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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530928 那么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我们有必要注意到,在后来的两件事情中,华盛顿也都采取了同一种沉默无言的态度:一是他同意担任制宪会议的主席,二是他接受了总统一职。在上述三个例子中,他都否认自己对那些职位的兴趣,认为自己并不够格,而强调众人的一致推选才使他别无选择,只能接受。这一模式说明,华盛顿十分不愿承认自己的野心。他声称自己对总司令的职务没有兴趣,这与其说是一个谎言,不如说是一种自我保护:避免在大陆会议这样一个充斥着野心勃勃代表的地方,承认他不仅是个子最高的,也是最有抱负的一个。他需要说服自己,使命的召唤不只来自于自己的内心,也来自于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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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530930 如果说在野心的问题上,华盛顿是在同自己捉迷藏,那么对于自己有能力领导殖民地军队取得胜利这一事实,他却能够十分坦诚地去面对。他虽然是一个久经沙场的老兵,但还从未指挥过规模超过一个团的部队。他在部署炮兵和调动骑兵方面毫无经验,也缺乏修建防御工事或指挥围攻所必需的任何工程技术背景。与那些必定会在战场上相遇的英国军官相比,他完全是一个外行。我们无法确切知道,他动身去费城之前订购的那些军事书籍到底是什么内容,但它们却反映出华盛顿准备统率军队的努力。因此,他在得知任命以后所表现出的疑惧,不只是假意的谦虚,而是一种完全真实的态度:深刻地认识到自己的能力与未来的胜利之间存在着的差距。当周围的每个人都被爱国主义行动所感染,充满了道德上的优越感时,华盛顿却对那些夸张之辞无动于衷,依然清醒地意识到,对一场大战必胜的狂热信仰并不能保证最终的胜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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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530932 华盛顿是正确的。更重要的一个事实是,没有人能保证北美人获胜,而相反的结果倒似乎很有可能。尽管目标十分崇高,但这13个绝望而争执不断的殖民地要打败当时世界上最强大的陆军和海军几乎是不可能的。几乎整整一年以后,托马斯·杰斐逊才起草了《独立宣言》,以大陆会议代表们的“生命、财产和神圣的名誉彼此宣誓”北美的独立。华盛顿完全明白,通过接受大陆军总司令的职位,他相当于比任何其他人都更早地立下了誓言。而如果他在这场高风险的赌博中失败的话,他的芒特弗农地产将被充公,他的名字会成为北美的污点,他自己则几乎一定会被砍头示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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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530934 如果说与玛莎·卡斯蒂斯结婚的决定最直接地影响了他自己的生活,那么指挥大陆军的决定则最直接地决定了他在历史上的地位。他十分明智地做出了这一决定,并对未来的危险有着十分现实的判断,对将要面对的困难也十分明了。6月底,就在华盛顿准备离开费城的时候,他的注意力曾暂时转移到大卡诺瓦河附近的土地上,因为英政府曾试图否认他对这些土地的所有权。如果战争从一开始就陷入困境,而他又能不被敌军抓获的话,那里就是他的逃身之处,无论剩下的残部有多少,他都可以将他们收留下来,重整旗鼓,改编成游击队,出没在这片他十分熟悉而英军却无法征服的荒原中。如果说华盛顿曾期待过吉兆的话,第一个兆头却并不喜人。1775年7月3日,他成了一支1.6万人的民兵部队的指挥,而这一天距离他在尼塞西蒂堡遭遇可耻的失败正好21周年。这一次,他再也不能失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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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530936 [1]“乔治·华盛顿曾下榻在此”:建国之初,华盛顿为巩固新生的联邦而奔波,在无数小店和私人旅馆中宿夜,以至于“乔治·华盛顿曾下榻在此”成了旅店主人们常用的炫耀之辞。20世纪40年代,美国出现过同名的舞台喜剧和电影。——译者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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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530938 [2]韦奇伍德瓷器(Wedgwood china):由英国人乔赛亚·韦奇伍德(Josiah Wedgwood,1730——1795)及其继承者制造的一种陶瓷。——译者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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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530943 华盛顿传 [:1705530417]
