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特兰基利娜·伊瓜兰·科特斯·马尔克斯(1863—1947),加西亚·马尔克斯外祖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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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易莎·圣蒂雅嘉·马尔克斯·伊瓜兰(1905—2002),加西亚·马尔克斯母亲,摄于结婚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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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夫列尔·埃利希奥·加西亚(1901—1984),加西亚·马尔克斯父亲;路易莎·圣蒂雅嘉·马尔克斯。于1926年6月11日,结婚当日,摄于圣玛尔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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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西亚·马尔克斯传 第二章 阿拉卡塔卡的家 1927—19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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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最永恒而生动的记忆并不是关于人,而是阿拉卡塔卡的房子,我和外公外婆住的地方,至今仍然令我魂牵梦萦。更重要的是,我每天都带着这种感觉醒来,不论是真实还是想象,我梦到自己在那栋老旧的大宅院里,并不是我回到那里,而是……而是我就在那里,没有特定的时空,没有特别的理由,仿佛从来没有离开过。即使现在在我的梦里,主导我整个童年那种夜晚的不祥之感仍然持续地存在。这是一种无法控制的感觉,每天从傍晚就开始,一直到睡梦中仍然纠缠着我,直到我从门缝里看到曙光的到来。”[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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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个世纪后在巴黎,和老朋友普利尼奥·阿布雷右·门多萨聊天时,这些是加夫列尔·加西亚·马尔克斯回忆起他在哥伦比亚小镇阿拉卡塔卡“奇妙”童年的主要影像。贾布人生前十年的时光都没有和父母或后来定期报到的许多弟妹住在一起,而是和外公尼古拉斯·马尔克斯·梅西亚上校、外婆特兰基利娜·伊瓜兰·科特斯夫人一起住在他们的大宅院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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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宅院里住满了人——外公外婆、姑婆姨妈、临时工、仆从、印第安人——但也充满着鬼魅(也许最重要的是它缺席母亲的魅影)[2]。许多年后,即使他在时空上皆已经远离此地,此处却还持续地占据他的心灵。而他重新发现、重新刻画、重新掌握这段记忆的企图,成为他作家养成的一大部分。这是从童年时期就存在于他内心的一本书,朋友回忆,贾布才不到二十岁的年龄就已经在写一本冗长的小说《家》,描述阿拉卡塔卡那座老旧、被遗忘的大宅院;虽然在1937年加夫列尔·埃利希奥再次带着妻儿搬离阿拉卡塔卡时曾经出租,但直到20世纪50年代末,这座宅院都属于这个家族所有。这座大宅院最后终于再次出现在加西亚·马尔克斯写于1950年的第一本小说《枯枝败叶》中,完整但带着某种程度的幻想成分。然而,只有在后来的《百年孤独》(1967)中,他才完整、详尽、具体地呈现了占据他心灵的宅院。他用这样一种方式描绘,贾布生性好动但焦虑,令他害怕的童年永恒地在马孔多的魔法世界里成形,其中,从马尔克斯上校家望出去,视野不只包括阿拉卡塔卡这个小镇,并且扩及他所出生的哥伦比亚,以及实际上的拉丁美洲,甚至更远之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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贾布出生之后,当时的加夫列尔·埃利希奥还闷闷不乐地在里奥阿查工作,等了好几个月才头一次回到阿拉卡塔卡。他把里奥阿查的工作辞掉,永远地放弃了报务员的工作,希望在阿拉卡塔卡以自然疗法谋生。然而,由于他并不能证明自己的才能,也没有什么钱,在上校的家里显然也不受欢迎(虽然与家族传说完全相反),因此,最后经过了一些诡谲的协调后,他同意把贾布留给外公外婆照顾,自己则带着路易莎前往巴兰基亚。