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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501850 在前线的时候,她用行动证明了她的勇气和性格。一位同事还记得,在被南越人和美国人占领的一座城市,战斗过后出现了罕见的宁静,此时南越人和美国人正在进行扫荡。她们坐在一起,脚靠在墙上。一位流动小贩在她们眼前停下,用法语和她们交流,并给她们提供了一些饮料。她们抽着烟,喝着饮料,在一片安静中听他讲述着。突然,几个美国士兵从一辆吉普上跳了下来,抓住了这个小贩。他们坚持认为这个小贩是越共,并且还给埋伏在废墟中的狙击手提供信息。奥莉娅娜试着阻止他们逮捕他,她和士兵们吵架,要求他们到指挥部那里。“指挥部官员在我们一冲进去的时候就愣住了,他知道这个女人是奥莉娅娜。他熟悉她的文章,也知道她同美国和南越指挥部的关系以及同法新社的关系。他尽量试着彬彬有礼。但是她就像在宗教法庭一样讲述事情。美国人对待战俘就像对待奴隶和受刑者一样。上尉试着平息她的怒火,向她保证,在监狱中并不会出现什么不好的情况。他们仅仅是要问他一些问题。她说道:“好的,问他问题是可以的,但不能碰他。明天我还会回到这里,后天会,大后天也会。如果他身上有一处伤痕,一处青肿,你们会后悔的。”奥莉娅娜就是这样做事的。她不能忍受不正义和渎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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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501852 在法新社巴斯德街的办公室中,再也没有弗朗索瓦了。这里新的主编叫简·路易斯·阿诺,他十分缺乏耐心。“有一天我站在门口,敲办公室的门。她带着电传打字电报机来到这里,然后自然而然地,她需要比别人先发出新闻消息。突然地我也控制不住我的脾气,大声叫道:‘奥莉娅娜,你出去!’我可能是吓着她了,因为几天后,她对我说:‘你知道从来没有人将我撵出去过吗?’”在回忆这些事情的时候,阿诺总是带着微笑。“她知道她让我变得无法忍受,但她同时也是一个十分有趣的人,令你不会感到厌烦。她想去哪里就去哪里。对于这一点,人们只能羡慕她。我觉得在越南,她从来没有失败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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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501854 一九七○年,美国军队进入了柬埔寨,开辟了另一条战线,重新开始轰炸河内。尼克松未征求议会同意,自己做了两个决定。奥莉娅娜十分气愤,也在自己的文章中将这种气愤表达出来。她向报社要求去柬埔寨,去看一下这场似乎永远不会结束,反而像癌细胞一样蔓延的战争。她讲述了美国士兵令人作呕的行径,他们吸食大麻来抵抗恐惧感。作为一种真实的声音,她控诉美国人派遣再次入伍的人去战斗,而不是志愿者。她对一位美国中尉进行了长时间的采访,他允许她在文章中标明他的姓名,并且在录音机前说了很长的时间:“你看到了吗,如果我能从这里活着出去,我会阻挠我的政府。但是现在他们已经后悔派我到这里来了。”她还采访了两名北越战俘,他们两人让她十分感动。她也十分同情他们,因为在柬埔寨没有北越的正规军,因此没有人介入进来营救他们。“他们才是越南战争中真正的殉职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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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501856 当美国国务卿亨利·基辛格开始同北越进行和谈的时候,她卓有成效地对日报的读者们讲述事情的进展和谈判进程。基辛格在巴黎会见了北越人,和他们达成了一项协议。美国军队将从越南撤退,双方停火,互相交还战俘,向和平选举过渡,开始允许北越人进入南部。奥莉娅娜向读者解释事态进展的每一个细节,特别是那些让人并不舒服的真相,也就是美国人的撤军其实就是一种败退的事实:“基辛格很清楚他这是在投降,因为除了投降之外,他们别无他法。基辛格接受了北越人提出的所有要求。他清楚,最多需要五年或六年,西贡就将在共产党的掌控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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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501858 事实上,一九七五年四月,北越人确实进入了西贡。奥莉娅娜当时并不在场。因为母亲生病,她不得不在几日前回到意大利,她害怕晚了的话会被拦截在越南。但她还是能够照常给日报的读者讲述政权垮落那几天发生的事。她说整座城市都在等待它的结束。她讲述了她的一个女性朋友,恳求她给她随便找一个外国丈夫,以便能够获得出境签证。前总理和副主席阮高祺,想要为两百万人获得离国许可。旅行社被一群歇斯底里的人入侵,他们翻找签证或者相关证明。大部分的外国人都已经离开,大使馆空空如也。现在这里只有四家国外新闻机构和六十多位国外记者,但是他们没有任何的自由。最新的消息出自四月二十八日,他们通知抵达河内的军队已经进入了图多路、巴斯德街和从里路。对于这座城市的结果,奥莉娅娜毫不怀疑:“只要战争还继续,共产党人永远是光芒万丈的,但是他们一旦取得胜利,行为就将变得令人无法忍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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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501863 从不妥协(法拉奇传) [:1705501096]
