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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52年剩下的时间里,他继续在《前锋报》谋生,“长颈鹿”专栏持续一整年,但那些文章再也不如神奇的第一年那样令人耳目一新、新颖与热情洋溢。[76]没有多久,“塞提莫斯”就消失了,加西亚·马尔克斯不再写“长颈鹿”——可是对于自己和《前锋报》的关系,包括结束的方式与原因,他没有对任何一个团体成员提出令人满意的解释。事实上,虽然他虚张声势,《枯枝败叶》受到拒绝还是一个很沉重、令人心碎的打击。他的自信心受到严重的伤害,似乎没有理由再继续写“长颈鹿”了。这个专栏给了他什么?他这么努力的工作结果又如何呢?毫无疑问,由于他把自己视为失败的案例,至少在公开场合是如此,他觉得道义上自己应该再尝试一次研读法律课程,好养活家人。然而,当他再度看出这是一条死胡同时,便陷入完全的迷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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讽刺的是,提供他一条出路的,是他从前的对手,罗萨妲出版公司的经纪人胡利奥·塞萨尔·维耶卡斯,他也接受了。维耶卡斯开始自己的卖书事业,某天加西亚·马尔克斯在巴兰基亚的时候,维耶卡斯出现带他去“绿野饭店”,灌他威士忌,允诺给他工作机会,给他卖书人的公文包,然后把他送走。加夫列尔·加西亚·马尔克斯是自诩要写下“新堂吉诃德”的人,此刻却成了兜售的业务员,在哥伦比亚东北部的小镇村落兜售百科全书和医学、科学手册。他必定想过自己已变成了他父亲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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幸运的是,加西亚·马尔克斯总是有幽默感,并有着塞万提斯式的嘲讽,他大概也会接受这样的嘲讽,勉强可以接受而已。当他旅行在雷山和塞萨尔河之间、乌帕尔山谷满布尘埃的路上时,不用说,唯一的安慰是借由回顾外公许多年前的足迹,他现在可以知道更多的家族历史。这不是基耶尔莫·妥雷的世界,却是他的世界。碰巧的是,他第一次出门就在圣玛尔塔遇到弟弟路易斯·安立奎。路易斯·安立奎在前一年10月结婚,已经觉得婚姻是个枷锁,愿意不惜任何代价解开。他历经一连串实际和虚构的工作,先是在谢纳加,然后在圣玛尔塔。如今,他抓住和哥哥一起旅行的机会。他们一起去谢纳加,外公搬到阿拉卡塔卡之前短暂住过的一个小镇,贾布在此开始他的新工作。接着,路易斯·安立奎陪他一起走这趟连成弧形的旅程,经由瓜亚马亚尔、塞维利亚、阿拉卡塔卡、丰达西翁、科北、都巴河谷、拉巴斯、玛瑙瑞的路径,他们专门找医生、律师、法官、公证人和镇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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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易斯·安立奎回到谢纳加之后,贾布去找拉法叶·艾斯克隆那,结伴在一星期的时间里穿越瓜希拉——乌鲁米塔、新庄、磨坊、圣胡安·塞萨尔,也许还有丰瑟卡。他们在路上和萨巴塔·欧立维亚会合,一起安排巡回的乐团表演,一种瓦伽娜多式的即兴演奏会以及比赛,活动有许多参与者以及大量酒精,包括朋友和亲戚,如阿拉卡塔卡的路易斯·卡梅罗·科雷阿,加西亚·马尔克斯的一位表弟,拉法叶·艾斯克隆那的好友朋丘·科特斯都来了。[77]四十五年后,萨巴塔告诉我:“我们继续着庆祝之旅,某天晚上车子出现,第二天早上我们带着宿醉在瓜希拉或雪山醒来,当时的生活就是那样。我们去谁的农场,吃参科丘(一种用肉、木薯和香蕉做成的菜肴),或开车越过贝立哈山脉到玛瑙瑞,但最后总是和当代最棒的手风琴家艾米利亚诺·苏雷达、卡洛斯·诺利耶卡、罗伦索·莫拉雷斯在一起。”[78]如此这般,艾斯克隆那带他城里来的朋友去见牛仔吟游诗人,以及当地区的传奇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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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瓦伽娜多活动的历史中心已经照惯例公认是乌帕尔山谷本身的首善城市塞萨尔,位于乌帕尔山谷(瓦伽娜多就是“在山谷出生”的意思)。只要听过这种音乐,以后马上可以认得出来。传统的瓦伽娜多有着一种动人、轻快的节奏,融合了不寻常的乐器组合,欧洲手风琴、非洲鼓和一种印第安民俗打击乐器“瓜恰拉卡”;由雄浑、坚定、激昂无畏的男声所领导,通常是手风琴师自己。[79]一首阿龙索·费南德兹·欧纳德的歌曲非常简短地道出瓦伽娜多的一般思考模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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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真正出生在瓦伽娜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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灵魂血统皆纯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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静脉里流的是印第安人的