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依照加西亚·马尔克斯所描述,他回到这世界的方式几乎和《李伯大梦》一样具有戏剧性,而且令人迷惑。[23]那是“摇摆伦敦”的同一年,甘地主掌世界最大的民主体制,许多年后和加西亚·马尔克斯一起会见这位印度领袖的卡斯特罗,则忙着安排1967年8月在哈瓦那举行的首次亚非拉三洲会议。事实上,加西亚·马尔克斯自己急着离开马孔多的魔幻世界,赶快开始赚点钱,觉得连休息一个星期来庆祝都做不到。他很担心也许要好几年的时间才有办法偿还累积的债务。他后来说,自己写了一千三百页、寄了四百九十页给彼鲁瓦、抽了三万根香烟、欠债十二万比索。可以了解的是,他仍然没有安全感。书完成后没多久,他参加了英国友人詹姆斯·帕布华斯在家里举办的一场宴会,帕布华斯询问书的事情,加西亚·马尔克斯回答说:“我手上所有的,要不是一本小说,就只是一公斤重的纸,我还不确定是哪一个。”[24]他直接回到写电影剧本的工作上。接着,1966年8月,五年来的第一篇文章里,仍然不是为墨西哥的消费者而写,加西亚·马尔克斯为《观察家报》 写了一篇自我参照的文章,标题为“写书作者的不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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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书是个自杀性的职业。比较起实时的利益,没有其他职业需要如此多的时间,如此多的精力,如此多的心血。我不认为许多读者会在读完一本书之后问自己,这两百页花了作者多少个小时的痛苦与家庭灾难,或是他的作品收到多少钱……在这样冷酷地评估不幸之后,基本上要问:我们作家到底为何而写?而答案无疑既感伤又真诚:一个作家之所以为作家,就如同他之所以为犹太人或黑人一般。成功当然有所鼓励,受到读者的青睐是很有激励的,然而,这些只是附加价值,因为,一个好的作家无论如何都会写,即使他的鞋子需要修补,即使他的书卖不出去。[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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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一年的3月,他抵达卡塔赫纳时接受的一次采访中,焕然一新的加西亚·马尔克斯只不过初露头角,如今却真正地诞生了。他开始说和自己的意思几乎完全相反的话,他写到自己的不幸,因为这个不幸已经几乎结束了。那个从不抱怨,即使在最艰难的情况下也从不小题大做的人,现在开始打算对每件事都小题大做——不仅是对于出版商和书商的贪婪,一个他未来将会执迷的话题。如今在此,加西亚·马尔克斯会无止境地使群众惊艳,永远恼怒评论家,特别是那些深信他并不值得如此成功,深信自己更具优越感、较不粗俗、在文学上的造诣远远超过其重要性,他们才应该拥有他闪闪发光的奖牌。显然,他的这个新角色是20世纪60年代真正的男人——挑衅、固执己见、蛊惑人心、伪善、刻意的粗野,却无法约束。然而,人们却因为所有的这些理由而爱他,因为他似乎是他们其中之一,扬名立万而不需要妥协,归功于他的才智,也就是他们的才智,他们对于世界的看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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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约在同一个时期,就在小说完成不久之后,加西亚·马尔克斯写了一封长信给普利尼奥·门多萨,以他当时的感受起头,令人印象深刻,接着解释他新近完成的杰作,以及对他的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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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么多年来,我像畜生一样地工作,感觉被疲倦所侵袭。除了唯一喜欢、但无法养活我的一件事:小说,并没有明确的未来。其实,我的决定是无法抵挡的冲动,所以我必须安排诸事,以便继续写我的东西。相信我,不论是否具戏剧性,我并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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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百年孤独》的第一章,你所说的让我很高兴,那是我为什么出版的原因。我从哥伦比亚回来后读过自己写的东西,突然觉得士气大挫,我所踏上的这个探险旅程,灾难的可能和成功一样容易。所以,为了知道其他人的想法,我把那一章寄给吉列尔莫·卡诺,我召集了要求最高、最专业、最直言不讳的人,再读一章给他们听,结果很棒。而且,我读的是最冒险的那一章,美女雷米迪奥斯上到天堂,身心皆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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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我如何写自己的作品,我试着不带一丝谦逊地回答你的问题。实际上,《百年孤独》是我第一本尝试写的小说,在我十七岁的时候,当时的书名是《家》。我写了一阵子就放弃了,因为对当时的我而言实在太沉重。从那之后,这个故事就一直在我的心头萦绕不去,我试着在心里观照,找到最有效的方式描述,我可以告诉你,第一个句子和我二十年前所写的一样,连标点符号都差不多。我从这一切得到的结论是,有一个题目纠缠着你的时候,在脑海里挥之不去很长的一段时间,爆炸的那一天,就算冒着谋杀妻子的风险也必须在打字机前坐下来。[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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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封信很清楚地显示,写下这一些的同时,他已经准备好公开捍卫自己的观点——以及他的小说——也预期了与新闻业同等高知名度的事业。他也说,自己现在有三本不同小说的计划在“推动”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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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月上旬,写下这封信的两周之后,仿佛两个大灾难的生还者一般,加西亚·马尔克斯陪着梅塞德斯到邮局去寄文稿到布宜诺斯艾利斯。