1705501864 从不妥协(法拉奇传) 14  一个少言寡语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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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501866 Un unmo di poche parol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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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501868 “这个男人是在我成年之后遇到的最美好的男人。”关于弗朗索瓦,奥莉娅娜如是写道。越南战争赠送给她的最珍贵的东西不是名气——那时候她已经是国际知名记者,也不是战地记者的身份——这为她采访这个星球上的其他强权人物开辟了道路,而是这个少言寡语的男人。他脾气暴躁,但很理解她,尊重她,只要他想,他就可以成为她一生的伴侣。他们之前的关系持续了五年时间,一直到一九七三年。那伟大的爱情,却被一个深层的问题所困扰。弗朗索瓦已经结婚,并且是一个天主教徒。在他的家族中,没有人离过婚。这一点,随着时间推移逐渐摧毁了奥莉娅娜。四十年后,当弗朗索瓦接受采访的时候,他承认那是一个令人备受折磨的选择。“我为自己没能离婚而惋惜。奥莉娅娜当时确确实实是想要一个家庭和几个孩子。她相信戒指所象征的意义。如果我当时离了婚并娶了她,她的人生应该会完全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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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501870 在西贡,生活在这里的人们都知道他们随时可能被杀,这让他们两人无暇顾及两个人的感情冲突。“每小时、每一天都要面对死亡,这让每一份情感都变得弥足珍贵,每一种食物都变得更加美味,每一份友情都变得更加牢固,爱情则更加刻骨铭心,喜悦也更加酣畅淋漓。”但是当弗朗索瓦和他的家人搬到里约热内卢后,事情变得艰难起来。他们两人不能一块儿生活了,也不能一起在卡索来的乡下庆祝节日。在卡索来,她会定期地和自己的家人相聚。只有一两次的机会,奥莉娅娜将他带到了自己托斯卡纳的家中,宽慰她紧绷的神经——那是由于他的工作带来的短暂分离导致的。在那几年,她给自己的一位女性朋友写道:“看起来,我的假期还是会像往常一样复杂,因为我总是想在假期中去很多的地方——我妈妈那里,还有我的男人那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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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501872 一方面,她表示了自己的独立,然而另一方面,对她来说,婚姻是一件很重要的事情。在那段时间的一份笔记中,她写道:“我没有结婚,也从来没有考虑过结婚。即便是面对爱了我多年的男人,连我自己都觉得可以结婚的时候,我也没有这样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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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501874 结婚是出于她浪漫主义的天性,即使她有着自由女性的想法,即使她信念坚定、居无定所。就像当时和阿尔弗雷德在一起的时候一样,和弗朗索瓦在一起,她感觉自己找到了可以共度一生的男人。比起阿尔弗雷德,现在的这个男人从事着和自己一样的工作,因此也能够理解自己为什么总是四处奔走。“我没有固定的居住地:我在美国有一个家,在意大利也有一个,我在世界上零散地分布着好几个家,有的可能只是宾馆,但是我也在那里生活了好几年。在这种情况下,一个人怎么才能将自己和另一个人联系在一起,并组建起家庭呢?人们肯定会对我说,即将出海的海员们,会先组建一个家庭。但这是因为他们的另一半是一个有奴性的女人,她们会服服帖帖,会安静地等待。男人可从来不会接受一个类似这样设定的角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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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501876 这是她人生中第二次,对自己经历如此深刻的感情而感到惊讶。他总是在她所有思绪的最中心位置。如果他同意,她会用礼物将他淹没。弗朗索瓦还记得:“有一次她开着一辆奔驰双人敞篷跑车来到我这里,对我说:‘归你了。’我当时傻眼了,我是一个传统的男人,通常来说礼物应该是男人送给女人,而不是女人送给男人。