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05517820
1705517821
幸运的是,加西亚·马尔克斯总是有幽默感,并有着塞万提斯式的嘲讽,他大概也会接受这样的嘲讽,勉强可以接受而已。当他旅行在雷山和塞萨尔河之间、乌帕尔山谷满布尘埃的路上时,不用说,唯一的安慰是借由回顾外公许多年前的足迹,他现在可以知道更多的家族历史。这不是基耶尔莫·妥雷的世界,却是他的世界。碰巧的是,他第一次出门就在圣玛尔塔遇到弟弟路易斯·安立奎。路易斯·安立奎在前一年10月结婚,已经觉得婚姻是个枷锁,愿意不惜任何代价解开。他历经一连串实际和虚构的工作,先是在谢纳加,然后在圣玛尔塔。如今,他抓住和哥哥一起旅行的机会。他们一起去谢纳加,外公搬到阿拉卡塔卡之前短暂住过的一个小镇,贾布在此开始他的新工作。接着,路易斯·安立奎陪他一起走这趟连成弧形的旅程,经由瓜亚马亚尔、塞维利亚、阿拉卡塔卡、丰达西翁、科北、都巴河谷、拉巴斯、玛瑙瑞的路径,他们专门找医生、律师、法官、公证人和镇长。
1705517822
1705517823
路易斯·安立奎回到谢纳加之后,贾布去找拉法叶·艾斯克隆那,结伴在一星期的时间里穿越瓜希拉——乌鲁米塔、新庄、磨坊、圣胡安·塞萨尔,也许还有丰瑟卡。他们在路上和萨巴塔·欧立维亚会合,一起安排巡回的乐团表演,一种瓦伽娜多式的即兴演奏会以及比赛,活动有许多参与者以及大量酒精,包括朋友和亲戚,如阿拉卡塔卡的路易斯·卡梅罗·科雷阿,加西亚·马尔克斯的一位表弟,拉法叶·艾斯克隆那的好友朋丘·科特斯都来了。[77]四十五年后,萨巴塔告诉我:“我们继续着庆祝之旅,某天晚上车子出现,第二天早上我们带着宿醉在瓜希拉或雪山醒来,当时的生活就是那样。我们去谁的农场,吃参科丘(一种用肉、木薯和香蕉做成的菜肴),或开车越过贝立哈山脉到玛瑙瑞,但最后总是和当代最棒的手风琴家艾米利亚诺·苏雷达、卡洛斯·诺利耶卡、罗伦索·莫拉雷斯在一起。”[78]如此这般,艾斯克隆那带他城里来的朋友去见牛仔吟游诗人,以及当地区的传奇人物。
1705517824
1705517825
此时,瓦伽娜多活动的历史中心已经照惯例公认是乌帕尔山谷本身的首善城市塞萨尔,位于乌帕尔山谷(瓦伽娜多就是“在山谷出生”的意思)。只要听过这种音乐,以后马上可以认得出来。传统的瓦伽娜多有着一种动人、轻快的节奏,融合了不寻常的乐器组合,欧洲手风琴、非洲鼓和一种印第安民俗打击乐器“瓜恰拉卡”;由雄浑、坚定、激昂无畏的男声所领导,通常是手风琴师自己。[79]一首阿龙索·费南德兹·欧纳德的歌曲非常简短地道出瓦伽娜多的一般思考模式:
1705517826
1705517827
我是真正出生在瓦伽娜多
1705517828
1705517829
1705517830
1705517831
灵魂血统皆纯正
1705517832
1705517833
1705517834
1705517835
静脉里流的是印第安人的血
1705517836
1705517837
1705517838
1705517839
加上一些黑人和西班牙人的
1705517840
1705517841
1705517842
1705517843
我有瓦伽娜多的作乐方式
1705517844
1705517845
1705517846
1705517847
女人、音乐、我的手风琴
1705517848
1705517849
1705517850
1705517851
我所爱的一切
1705517852
1705517853
1705517854
1705517855
以我的歌声传达[80]
1705517856
1705517857
1705517858
1705517859