1705530944 华盛顿传 第三章 战时第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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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530946 华盛顿将要指挥军队参加美国史上最漫长的一场战争,尽管当时他无论如何都不可能知道这一点。当他策马从芒特弗农出发赶往费城的时候,只有43岁,而1783年圣诞夜他回到芒特弗农时,已经51岁,而且成了世界上最有名的人。在开始这场奥德赛式的征程时,他只是纯粹为北美的独立而战斗。但最后他发现,独立战争已经转变成了一场北美革命。他所为之奋斗的事业不仅粉碎了两支英军、毁灭了第一大英帝国,还发起了一场以颠覆旧世界的君主制和贵族王朝为原则的政治运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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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530948 美国革命是华盛顿一生的中心事件,也在他成为一个成熟男子、一名杰出政治家和民族英雄的过程中起了十分关键的作用。也许狂热崇拜美国内战的读者可能不会同意,但我依然认为,华盛顿领导的运动是美国历史上影响最大的事件,正是经历了这一次严峻的考验,美国的政治性格才最终形成。实际上,在长达8年的时间里,华盛顿的个人性格和国家的性格一直结合在一起,共同发展。他并没有能力洞察历史的下一步走向。但从一开始,他就意识到,不管历史怎样发展,他和北美都将同呼吸共命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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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530950 除了少数几次例外——参加大陆会议,以及1781年秋返回约克镇途中在芒特弗农的短暂逗留——整个战争期间,华盛顿都是与大陆军一起在战场上度过的。从任何一个标准来看,他都并非军事天才。他战败的次数比打胜仗的次数要多;实际上,华盛顿失败的次数超过近代史上任何一个战胜国的将军。而且,失败的原因往往是他过于自信、太渴望进攻,尤其是在战争的早期阶段。他能够生存下来完全是因为敌方军官以为没有了军需支持他就会束手就擒,但结果他却逃了出来,又发动下一轮进攻。但除了在逆境中十分走运以外,他还具有十分适合持久战的个人品格。他沉着冷静、不知疲倦,善于从困难中学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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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530952 他确信自己有命运之神的护佑——在某些傲慢的时刻,他甚至认为命运之神就在自己身边。甚至他的批评者都承认,没有人可以贿赂他、腐蚀他,或者劝降他。他在几场战斗中表现英勇,显然是因为相信自己根本不可能牺牲。尽管犯过许多错误,事态却似乎总按照他的直觉发展下去。他的首次大战是夺取波士顿,这无疑给了纪律严明、久经沙场的英国正规军以毁灭性的打击。而他的最后一战则是夺取约克镇,宣告独立战争的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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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530954 在战争接近尾声时发生了一件事,它有助于我们了解,这场旷日持久的战争使华盛顿的性格发生了何种变化。1781年,伦德·华盛顿报称有一艘英国战舰已经在芒特弗农附近的波托马克河靠岸,也许是奉命来蹂躏华盛顿的庄园的。当英军上尉保证他们的停靠并无恶意时,伦德送出了一船补给,感激上尉可敬的克制态度。华盛顿闻知此事以后责怪伦德:“假如我听到的是因为您并未答应他们的要求,他们烧了我的房子、毁了我的庄园,我反而会觉得好受些。”他花了那么多时间修建起来的庄园,与他作为北美独立首要象征的声誉相比也黯然失色。伦德·华盛顿想要保护的是一个弗吉尼亚庄园贵族的利益,当时这个人只是恰好前去参战;而华盛顿却竭力向他解释,这个庄园贵族已经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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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530959 华盛顿传 [:1705530418]
1705530960 华盛顿传 坎布里奇的预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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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530962 夺取波士顿的故事可以用一句话来概括:华盛顿的那支临时部队将1万多人的英军围困在城中长达9个多月,最后英军终于从哈利法克斯港口(Halifax)登船撤退。这场冲突与其说是一场战争,不如说是一场马拉松式的观望赛,它揭示的是大陆会议所创造的模棱两可的政治境况:在决定好宣布北美独立之前,先用整整一年时间准备开战。虽然华盛顿后来声称,早在1775年秋天,他就知道乔治三世决定用军事手段,而不是政治手段解决帝国的危机,但他依然像当时大多数人猜想的那样,以为波士顿的英军是“大臣的军队”,也就是说,他们不代表国王本人的意愿,而是执行那些邪恶的、被误导的大臣们的政策。而且,虽然后来他对大陆会议的那些小宗派表示了不满,认为他们“仍冥顽不化地奢望和解”,但他也承认,以约翰·亚当斯为首的激进派还必须努力采取各种外交手段,耐心等待新英格兰地区以外的公众舆论被调动起来,赞同美国独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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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530964 与其说夺取波士顿是一个重大事件,不如说它更像是一个模棱两可的开端,这一事件也是华盛顿作为大陆军总司令的首次亮相。就在这里,他生平第一次遭遇了此后战斗中还会多次接触的后勤方面的挑战。他遇到的很多人后来成了他的部将。而且也是在这场战斗中,他证明了自己的战略天赋和领导能力,这种天赋和能力虽然有时会令他误入歧途,但最后还是将他引向了伟大的胜利。所以说,坎布里奇之围预示了很多后来引人注目的事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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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530966 其实早在华盛顿到达坎布里奇之前,对未来有重大影响的事件就已经出现了。