但是在这一点上她也与众不同,超出了任何时代或任何规定,她想证明男女没什么不同。”他们为了能经常见面,两人经常乘坐飞机辗转于不同的城市。特别是奥莉娅娜,只要一有机会,就会去找他。她经常为日报筹划去巴西采访,因为弗朗索瓦在里约还有一个办公室要掌管、一个家庭要维持。只有一次,弗朗索瓦在纽约停留了一个月的时间,在奥莉娅娜的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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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501878 这是他们两人唯一的一次同居经历。奥莉娅娜并不习惯和一个男人分享自己的空间,在之后的生活中她也总是对两个相爱的人的同居生活持批评之语:“和一个男人同居,一个最爱的男人,一个最佳的男人,对于一个现代女性来说是一种无法忍受的罪过。一个现代女性不是一个奴隶般的女人或者现在流行的说法——像物品一样的女人。这正是因为男人的缺乏修养,所以对于每个女人来说,他们寻找的都是和母亲一样的感觉,特别是那些和他们结婚或者同居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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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501880 当他们相隔很远的时候,两人经常写信。像之前一样,当她陷入爱河的时候,她就会展示出她隐藏的那一面——甜美可人。弗朗索瓦还记得:“和我在一起,她从来不会挑衅,而是充满激情,十分温柔,彬彬有礼。她给我准备美味的托斯卡纳饭菜,给我许多甜言蜜语和长长的信件,有的时候我都没法读完。”她为他写了很多诗歌,所有的都是用法语写就,这是弗朗索瓦的母语。在她的私人文件中,还保存着很多这个时期的诗歌。其中一组诗歌收录在一个小笔记本中,笔记本封面上玩笑般地用法语写着:“当佩鲁不在时候,法鲁对他的想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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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501882 在她的诗中,弗朗索瓦是一个极其英俊的男人。她描述了他后颈的优美曲线,傲气的前额,可怕但又温柔的双眼,完美的嘴和直挺挺的鼻子。他是一个天使,一个奇迹一般的男人。“给我打开了灵魂的大门/用钥匙锁死。”在拍摄于两人在卡索来度假时的一张照片中,弗朗索瓦坐在花园中的一张椅子上,奥莉娅娜席地而坐,双手抱着自己的腿,仰头看着他,专心致志地听他讲述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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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501884 除了爱他,她还十分钦佩他。他是一名非凡的自由职业者。她描述了他工作时候的状态:“他弯腰俯身在打字机上,就好像一名握着方向盘的赛车手。”她欣赏他独立的思想、根基稳固的文化、严格的伦理观念。在一首诗中,她给他看了她已经写了二十多页的诗歌,并且记录了所有他给她讲述的词语:“我如此地相信你/你的想法变成了我的想法/你让我更加明白我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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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501886 每天晚上,在上床睡觉之前,她总是会在笔记本上写几行文字,仿佛他就在她身边,这样能够告诉他一些东西。她讲述了自己对他的想念,“我想你/就像七月/葡萄园落下的雨水一样”;对一切都会结束的恐惧,“我害怕/当你漫不经心的时候/当你沉默不语的时候/当你对我说的话不再甜美的时候/当你看着我,但眼睛却不会固定在我身上的时候”;对于最终归属某个人的渴望,“我是你的东西/我最终还是一件物品/谢谢”。在一首诗中,她还向他袒露道,她在自己的首饰盒中放着一块他的口香糖,时不时地,她会重新将它放入口中咀嚼一会儿,回味他的吻。在另一首诗中,她解释道,当他们睡在一起的时候,她十分喜欢听他打鼾,因为这意味着他已经进入了深度睡眠状态。这时候她就可以抚摸他的头,轻吻他的眼睛,而不需要担心他会醒过来抗议。回忆起奥莉娅娜这充满柔情的一面时,弗朗索瓦总是带着柔和的笑容:“奥莉娅娜是一个融合了所有感情的女人。她经常对我说‘我爱你’。但是我,相反地,在说这句话之前,则需要酝酿很长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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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501888 随着时间的推移,从诗歌中,可以看出他们之间的关系出现了最初的裂痕。奥莉娅娜经常感到孤单。她责备弗朗索瓦说,当她需要他的时候,他从来不在自己的身边。他总是有其他的事情要去做,这给她造成了许多的困扰,她也愤怒地将这些一一列举出来:他的资产阶级生活、他的天主教信仰、他的犹豫不定、他的软弱。