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总统任期最后几个月的信件没有提及即将到来的、挑选华盛顿继任者的选举。(杰斐逊同样将刻意为之的超然态度发挥到了极致,声称他甚至没有意识到自己是候选人之一。)当亚当斯获得微弱优势的胜利时,华盛顿确实感到非常快慰,因为这意味着联邦党人的政策得以延续,但他的祝贺有意显得节制和官方化。他对亚当斯的建议之一是,留用他的儿子约翰·昆西继续在外交部门任职,尽管这不可避免会招致裙带关系的非议。华盛顿显示出他对天才年轻人仍然有着极其敏锐的眼力,他把小亚当斯描述为少年老成的小伙子,将会“证明自己是所有外交人才中最能干的一个”。与此同时,他忙着收拾行李,准备回到芒特弗农;向联邦城委员会草拟了最后的命令,要求他们集中全部精力完成首都的建设;他抱怨法国督政府起错了名字,因为它缺乏任何督导的意识;他还订购了一副新假牙,现有的假牙已经不合用,使他的嘴唇明显地突出,令他十分尴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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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的几天是在为他举行的饯别宴会和舞会中度过的。气氛在亚当斯的就职典礼上达到了高潮,多少令新总统感到不快的是,人们把更多的注意力投向了去职的总统,而不是他自己。亚当斯告诉阿比盖尔,在仪式接近尾声时,他听见了华盛顿的小声嘀咕:“唉!我走了,你来了!看看我们谁会更快乐吧。”但这个故事很有可能是捏造的。华盛顿当天的日记依然保持着他那惯有的平淡和不动声色:“一切如昨。41度。”作为公众人物,华盛顿注定会留下众多传奇;而作为个人,他则迫不及待地等着自己订购的新假牙到来,并希望很快就能在无花果树和葡萄藤下安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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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种粟者(Cornplanter,1752?——1836):又名约翰·阿比尔(John Abeel),北美塞内卡族酋长,支持白人向印第安人领地扩张,将大片土地割让给美国。——译者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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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约瑟·布兰特(Joseph Brant,1742——1807):北美莫霍克族酋长,在法印战争和美国革命中支持英军。——译者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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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塔列朗(Charles Maurice de Talleyrand-Périgord,1754——1838):法国近代著名的外交家和国务活动家,曾任督政府和执政府的外交部长,拿破仑帝国的外交大臣。——译者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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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伟大的神灵”(the Great Spirit):是印第安人的信仰,他们认为“伟大的神灵”是一种神奇的力量,创造了宇宙和一切。——译者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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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乔治·阿姆斯特朗·卡斯特(George Armstrong Custer,1839——1876):美国军官,23岁时就升为准将,但在小比格霍恩被“坐牛”和“疯马”两位首领领导的苏族和夏延族印第安士兵杀死,他的手下全军覆灭。——译者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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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大拇指汤姆(Tom Thumb):英国民间故事中的人物,身材仅有其父的大拇指那么大。