没有几位拉丁美洲作家曾经和可称为真正的大众文化有如此紧密的接触,如同加西亚·马尔克斯在接下来五十年所做的。他甚至会说,自己和瓦伽娜多音乐以及创作音乐家的相遇才真正给了他《百年孤独》叙述风格的灵感。[81]这样的比较非常有意思,因为那本小说中每一页所描述的事件比任何其他可以想得到的故事都还要多。但加西亚·马尔克斯更进一步,在瓦伽娜多的具体性与自己小说和生活的直接关系之间建立了对比:“我的书里没有一行字是无法不连上真实的经验,总是和某个具体的现实有关。”这就是他为什么总是主张自己并不是“魔幻现实”作家,只是个“可怜的见证人”,抄下放在桌上的东西。[82]也许,这一切唯一令人意外的层面是,一向以对女性的共鸣受人推崇的加西亚·马尔克斯,居然如此完全地认同这种非常武断地赞扬男性和男性价值的运动。
1705517860
1705517861
和艾斯克隆那在一起时,加西亚·马尔克斯有了人生中另一次伟大的神秘奇遇。他们在拉巴斯的小酒馆一起喝冰冻啤酒和朗姆酒,一名年轻人走进来,穿着像牛仔,戴着宽边帽。干裂的皮肤,腰上挂着一把枪。跟他很熟的艾斯克隆那说:“让我为你介绍加西亚·马尔克斯。”那男人握手的时候问:“你该不会和尼古拉斯·马尔克斯上校有亲戚关系吧?”“我是他的外孙。”“那么你外公杀了我外公。”[83]这名年轻人的名字是里桑德罗·帕伽科——不过加西亚·马尔克斯在回忆录里说他的名字是何塞·布鲁登西欧·阿基拉尔,正如《百年孤独》里以他为本的角色。艾斯克隆那总是随身带着手枪,他很快地靠过来说,加西亚·马尔克斯对于此事一无所知,他和里桑德罗应该做精准射击,以清空弹匣。三个男人喝了三天三夜的酒,坐帕伽科的卡车在那个地区旅行——卡车主要用来偷渡。帕伽科将加西亚·马尔克斯介绍给几位上校战时的私生子。
1705517862
1705517863
他的朋友和旅伴没有空的时候,这位不情愿从事此行的百科全书推销员待在小而颓废的旅馆里,在高温下热个半死。其中一家比较好的是乌帕尔山谷的“迎宾饭店”。投宿在此之时,他读了海明威的《老人与海》,3月底时出现在西班牙语版的《生活》杂志,由巴兰基亚的朋友寄来。就像“一根炸药一样”[84],加西亚·马尔克斯完全改变了先前对于海明威这位小说家不认同的态度。
1705517864
1705517865
除了《老人与海》,他清晰地记得旅程中在其他旅馆或妓院里重读弗吉尼亚·伍尔芙的《达洛维夫人》,在群蝇飞舞之间和令人窒息的高温之中,也许弗吉尼亚·伍尔芙本人也难以感到舒服的地方。虽然他的笔名来自她的小说,但他以前未曾受到如此的冲击,特别是关于英国国王坐礼车经过的那一段,后来对于《族长的秋天》有重要的影响。[85]
1705517866
1705517867
加西亚·马尔克斯在短暂的探险之后回到巴兰基亚,对他而言,这是一段漫长旅程的尾声,经历自己的地区流行文化、他自己的过去以及自己出生以前的历史[86]。他如今已准备好栖息在“马孔多”——讽刺的是,正当海明威的例子引诱他离开回忆和虚构故事的世界之时。如今提到伟大的作家“加西亚·马尔克斯”总是马上密切地联想“马孔多”,既代表拉丁美洲小镇,也是一种心境。然而如我们所知,“马孔多”只是加西亚·马尔克斯故事的一半,虽然是这一半给了他国际认同及声名。“马孔多”这个文学镇实际涵盖的地区是旧省份马格达莱纳的北部,从圣玛尔塔到瓜希拉,经过阿拉卡塔卡和乌帕尔山谷。这是他母亲和外公外婆的故乡,他父亲则是个不受欢迎的闯入者,所谓的“枯叶垃圾”。故事的另一半是父亲自己的地盘,即卡塔赫纳市、辛瑟和苏克雷镇,位于玻利瓦尔和苏克雷省份,带着狂妄自大梦想庶出之子过去和未来的地盘,因此是个被拒绝的地区;由于此地区具有殖民、压抑的光彩,同时也因为并不杰出的子孙仍然经历的羞辱,这个地区被浓缩成匿名的拉丁村落,不值得给予文学上的名字,但同样代表拉丁美洲——很容易被解读成“真实”历史的拉丁美洲。[87]
1705517868
1705517869
如今漫长的旅程结束,加西亚·马尔克斯暂时回到巴兰基亚,从最中心检视这整个被征服的空间——至少被他征服——位处整个保守地区的顶点,但并不属于这个地区。巴兰基亚不只是个门户,也是个现代的20世纪城镇,没有殖民式的做作,也没有罪恶感,可以逃离过去的沉重、鬼魅的世代,重新开始。到现在几乎是这样。
[
上一页 ]
[ :1.70551782e+09 ]
[
下一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