[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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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这两对夫妻的协议在当时大家族的传统社会里几乎是很正常的,然而,一般人仍然很难理解路易莎明明可以继续哺育新生儿好几个月,却选择在他年纪这么小的时候就离开。看起来似乎可以肯定的是,她对丈夫的忠诚相当坚定——就算她的父母亲如此地批评他,就算加夫列尔·埃利希奥有诸多缺点和古怪之处。她一定是很爱她的男人,才会毫不犹豫地委身于他。更重要的是对她而言,丈夫的重要性超过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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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易莎和加夫列尔·埃利希奥留下自己的新生儿,坐上火车离开阿拉卡塔卡到巴兰基亚时,他们心里在想些什么,或是对彼此说些什么,我们永远不会知道。我们所知道的是这对夫妻初次尝试在财务上独立完全失败,几个月内,路易莎再度怀孕后回到阿拉卡塔卡,于1928年9月8日产下第二个小孩儿路易斯·安立奎。这表示当年12月,谢纳加香蕉园工人屠杀事件发生之前的那段时间,以及后来在阿拉卡塔卡及附近发生杀戮事件时,她和第二个小孩儿正在阿拉卡塔卡。贾布自己最初的记忆就是士兵行进经过上校的房子。令人好奇的是,加夫列尔·埃利希奥于1929年1月前来带母亲和新生儿回到巴兰基亚时,他们让新生儿在离开前迅速地受洗,贾布却直到1930年7月才完成受洗。[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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让我们瞧瞧加西亚·马尔克斯回忆录《活着为了讲述生活》封面上的这张照片,这是一岁小孩儿的面孔。这张照片拍摄的几个月前,他的母亲把他留给外公外婆,如今,拍摄的几个月后,她回来了,却被困在罢工和接踵而来的屠杀冲突之中。这起屠杀事件不只极为重要,甚至是具有决定性的重大事件,不仅改变了哥伦比亚的历史,直接导致自由党在半世纪的内战、排斥后于1930年8月重新执政,因而也把这小男孩儿和其祖国的历史结合在一起。这起屠杀事件发生的时机也正是小男孩儿的母亲本来可以带他一起回到巴兰基亚的时候,但她最后带走的却是另一个小孩儿,刚出生、受洗的路易斯·安立奎,把贾布留给外公外婆,让他们一起在大宅院里,从而确定贾布得知自己承受被遗弃的这个事实,承受她的缺席,对于发生在自己身上的难以解释的事件顺序和对这个故事的阐述,他塑造了一种和所有身份一样,把自身情境、所有的欢乐与痛苦和外界结合的特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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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他记忆中非常的孤独,然而,贾布并不是大宅院里唯一的小孩儿,只是唯一的男孩。他的妹妹玛格丽妲从贾布三岁半开始也住在那里,还有他妙龄少女的表姐莎拉·艾蜜莉亚·马尔克斯——舅舅胡安·迪奥斯的私生女,他的妻子迪莉雅拒绝抚养(有人说,迪莉雅认为那女孩是何塞·马利亚·韦德伯朗奎兹的女儿,不是她丈夫所出)——也在那里和他们两兄妹一起长大。大宅院其实并不是加西亚·马尔克斯时而声称的大宅。[5]事实上,在1927年3月时,那并不是一栋大房子,而是三栋分开、木制加砖块建造的房子,几座附属小屋,以及后方的一大片土地。等到贾布出生时,这三座建筑物已经有了美式的水泥地板、铁窗、防蚊纱窗、红色镀锌斜屋顶,不过有些附属小屋仍然保留比较传统哥伦比亚式的棕榈叶屋顶,房子外有杏仁树为入口遮荫。等到加西亚·马尔克斯有最早的记忆时,进大门之后左侧之处已经有两栋建筑物,第一栋是上校的办公室,连接着一间小小的会客室、美丽的小阳台,花园里有茉莉花树,以及许多美丽的玫瑰花、茉莉花、甘松、缬草、天竺葵、百合,这里总是飞满了黄色的蝴蝶,更远处是三个房间的套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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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三个私人房间的第一间是外公外婆的卧室,1925年才完成[6],贾布两年后在这里出生。隔壁是所谓的“圣灵室”,和外公外婆住在一起的十年间,贾布其实睡在这里,婴儿床睡不下后,他就睡在吊床上,分别或同时由妹妹玛格丽妲、姑婆法兰希丝卡·西莫多希雅、表姐莎拉·马尔克斯陪伴,加上不变的圣人供奉,日夜以棕榈油灯照明,每一位都守护着家族中特定的人: “守护外公、守护孙子、守护房子、没有人生病等——都承袭自我们曾曾外婆的习俗。”[7]法兰希丝卡姑婆一生中许多时间跪在这里祷告。最后一个房间是“行李间”,放着许多古老的物品、从瓜希拉移民时带来的家族信物。[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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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子左侧位于走道对面的是六个房间,前面的露台上罗列着花盆,家人称为“秋海棠的露台”。