——译者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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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盛顿传 第七章 遗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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代表田园胜景的葡萄藤和无花果树、午后树阴下的小憩、远离日常劳作、在起伏的群山中放松心情,这些对华盛顿而言,都显得非常遥远。“到处都是污泥和垃圾,”退休一个月不到,他就抱怨道,“木匠、泥瓦匠、油漆匠在屋里屋外忙得不可开交,我仔细检查过,房子已经到了非修不可的地步。”在他留心国家大事的那段时期里,没有人打理芒特弗农庄园,至少按照他自己的标准,庄园完全被忽略了。为了对房子进行必要的翻新,他必须雇佣一批木匠和油漆匠,并使自己习惯于“刺耳的敲打声和刺鼻的油漆味”所制造的混乱场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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退休以后,每天清晨5点钟,也就是太阳升起的时刻,乔治·华盛顿一天的生活开始了:“如果这时候雇工们还没有各就各位,我会对他们的懒惰表示不满。”换句话说,他会把他们叫醒,然后事无巨细地将每个人当天应该完成的任务交代清楚。7点钟,他会吃一顿简单的早餐,通常是玉米糕,涂了黄油和蜂蜜,并切成薄片,以免给他那不太好使的牙齿和发肿的牙龈造成负担。接着,他会骑上马,在庄园里巡视上6个小时:下令加宽排水沟;监督最近刚打好地基的新酿酒厂的建造;警告偷猎者,庄园内的鹿是家养的,严禁猎取;询问一位最近被疯狗咬伤的、他很喜欢的奴隶病情是否好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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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2点,他回到房间。这时,不需要有人接过缰绳。华盛顿拍拍马背,马就乖乖地一路小跑进了马厩。(似乎马也像人一样,愿意承认他的权威。)接着他换好衣服,为3点钟准时开始的正餐做准备。正餐通常有很多道菜,宾客云集。有些客人完全是陌生人,他们来到芒特弗农朝圣,只是为了亲眼见一见伟人,而且不愿离开,除非主人违背了弗吉尼亚人特有的热情待客之道。作为一名依然在世的传奇人物,华盛顿明白,自己依然是公共财产的一部分,然而,他和玛莎毕竟已经有20多年没有坐下来好好吃过一顿饭了。想到这一点,他感到十分难受。即使是那些好事者,他评论道,“出于对我的尊敬来看我,也未免对此感到过于好奇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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饭后,他喜欢向客人们展示自己收藏的勋章、拉法耶特寄给他的巴士底狱钥匙、约翰·特朗布尔(John Trumbull)描绘独立战争的名画,但对自己的伟大贡献,他一直表现出适度的谦卑。接着,客人们被带到面朝波托马克河的露台,他喜欢在那里来回踱步,谈论庄园的情况(犁的设计、可怕的黑森蝇、谷物轮作计划)。他还喜欢饭后喝上一杯马德拉白葡萄酒,随意地坐在躺椅上,无动于衷地听着他不想听到的政治观点。尴尬的沉默并不会让他感到难堪,而有的客人也许希望对话更为深入些,因此难免对“任何时候,他都不喜欢雄辩”感到失望。另一方面,有些客人则报告说,他滔滔不绝地谈论在联邦城(此时还在建设之中)建立国立大学的明显好处。一位来访的波兰贵族还描述了他的一番充满激情的独白:关于法国革命的破坏性结果,以及他所挂念的拉法耶特的悲惨命运——后者依然被囚禁在奥地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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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点钟左右,他一般会道别客人,在书房里待上两个小时:写几封信,在订阅的10份报纸中选一两份来读。7点钟,他出来喝茶,向女士们致敬,与男士们散步或交谈。晚上9点,他和玛莎就寝。初次到来的客人们会对此留下深刻的印象,庆幸自己看到了世上最具权威的人保持着最自然的生活习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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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少从体格看,华盛顿的强壮外貌不全是欺骗。在退休阶段,他没有受过重伤或患上明显的脑力或身体上的疾病。每天正午的驱马巡视提供了比担任总统期间更规律的锻炼,使他在最后的8年中得以保持瘦削的体形。(1798年,他估计自己体重大约95公斤。)