包裹里有四百九十页打好字的文稿,柜台职员说:“八十二比索。”加西亚·马尔克斯看着梅塞德斯在皮包里翻钱,他们只有五十比索,只能寄大约半本书。加西亚·马尔克斯要柜台后方的职员像数薄片培根一样,一页一页地数着纸张,数到五十比索够寄的张数。他们回家把电暖炉、吹风机、果汁机拿去典当,一回到邮局寄出第二批稿子。走出邮局的时候,梅塞德斯停下脚步转身向她的丈夫说:“嘿,贾布,我们现在只需要这本书一点儿都不受欢迎。”[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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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加夫列尔·加西亚·马尔克斯,La penumbra del escritor de cine,《观察家报》,1982年11月1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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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门多萨,《番石榴飘香》,p.8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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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波妮娃托斯卡,访谈,1973年9月,Todo México,op.cit., pp.218-2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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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见Alastair Reid,Basilisk’s Eggs,收录于Whereabouts. Notes on being a Foreigner(旧金山,North Point Press,1987),pp.94-118。Reid特别擅长把加西亚·马尔克斯解读的真实与逼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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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埃利希奥·加西亚,Tras las claves de Melquíades,p.59。在一封信里,帕可·波鲁瓦告诉我“贾布在布宜诺斯艾利斯的经历——活在交心与热忱的狂喜之中——无疑是非常特殊的。街上的书、街上的戏院。……贾布是在街上受欢迎的人物,也是夜复一夜派对中受欢迎的人物。有些情景几近歇斯底里:布宜诺斯艾利斯有为数惊人的太太都说她们的叔伯或祖父就跟Aureliano Buendía一模一样。”(1993年5月6日于巴塞罗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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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卡洛斯·富恩特斯,No creo que sea obligación del escritor engrosar las filas de los menesterosos,La Cultura en México,Siempre!(墨西哥城),1965年9月2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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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萨尔迪瓦尔,《回归本源》,p.4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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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见何塞·丰特·卡斯特罗,Anecdotario de una Semana Santa con Gabriel García Márquez en Caracas,《时代报》(加拉加斯),第771期,1971年4月,pp.34-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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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埃利希奥·加西亚,Tras las claves de Melquíades,p.6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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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波妮娃托斯卡,1973年9月的访谈,Todo México,op.cit., p.19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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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我在1992年与马利亚·路易莎·埃利欧及1993年与加夫列尔·加西亚·马尔克斯谈过此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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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波妮娃托斯卡,1973年9月的访谈,Todo México,op.cit.,p.19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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