她抱怨他总是看重自己的妻子和儿子,她想让他给她一个关于未来的最终答复。“没用,这不符合逻辑/你需要决定你是和我在一起/还是留我孤单一人仿佛一片荒漠。”每次争吵之后,她都会回到在纽约的家中。弗朗索瓦也记得当时谈论起关于结婚问题时的紧张状态:“奥莉娅娜想让我离婚,离开我的妻子,我总是不停地告诉她,对她来说,忠诚的言语比一份行政文书更为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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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501890 幸运的是,还有很多事情能够将他们联系在一起,还有工作方面的事情。奥莉娅娜可以和弗朗索瓦分享很多的乐趣,和他一块讨论自己为《欧洲人》准备的报道文章。七十年代的前几年是政治上迅速成熟的时期,这其中,弗朗索瓦扮演了一个重要的角色。他们在一九六七年相识,这一年,在布拉格,苏维埃的坦克碾压了革命;在巴黎,学生们攻占了大学。“一些留着长发的傻子假装发动了起义,他们甚至连原因都不知道。”奥莉娅娜这样总结道,她觉得他们就是一群富家子弟,参与革命就是为了玩乐。相反,她十分尊重那些冒着生命危险到广场的学生,就像那些在艰难时刻依旧在抗议越南战争的美国人一样,或像那些在一九六八年游行示威的墨西哥人一样——他们反对自己的国家耗费大量金钱举办奥运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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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501892 她在现场为《欧洲人》进行报道,一九六八年二月的墨西哥城,学生和工人们在第三文化广场上游行示威抗议政府,她也和其他的国外记者一同站在为演说者准备的三个大平台其中的一个上。突然,军队包围了人群,开始射击,一队身穿制服的警察冲了进来,命令所有的人都趴到地上。当时她和一个德国记者靠在一起,被一阵阵的机枪扫射惊呆了。在由美国联合通讯社的同事拍摄的照片中,通过三幅悲惨的场面,将当时的情景定格。在第一张照片中,奥莉娅娜和同僚都低着头。在第二张照片中,他们抬起头想看看射击从哪里来,奥莉娅娜对他比画着,仿佛在说:“他们疯了吗?”在第三张照片中,他们两人都一动不动地趴在地上,他已经死了,她也负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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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501894 她不省人事,被人带走并扔到一个肮脏的房间里待了好几个小时。房间里满满的都是游行示威者,有的还活着,有的已经死去,七零八乱地堆积在染满鲜血的肮脏地板上。时不时地,一旦恢复一点意识,她就会试图向他们解释,她是一名意大利记者,需要通知她国家的大使馆。一个警察对她发出一阵冷笑:在那个夜晚,所有的人都声称自己是外国记者。最后,是一名护士偷偷地帮她打了一通电话,拯救了她的生命。他们马上派来了一辆救护车,将她带离了那个恐怖的地方。她马上被安排进行了手术,取出了她身上的弹片:两片弹片嵌入了她的后背,一片嵌入了她的膝盖后面。手术一结束,奥莉娅娜就在她的病床上为自己的日报用录音机录下了文章,并且和前来探望的同事们见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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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501896 一位世界闻名的记者竟在这里受伤,这件事情引起轩然大波。奥莉娅娜的病房内满是鲜花和电文。墨西哥政府恼于受到这么大的关注,最终,事情以驱逐她离境告终。奥莉娅娜去里约热内卢疗养。她走起来十分艰难,一瘸一拐得十分明显,但她还是很高兴,因为很快她就能够和弗朗索瓦重聚。“看到他走路时敏捷的步伐,英俊年轻的面庞,乱糟糟的灰头发和像奥弗涅农民一样粗暴的行为,是一件多么令人高兴的事情,他对我说:‘最近怎么样?你总是如此幸运,这次受伤也并不是一件坏事,嗯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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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501898 在那段时间,为了能够看到弗朗索瓦,她时常待在巴西。弗朗索瓦在他里约的办公室讲述这个地区所有的专制和非正义行径,她也受他影响,更加关注南美的政治问题。这只能更加坚定她对美国的批判立场。在自己的文章中,她控诉华盛顿支持南美大陆专制政权的事实:“在地球上最幸福、最富裕、最舒适的地区,尽管经济上已经达到了平等状态,但是他们不懂得放弃君主制、拒绝专制君主、拒绝那些当政的傻子。相反地,他们却养育着这些强权者,并向国外输出这种意识,这难道不令人恐惧吗?啊,如果他们不好好对待我的话,我就可以轻松愉快且毫无顾虑地辱骂他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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