女人的她,从过去彻底解脱了出来。当一个美国记者问她,如果能够回到过去,她想改变什么时候的生活,她回答道:“首先,我会早早地摒弃那些伴我成长的戒律和禁忌。哪些类型的禁忌?社会禁忌、宗教禁忌、两性禁忌,所有的一切。你知道,作为一个信奉天主教的女孩,出生在一个人们说每件事情都是罪过,每件事情都是过错的国家意味着什么吗?你会长大,但是不知道性欲和爱情是一码事,还是两种不同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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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为一个崇尚自由生活的女人,她高声宣称爱情是一个会控制人的陷阱,她要重新获得自由和保持审慎的权利。“对于我的情感,我同男人之间的关系,我是个十分谨慎的女人。我一直是这样:在某些程度上,别人不知道我爱谁或者谁爱着我。是的,在某种意义上,他们对我的了解是如此之少。当他们采访我的‘生活’的时候,他们总是想知道我是不是一个女同性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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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她的工作来说,她也需要这份孤独。“如果身边有一个人,我都不知道如何写作了。男人们可以独自工作,因为他们的妻子不敢打扰他们,但是女人无法这样,因为她们的丈夫总是会不停地打断、烦扰她们。或许只是想抚摸她们一下,或者是向她们要一杯咖啡。你在那边,正在写一篇很难的文章,他走过来,跟你要一杯咖啡,并且借口还很好,说是这样可以让你休息一下。如果偶然的,他闭上嘴一言不发——虽然这很少发生,几乎是一个奇迹——然而你还是能够感觉到他的存在。就算是在一片寂静中,你也不再是自己一个人。但是,对我来说,我需要自己一个人,这样才能保证我进行写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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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生活中存在这些浪漫的感情关系,她也知道这些关系终将结束。有的时候,还会以悲剧的方式结束。但是现在的她已经发现,如果人们足够努力,他们就不会因为痛苦而死去。她现在已经决定,每一个让她受伤的男人,她都可以坦然说出关于他们的故事,就像她小说中的女主人公一样:“我什么也不需要。我也不需要任何人了。”她用那个将会成为自己标志性姿势的动作摆脱这份孤独:她将一张纸插入打字机中,点燃一根香烟,眯了一下眼睛以保证它们不被香烟熏到,然后开始击打打字机的键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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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不妥协(法拉奇传) 10 征服月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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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a conquista della Lun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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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六三年她出版了新书《讨厌的人》,书中收录了一些她对那些因为坏脾气而闻名的宇航人物的访谈文章。促使她完成这本书的是里佐利出版社。在这之前,这家出版社已经出版过她的《无用的性别》和《战争中的佩内洛普》两本书,并且也将继续出版她的其他书籍。她对这项工作并不太感兴趣,但最后还是被出版社说服。她把这个视为自己同那个名人圈子的告别方式,对这个圈子,她去得次数已经越来越少。在《欧洲人》,她的报道已经不局限于之前的世俗琐事,开始从这个领土向外扩张,这已经成了一种规律。她采访了让国家宣布妓院的存在是违法的参议员梅林,采访了自己一点也不喜欢的诺贝尔奖获得者萨瓦多尔·夸西莫多,还采访了她多年的朋友——塞萨·柴伐蒂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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奥莉娅娜以一种特殊的方式进行了对娜塔丽亚·金兹伯格的采访。凭借着小说《家庭絮语》,这位女作家刚刚获得斯特雷加文学奖。这位女作家是奥莉娅娜一直钦佩仰慕的人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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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十分庄严地面对了自己丈夫——莱奥内·金兹伯格的死亡:他被纳粹分子折磨而死。她参加了行动党的会议,并写出了很多奥莉娅娜十分喜欢的书籍。奥莉娅娜甚至喜欢她身体的细节,“她有着男人般痛苦的脸庞,就像是被削开的木头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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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采访过程中,娜塔丽亚·金兹伯格同意多讲述一些关于她死去的丈夫的故事:“莱奥内从来就没有过从那里活着出来的希望。