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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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上一些黑人和西班牙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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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有瓦伽娜多的作乐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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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人、音乐、我的手风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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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所爱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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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我的歌声传达[8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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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几位拉丁美洲作家曾经和可称为真正的大众文化有如此紧密的接触,如同加西亚·马尔克斯在接下来五十年所做的。他甚至会说,自己和瓦伽娜多音乐以及创作音乐家的相遇才真正给了他《百年孤独》叙述风格的灵感。[81]这样的比较非常有意思,因为那本小说中每一页所描述的事件比任何其他可以想得到的故事都还要多。但加西亚·马尔克斯更进一步,在瓦伽娜多的具体性与自己小说和生活的直接关系之间建立了对比:“我的书里没有一行字是无法不连上真实的经验,总是和某个具体的现实有关。”这就是他为什么总是主张自己并不是“魔幻现实”作家,只是个“可怜的见证人”,抄下放在桌上的东西。[82]也许,这一切唯一令人意外的层面是,一向以对女性的共鸣受人推崇的加西亚·马尔克斯,居然如此完全地认同这种非常武断地赞扬男性和男性价值的运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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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艾斯克隆那在一起时,加西亚·马尔克斯有了人生中另一次伟大的神秘奇遇。他们在拉巴斯的小酒馆一起喝冰冻啤酒和朗姆酒,一名年轻人走进来,穿着像牛仔,戴着宽边帽。干裂的皮肤,腰上挂着一把枪。跟他很熟的艾斯克隆那说:“让我为你介绍加西亚·马尔克斯。”那男人握手的时候问:“你该不会和尼古拉斯·马尔克斯上校有亲戚关系吧?”“我是他的外孙。”“那么你外公杀了我外公。”[83]这名年轻人的名字是里桑德罗·帕伽科——不过加西亚·马尔克斯在回忆录里说他的名字是何塞·布鲁登西欧·阿基拉尔,正如《百年孤独》里以他为本的角色。艾斯克隆那总是随身带着手枪,他很快地靠过来说,加西亚·马尔克斯对于此事一无所知,他和里桑德罗应该做精准射击,以清空弹匣。三个男人喝了三天三夜的酒,坐帕伽科的卡车在那个地区旅行——卡车主要用来偷渡。帕伽科将加西亚·马尔克斯介绍给几位上校战时的私生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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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朋友和旅伴没有空的时候,这位不情愿从事此行的百科全书推销员待在小而颓废的旅馆里,在高温下热个半死。其中一家比较好的是乌帕尔山谷的“迎宾饭店”。投宿在此之时,他读了海明威的《老人与海》,3月底时出现在西班牙语版的《生活》杂志,由巴兰基亚的朋友寄来。就像“一根炸药一样”[84],加西亚·马尔克斯完全改变了先前对于海明威这位小说家不认同的态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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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老人与海》,他清晰地记得旅程中在其他旅馆或妓院里重读弗吉尼亚·伍尔芙的《达洛维夫人》,在群蝇飞舞之间和令人窒息的高温之中,也许弗吉尼亚·伍尔芙本人也难以感到舒服的地方。虽然他的笔名来自她的小说,但他以前未曾受到如此的冲击,特别是关于英国国王坐礼车经过的那一段,后来对于《族长的秋天》有重要的影响。[8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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