入口处这栋建筑右边的三个房间,加上对面的办公室和会客室,可称为大宅的公共区域。第一间是客房,给尊贵的客人住宿,包括如艾斯毕霍先生本人。不过,来自瓜希亚、帕迪拉和马格达莱纳各处的亲戚和战友也投宿此处,包括自由党战斗英雄拉法耶·乌里韦·乌利贝和本雅明·艾雷拉将军[9]。隔壁是上校的银匠工作室,直到去世前,他都在此不断练习此工艺,虽然他的市府职责使他过去的职业只能成为嗜好。[10]巨大的餐厅位于房子的正中央,对尼古拉斯而言,这里甚至比隔壁的工作室更重要。餐厅的空气通畅,餐桌可以容纳十个人,也有几张摇椅,有需要的时候供餐前餐后喝酒用。隔壁是第三个房间,也就是“盲女之房”,家里最受敬重的鬼魅,特兰基利娜的姐姐毕特拉·科特斯姨妈几年前在此过世[11],拉萨罗舅舅也是,如今,其中一个或其他姨妈会睡在那里。再来是食具(储藏室),必要的话,比较不重要的客人安置于此。最后是特兰基利娜的大厨房,有烘焙师傅的大烤箱,就像餐厅一样的开放式。外婆和姨妈们做面包、蛋糕、各式甜点让客人享用,也让家里的印第安人拿去街上贩卖,补贴家庭收入。[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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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灵室和行李间后面还有一个小阳台,这里有一间浴室和大水槽,搬运工何塞·康特雷拉斯每天运送五桶水到这里,特兰基利娜在这里帮贾布洗澡。在一次难忘的场景里,贾布爬上屋顶,正好看到姨妈在下面裸身淋浴。他以为她会发怒,赶紧把自己遮掩起来,她却只是对他挥挥手。至少,《百年孤独》的作者是这么记得的。从浴室旁的阳台看出去,右边的一个院子里矗立着芒果树,角落有一座很大的工具棚,作为木匠的工作室,也是上校实现他改装、重建房子的战略基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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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座巨大房舍的财富和野心似乎夸耀地代表着阿拉卡塔卡的快速成长,在浴室,芒果树的后方蔓延开来,仿佛融入乡间,连接成一片广阔的成为开垦地的半野生空间。[13]这里的番石榴堆在一个巨大的铁桶里,特兰基利娜会拿来做甜点,而这个味道永远会让贾布联想到他在加勒比海的童年。这里隐约可见到那高大、如今颇具传奇性的栗子树,在《百年孤独》中和何塞·阿尔卡蒂奥·布恩迪亚绑在一起的场景;也正是在这栗子树的树荫下,加夫列尔·埃利希奥·加西亚向路易莎求婚,而她的“守卫”法兰希丝卡姑姑在阴影下对着他咆哮。这些树上有鹦鹉、金刚鹦鹉、金莺,而面包树上甚至有树懒。后方的闸门旁矗立着马厩,养着上校的马和骡子,来访的客人如果只是吃午饭,会把自己的马绑在外面街上,如果打算久留,客人会把马匹拴在此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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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宅院隔壁是孩子们总认为是鬼屋的建筑,他们称之为“死人之屋”,镇民也流传着血腥的故事,因为一个叫安东尼奥·莫拉的委内瑞拉人在里面上吊自杀,死后还继续住在那里,可以清楚地听到他在里面咳嗽、吹口哨的声音。[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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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西亚·马尔克斯最早的记忆开始定型之时,阿拉卡塔卡仍是个充满戏剧性与暴力的前哨城镇。几乎每个男人都随身带着开山刀,也少不了枪支。他最早的记忆之一是在外面露台玩耍时,一名女子路经大宅院,以布包着丈夫的头,斩首的躯体则拖在身后。他还记得自己因为那尸体被毯子覆盖所以很失望。[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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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天是生动、多样、永远在改变中的世界,时而暴力,时而充满神奇;夜间则总是一样地充满恐怖,他回忆道:“大宅里充满神秘气息,我的外婆非常紧张,她看得到很多东西,会在晚上告诉我。她谈到死人的灵魂时会说 ‘他们总是在外面吹口哨,我常常听到’。每个角落里都有死人和回忆,晚上六点之后,根本不能在里面走动。他们会让我坐在一个角落里,我停留在那里,就像《枯枝败叶》里的男孩一样[16]。”难怪那小孩儿会在浴缸里、厨房的火炉边看到死人,有一次,他甚至在自己的窗户上看到恶魔。[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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