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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521620 事实上,这本新书是令人惊讶的成就。它对于任何时代的作家都是显著的成就,因此对于一位完成时已是六十九岁的作家而言,更是非凡的成就。许多年来,评论家认为加西亚·马尔克斯的才华比较适合写遥远过去的情节,说他如同大部分的小说家一般,也许无法写当代的议题。而且,大部分的观察家觉得根本就不可能有人能把哥伦比亚这些年来的混乱理出头绪,进而创造连贯的情节、建构有利的叙事。然而这本书出现时,连那些不喜欢此书态度和观点的人,都同意这位伟大的小说家又写出了一本高水平、令人欲罢不能的书。的确,许多人说他们不看完没办法上床睡觉,有些甚至承认自己觉得若是没有一口气读完,书中这些人质可能无法逃离他们的困境:他的叙事就是如此的有力。如此一来,明显的第一个问题是加西亚·马尔克斯是否为了制造出他透视这个国家的清晰度,而牺牲了复杂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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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521622 当然,作者的出发点是以七位中心角色的故事情节,涵盖哥伦比亚迷宫般的复杂性。首先,女主角玛鲁哈·帕夏是记者、福星电影基金会的主席,也是葛罗丽雅·帕夏(贾朗的遗孀及最近驻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大使)的妹妹。第二位主角是男主角阿尔贝托·维亚米萨尔,他是玛鲁哈的丈夫,也是第二位人质贝阿翠丝·维亚米萨尔的兄弟,贝阿翠丝是玛鲁哈的朋友也是她的小姑;阿尔贝托尽力让大姨子(先释放)和妻子离开噩梦般的处境。法兰西斯科·桑托斯(一般人称帕奇多)是第三位主要角色,他是《时代报》的顶尖记者,也是社长厄南多·桑托斯的儿子(如今是哥伦比亚的副总统)。第四位主角是蒂安纳·图尔瓦伊,她是电视记者,前总统胡利奥·塞萨尔·图尔瓦伊的女儿,与几位同事同时被俘虏,后来一一被释放,悲惨地在军队拯救她的行动中遭到杀害。第五位主角是玛丽娜·蒙托亚,巴尔可政府一位重要成员的妹妹,也是人质中最年长、最先遭到俘虏、在最后唯一被贩毒组织杀害的人。第六位中心角色是贾维里亚总统,也许应该是叙事者口中唯一的英雄,若是考量到加西亚·马尔克斯和他的亲近关系,他居然不是英雄人物很令人意外。第七位中心角色是帕布罗·埃斯科瓦,他鲜少出现,但当然是小说中的坏人,整出戏背后的邪恶天才,加西亚·马尔克斯无疑对这个人有非常矛盾的感觉,包括推崇。许多家族成员和他们的仆从,许多小毒贩和他们的喽啰,许多政府部长以及其他公务员(包括米格尔·马萨·马尔克斯,秘密警察首长及作者的表兄弟)都有出现。加西亚·马尔克斯把他们聚集在一起,安排他们巧妙地重新诉说这个骇人听闻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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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521624 他在序言里提到这“秋天的任务”是“我一生中最困难也最悲伤的”。因此非常意外地,一个本来对哥伦比亚或其中许多主人公(玛丽娜、蒂安纳、无名且很快被遗忘的“黑白混血儿”人质)而言都是没有圆满结局的故事,居然出现人为的圆满结局,其原因完全是因为专注在某些主人公上,以及加西亚·马尔克斯自己想成为“好消息使者”的欲望。他原本完美执行的政治新闻工作仿佛受到挟持、绑架,取而代之的这本书,有着所有好莱坞惊悚剧本所需要的元素及先入之见,加上连续剧式的结尾。作者说服我们得拼命地在乎玛鲁哈是否存活,虽然她的司机在第四页就被杀害了,这干净利落的叙事方式,正如杀手处理真正的司机一般,再也没有提起过(帕奇多·桑托斯的司机的遭遇一样)。从叙事手法效率的观点而言,还有多少人以多么低劣的方式死去似乎没有关系,只要主角活着就好。的确,在传统的惊悚小说里,某些人的死亡是必需的对比,衬托出所希望最适者的生存。这是本书叙事手法残酷甚至无情的艺术。他确实离柴伐蒂尼很遥远,甚至是费里尼的《甜蜜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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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521626 本书的基本架构是奇数章处理人质和他们的绑架者,偶数章处理家人和政府,互相交替。这个故事的核心情节首先是对人质的折磨,以及他们为了生存而做的努力,和他们的守卫针对每天的生活讨价还价;第二则是家人努力与绑架者和政府谈判释放人质。在比较深入的层次上,当然真正的挣扎是在“该引渡者”和政府之间,人质和他们的家属只是棋子,但加西亚·马尔克斯尽可能把它变成一个“攸关人类利益”的故事。最重要的是,他专注在十名人质中四位关键的角色:玛鲁哈、玛丽娜、蒂安纳、帕奇多。这四名人质之中只有玛鲁哈和帕奇多存活下来,在第十一章结束时的1991年5月20日,他们被释放的时间仅相隔几小时;在被掳数月后的第六章,玛丽娜和蒂安纳的死亡时间相隔两天(1991年1月23日及2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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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521628 本书原来的构想是一个涉及危机(苦恼的闺女)的爱情故事,在勇敢的挣扎(骑士)后成功地返回家园,这本书真正的结束是在第十一章:玛鲁哈快乐地回到她住的公寓大楼,迎接她的是欣喜的朋友、邻居,还有她狂喜的丈夫。加西亚·马尔克斯显然希望表现出就算在哥伦比亚,也许甚至对哥伦比亚而言,还是可能有圆满的结局。埃斯科瓦的投降和死亡只是这个故事的附言,还有绑架者归还玛鲁哈的戒指,叙事在此结束,加上最后玛鲁哈本人的陈述——“这一切都该写成书”。然而,关于埃斯科瓦死亡的处理令人好奇。在连续剧和惊悚剧里,坏人的死,特别是像埃斯科瓦这种坏人的死,通常是作品的高潮。但此处却让人感觉到埃斯科瓦的死处理得相当草率,瓦解了似乎固定带到高潮的传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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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521630 那么,如同加西亚·马尔克斯先前大部分的作品一般,《绑架》不是关于较松散的社会秩序(甚至这么久之前的《恶时辰》中被逐出家园的穷人,突然出现在“村庄”都令人惊讶)。