德国人之前已经打碎了他的颌骨,但他还是遭受了第二次殴打。那个夜晚,莱奥内很痛苦,他请求护士帮他找一个医生。然而,护士谁也没叫,只是给了他一杯咖啡。就这样,莱奥内死了,身边一个人也没有。凌晨,清洁工人发现了已经死亡的莱奥内。”她也同意为奥莉娅娜读一下自己在丈夫死亡时写的诗歌:“城市的道路上人们来来往往/他们购买食物和报纸,前往不同的公司/他们的脸上泛着红润的光泽,双唇丰满又富有生气/你抬起床单看一下他的脸庞/你低下头习惯地给他一个吻/但这是最后一次了,还是那张熟悉的脸庞/只是多了一点疲惫,身上还是那件衣服/脚上还是那双鞋子/双手还是和之前一样/那双掰开面包,倒出红酒的手/今天时间流逝,你还是拉起了床单/最后一次看他的脸/如果你走在路上,身边再也无人陪伴/如果你感到害怕,再也没人拉起你的手/这不是你的道路,这不是你的城市。”奥莉娅娜记录下整个访谈,由于感动,她如鲠在喉。之后她写了一篇文章,向读者敞开自己的心扉:“我安静地听着她的故事,对我来说,这是我第一次在采访过程中,需要抑制住自己想要哭泣的冲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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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现在能够打动她的人已经很少了。她需要一个新的主题,将她从报道的日常小事中转移出来。有一瞬间,她想写一本关于自己青年时代的英雄们的书,关于那些行动党的游击队员们的书。她去寻找他们,但是她意识到这是一个错误。比起记忆而言,现实总是让人失望。她童年的英雄们都已经老去,身材变得肥胖,在她眼中,他们也不再像她童年时看到的那么高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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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当中的一位,作家卡尔洛·卡索拉请求她在西方单方面核裁军号召书上签名。她十分严厉地给他写道:“我不能够答应您向我提出的要求。事实上,我对于您单方面核裁军的想法持有异议。原因是在您的信中,您对我说:‘最坏的情况下,这可能会发生在我们身上?会被侵略?在世界末日到来之际,一个人会自由还是会被奴役,根本没有什么区别。因此,不管人们是继续生活在自由的福利中,还是生活在法西斯的奴役下,这都是一样的。’好吧,在这封信中,能读出很多可怕的东西。我读到的是一句最恐怖的、最凄凉的、道德上最无法饶恕的话。”游击斗争中唯一直到最后都得到她真正尊敬的人,是社会党人彼得罗·南尼。“您轻易地吸引了我。我的教育、我的文化、我的情感中都有您的身影。”她给他的信中这样写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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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她决定去看一下她这个时代的新英雄——那些正在为了比苏联人更早到达月球的美国宇航员们——是什么样的。一九五七年,苏联成功发射了斯普特尼克一号人造地球卫星,这也是第一颗在地球轨道上运行的人造卫星。从那以后,这两个超级大国就展开了一场太空竞赛。这是一场战争,奥莉娅娜想要认识一下这场战争中的人们。这次冒险中的一切看起来都让她感到狂热,她很坚定地相信这一进步——“在我周围的世界中,除了对科学的征服外,什么对我来说都没有意义。”她这样说道——她仍然记得自己小时候读儒勒·凡尔纳的小说时,心中的那些梦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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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向《欧洲人》的主编申请写一系列关于这个主题的报道。一九六三年和一九六四年,她两次在NASA有着长时间的停留,在这里同宇航员们居住了近一年的时间。由此诞生了很多报道,以及一本书——《假如太阳陨落》,这本书在一九六五年出版。书的题词比以往都要长:“致我的父亲,他一直都不想去月球,因为月球上既没有鲜花,也没有鱼儿和小鸟。致德奥多罗·弗里曼,当他飞往月球的时候,却被一只飞禽夺去了生命。致我的宇航员朋友们,他们想要飞往月球,因为太阳可能会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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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像她的其他作品一样,《假如太阳陨落》也是一部自传体小说。这本书被设定成一段同远方父亲的对话。这位父亲是一个古板的男人,并不能完全理解这个飞往太空的愿望。爱德华多·法拉奇完全不想去了解这个现代的新玩意儿。奥莉娅娜甚至都没能够说服他乘坐飞机。有一次,奥莉娅娜吹嘘,在伦敦附近的皇家植物园的景色从天空看是多么的美妙,几乎已经要成功说服他。但是在最后,他改变了主意,结果只有母亲和奥莉娅娜一同起飞。然而,起飞之后,母亲马上就后悔了,整个航程中,她都在烦躁地望着窗外,不断地重复:“你的父亲说得有道理,这急匆匆的都是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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