1775年6月17日,一支大约2200人的英国军队向躲避在布里德山(Breed’s Hill)战壕之内的新英格兰民兵发起了三轮正面进攻。后来这场战争被错误地命名为邦克山之战(Battle of Bunker Hill),英国人取得了战术上的胜利,伤亡却接近1000人,损失了将近一半的兵力。当战争的消息传到伦敦时,有几位英国军官讥讽道,再打几场类似的战争,整个英军都会被消耗殆尽。而在美军这一方,邦克山之战则被看作一次道义上的巨大胜利,继列克星敦和康科德之战以后,它又一次教训了英国人;也就是说,一支为了自己的正义目标所战斗的民兵志愿军,完全可以打败纪律严明的英国职业军人。有几份报纸将布拉道克在莫农格希拉的惨败与邦克山之战联系起来,似乎意在说明,一度曾经解救过红衫军的人,现在却领导着受神灵感召的北美人组成的业余军队,通过激发他们的英勇斗志,轻而易举地打败了笨重的职业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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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530968 在这里,两个诱人的幻想结合在一起。首先,是早在战争初期就为交战双方长期坚持的信念,即战争很快就会结束;其次,则是北美军事史上的核心神话,即为了道义而战的民兵志愿军胜过训练有素的职业军人。就连华盛顿也不能完全摆脱第一个幻想,只不过他将很快获胜的希望寄托于盖奇将军的接替者威廉·豪(William Howe),假如后者愿意在波士顿郊外发动一场决定性战役,再现邦克山之战的胜利场景,殖民地人就能敦促英王的大臣们提出和平协议。然而豪将军和英国政府都不准备按照华盛顿的愿望行动,而且,既然殖民地人唯一可以接受的和平条件——摆脱英国议会的权威而独立——在现阶段的英国方面看来是不可能的,华盛顿虚弱的希望也就没有了任何现实根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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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530970 不过第二个幻想,即民兵具有天然的优越性,却完全没有影响到华盛顿。由于早年有过指挥弗吉尼亚团的经验,在坎布里奇之围中又经历了日复一日的观察,他越来越确信,一支短期服役的志愿部队,不管致力于多么崇高的目标,都无法赢得战争。他解释道:“像要求经验老到的战士那样去要求生疏的、未受训练的新兵,那就是缘木求鱼,永远不可能成功。”随着年龄的增加,他对这一点的体会也更加深刻,不过从一开始,他就相信民兵只是主力部队的一个补充,必须另有一支纪律严明的职业军队用于长期作战。实际上,他心目中的理想军队还是英国军队。这一点当然十分具有讽刺意味,因为在战争爆发之前的很多年里,英国驻军一直是殖民地不满的主要来源。对于那些坚持认为民兵更符合志愿军原则的人,华盛顿表现得十分坦白:那些原则只能用来装饰和炫耀,他强调说,如果我们要赢得战争,只有借助于正规军才有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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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530972 在华盛顿动身前往坎布里奇的途中,还发生了一件具有重大意义的事情,与邦克山之战相比,也许它不那么引人注目,却具有更加深远的影响力。当时的纽约和马萨诸塞的议会都发出了贺信给华盛顿“阁下”,这一称呼后来在独立战争期间成了华盛顿的官方称号。“阁下”与“陛下”在地位上固然区别很大,然而从1775年夏天到秋天,即使大陆会议的代表们还在幻想着乔治三世会捍卫北美的自由,诗人和民间歌手却已经开始用北美的乔治代替英王乔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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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530974 1775年10月,非洲出生的奴隶和诗人菲利斯·惠特利[1]将她写的抒情颂诗献给华盛顿,诗的结尾写道:“一顶王冠,一座宅邸,一个耀眼的宝座/以及永不褪色的黄金。华盛顿,愿这些都属于您!”(华盛顿回信向惠特利表达了谢意,这也是他唯一一次直接写信给奴隶。)1776年1月,托马斯·潘恩(Thomas Paine)发表《常识》(Common Sense),挑起了公众对乔治三世的不满;7月份,托马斯·杰斐逊又正式发布了《独立宣言》,彻底摧毁了乔治三世作为北美臣服于英帝国的权威象征。而在北美这个尚未命名的新国家中,能够取而代之成为新的权威象征的唯一人选,显然只能是华盛顿。与欧洲君主不同的是,华盛顿的权威来源既不是血统上的,也不是信仰上的(例如“君权神授”),而完全来源于革命中积累的资历。他不是王族血统的偶然产物,而是千挑万选的结果。当盖奇将军质疑他的资格时,华盛顿曾经写信作答,后来这封信被北美的报纸广泛转载:“先生,您总是贬低与您出身不同的人。而我却认为,最可敬的人是由勇敢而自由的人推举出来的——他们是所有权力最纯粹、最根本的来源和基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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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530976 这一近似于国王的地位非常适合华盛顿的个性,并成为对他非常重要的政治财产,就像卡斯蒂斯的家产之于他一样。现在,华盛顿这个致力于自我控制的人成了美国革命的最高统治者。这个无法容忍自己的动机或个人品格遭到质疑的人,现在确信自己比其他任何人都得到了信任。在独立战争中,英军总司令先后变动了四次,而华盛顿却一直担任着大陆军总司令。他性格方面的某些缺点——超然世外,实质上是一种排除过分亲密行为的礼节性态度——现在成了这种特殊地位所必需的副产物,表现着他与生俱来的高贵。在他眼里,英国军官和文官总是一副屈尊俯就的态度,这曾经让他愤愤不平;而现在,他自己终于掌管了一支军队,其任务就是消灭英军以及英国人在北美的任何影响势力。总而言之,“阁下”的新地位就像为他量身定制一样,完全适合他在历史舞台上扮演的明星角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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