真正关键、重要的是缺少秩序。这本书几乎完全围绕着中上层阶级,包括几位重要的右翼(蒂安纳、图尔瓦伊和帕奇多·桑托斯的父亲是加西亚·马尔克斯先前反对、谴责的对象)。《时代报》 专栏作家罗伯托·波萨达·加西亚 - 培尼亚(《三个火枪手》里的“达尔尼昂”)自己是这个统治阶级的追随者,为了“赞颂波哥大的布尔乔亚”而对加西亚·马尔克斯展开激烈的攻击。[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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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521632 几乎同样令人不安,加西亚·马尔克斯在此书中完全排除美国方面的角色。是贩毒组织对于被引渡到美国的恐惧决定了冲突——埃斯科瓦说“就算是哥伦比亚的坟墓也比美国的牢房好”,而这冲突是书中陈述事件的原动力,当然需要某种反帝国主义的批评。虽然他和古巴的关系友好,在这部作品中,他连游击队的“各种恐怖行动”都批评,[53]对于美国方面却完全没有处理,小说整个漫不经心解释的结构因而扭曲、失去焦点。这本小说的作者当然不会难为情,出版不久之后,他送了一本给比尔·克林顿,毫不意外地,克林顿欣赏的终究是它“人性”的一面;这个故事并没有其他的倾向。因此,最困难的问题在于:这本书的对象是否是波哥大的布尔乔亚及比尔·克林顿“Us(我们)”和“US(美国)”而完全不是“我们(us)”(读者)?或者用另一种说法,这本书是“为我们读者”而写,就像肥皂剧也是为我们而写,让我们满足于我们的处境,让我们相信有钱有名的人也像我们一样……“只是一般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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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521634 然而,观察事物的角度总是不止一种。这当然是加西亚·马尔克斯第一本以波哥大为背景的书,此书仔细评价当代哥伦比亚,从他在1990年决定“离开”古巴(虽然他从来没有真正离开),决定“回到”哥伦比亚(虽然他从来没有完全“回来”)。不过,这不只是评价,也是获得力量。在某种层次而言,此书只是对他所有的哥伦比亚评论者示威又含蓄的回答。他没有住在那里?那么,有哪一个当代哥伦比亚人有办法像他一样。把这个国家近代史中所有的复杂状况融合起来,变成连贯、可理解的东西?他是个空虚的谄媚者,奉承权贵?那么,看看和掌权者有直接关系可以做些什么,此处这位“记者”(归因他显赫的地位)可以有任何层次的“关系”、“资源”,没有这些东西的那些人永远无法如他一般得到“完整的故事”。他的写作技巧变得陈词滥调,重复自己、引述自己、自我满足?那么,这是只有这位将近七十岁的人可以做得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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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521636 面对一部作品和一位作家公然占有这国家的象征之物,《时代报》嘲讽的社论,如同表态支持《迷宫中的将军》的评论一般不中肯。因此,这次他们的缺席格外重要。加西亚·马尔克斯没有表现出来,但从《迷宫中的将军》出版之后,他等了七年才得以复仇,只为了这本书如今给他的满足感。媒体采访中他已经完全不像少女般的表达对于新作品的“不安全感”,如同《霍乱时期的爱情》出版时所发生的。“接受吧!”斗牛士说。看起来可能很意外,在六十九岁的年纪,哥伦比亚终于以前所未有的方式属于加西亚·马尔克斯。《百年孤独》使拉丁美洲臣服于他,甚至全世界,但其中并没有哥伦比亚。《百年孤独》是“马孔多”,当然,但波哥大以及其他内陆城市(梅德茵、卡利)的人都知道马孔多是海岸区,他们并没有把自己包括在所谈及的概念之中。如今,他们自己没有那么自信、那么自满,加西亚·马尔克斯终于接受了整个哥伦比亚,不只是海岸区。这背后的批评会一直持续——这是政治和社交生活的自然本质——但已经没有那么坚定。现在已经无人能够撼动他的地位,他可以为所欲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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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521638 问题还是可以重复:部分以卡恰克人的观点为卡恰克人写《绑架》,他是否等于是向他们屈服;在他胜利的那一刻(或甚至因为那胜利的本质),他是否伤害了自己整个道德和政治的信念?也许就像那老人以疲倦而令人沮丧的方式成为保守派,他也以同样的方式成了保守派。或者他终于体认“政治现实”,特别是“柏林围墙倒塌之后的政治现实”。或者,他现在想要的,政治上是见到菲德尔和古巴革命象征性地抵抗历史的迷宫,直到最后伟大的迷宫让他们再也没有选择的余地。或者,也许他是在拒绝那些围绕的现实,以及所有的选择和诠释;也许,以只有他知道的方式,加西亚·马尔克斯到最后都在继续主张他的梦想。也许。当然这是问题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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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521640 自然地,这本书一出版就登上畅销书排行榜第一名。虽然书评一面倒地叫好,也有少数评论非常具有侵略性,甚至无礼的批判,特别是来自美国的评论,在语调上和《时代报》对于《迷宫中的将军》的书评是颇为不同的角度。[54]然而,加西亚·马尔克斯审视过他的选择,也做了选择。可以确定的是,他很满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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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521642 [1]这些事件,或简短或详细,大多在加夫列尔·加西亚·马尔克斯《绑架》(伦敦,JonathanCape,1997)中提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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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521644 [2]Condenada al fracaso,la guerra contra la droga :GM,《卓越》杂志,1989年11月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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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521646 [3]见Anthony Day和Marjorie Miller,Gabo talks :GGM on the misfortunes of Latin America,his friendship with Fidel Castro and his terror of the blank page,Los Angeles Times Magazine,1990年9月2日,pp. l0-35,文中提到美国“对卡斯特罗几乎有如对色情文学般的着迷”(p.34)。如果不是因为卡斯特罗,他补充说,“那么美国早就向拉丁美洲长驱直入,直到巴塔哥尼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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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521648 [4]见《卓越》杂志,1989年2月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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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521650 [5]Day和Miller,Gabo tolks,p.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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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521652 [6]《卓越》杂志,1990年3月1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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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521654 [7]见José Hernández,María es un texto sagrado,《时代报》,1990年3月1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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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521656 [8]Imogen Mark,Pinochet adrift in his labyrinth,Financial Times,1990年11月2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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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521658 [9]报道于La Prensa,1990年9月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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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521660 [10]GM :sólo Fidel puede transformar a Cuba;EEUU siempre necesita un demonio,《 卓越 》 杂志,1990年9月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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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521662 [11]《卓越》杂志,1991年1月27日;并请见Llamamiento de Gabo por secuestrados,《时代报》,1991年1月2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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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521664 [12]Gabo :“Es un triunfo de la inteligencia”,《时代报》,1991年6月2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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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521666 [13]Redford :“Gabo es un zorro viejo”,《观察家报》,1991年3月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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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521668 [14]Renato Ravelo发表于1998年10月25日La Jornada的El taller de G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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