不过,他眼角的皱纹越来越深;头发虽然依旧浓密,却已经变得灰白。亚历山德里亚城一年一度的舞会向他发出邀请时,他婉言谢绝,声称玛莎和他都不能像以前那样优雅地在舞池里迈步了。不过实际上他依然老当益壮,与杰斐逊一伙人称他老态龙钟的谣言完全不符。有朋友向他推荐特殊的饮食方案或保健药物,他都礼貌地拒绝,表示自己能够以平和的心态对待生老病死。“没有药能够延年益寿。像我那些已经去世的朋友一样,我(就算寿命已经延长)也终要离开人世。”这种淡泊态度并非只是一种勇敢的姿态,而是华盛顿的真实心态。最后,当死神来夺走生命时,他之所以被轻易击倒,是因为面对暴风雪的肆虐,他没有像常人那样躲起来,而是依然坚持每日必行的巡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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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静的退休日子也会不时地掠过阴影。第一个阴影出现在他每天巡视的庄园和田野中。对于来访者而言,芒特弗农意味着一所宅邸,它是国家的圣地,在那里可以看到波托马克河的壮丽景色,它们体现了宅邸主人的威严。而对华盛顿而言,芒特弗农则意味着一大片土地以及众多的人口,它所引发的许多问题,远非木匠和漆匠的修修补补可以解决。1797年4月,芒特弗农庄园的新管家、永远忧心忡忡的詹姆斯·安德森(James Anderson)清查了一次庄园的财产,结果表明,庄园共有123匹马、骡子和驴,680头牛和羊,以及大约300名奴隶,其中只有100名是被充分使用的,其余大部分都因为年纪太大、太小或有病在身,无法胜任一天的劳作。从经营模式看,早在很久以前,芒特弗农庄园就已经不是以烟草或小麦为主要经济作物的典型种植园了,而是高度多样化,养殖了多种作物和牲畜,很多产品在农场内部就被消费掉。每当华盛顿骑马巡视庄园农场时,脑子里总是盘旋着两个互相牵连的问题:应该怎么处理这些土地,使其不再入不敷出;又应该如何安排那300名黑人奴隶。不顾拆散奴隶们的家庭而将他们悉数出售,肯定会使他良心不安,而继续使用他们则只会导致成本年年增加,况且这么一大批奴隶的存在也违背了他那英雄般的声誉所依赖的原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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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个阴影来自费城方面,与法国交战的可能,以及联邦党和共和党之间日益白热化的政治冲突使芒特弗农庄园也受到了影响。这说明虽然华盛顿已退休,却依然和现任总统般,有着巨大的影响力。(国王和皇帝都没有这个问题,因为他们总是死于在位之时或流放之地,而华盛顿却依然活着,隐居在一个不远不近的地方。)在此之前,他曾有两次暂时摆脱退休状态:1787年担任制宪会议主席,1789年领导中央政府。自从1797年开始,要求华盛顿复出的外部压力日益增加,否则他作为大陆军总司令和总统的所有功劳都将面临一笔勾销的危险。面对这种压力,他做了政治生涯中最不明智的判断:因为,当时正酝酿着一场威胁国家实验、最后甚至葬送了联邦党的危险阴谋,而华盛顿正好使自己沦为了这场阴谋的牺牲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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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盛顿传 有用的盾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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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在华盛顿习惯于退休后的日常生活之前,杰斐逊就曾经十分敏锐地预言过“后华盛顿时代”的政治世界:“正当经济泡沫开始破灭之时,总统却十分幸运地抽身离去,留下其他人无助地握紧钱袋。然而因为他离开时,困境才刚刚开始出现,你会看到,人们将这些问题都归咎于新的政府。”杰斐逊甚至声称,他因为在总统竞选中败给亚当斯而感到松了一口气,因为胜利者要面对的是“华盛顿的阴影”,以及可能导致与法国交战的历史遗留问题,这些问题都表现得一天比一天尖锐。《北极光》在将矛头对准亚当斯之前,先向华盛顿本人发动了最后一次密集进攻,预示了此后4年甚嚣尘上的口诛笔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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托马斯·潘恩给华盛顿写了一封公开信,信中的内容实际上是在祈求他尽快辞世,并毫不客气地怀疑“世人是否真会感到难以下定论:您到底是一个变节的叛徒还是一个伪君子,又或者您是放弃了所有的高贵原则还是从来都没有什么原则”。其他的编辑将华盛顿描述成“一个独裁的怪物”,他的《告别演说》则是“病态心灵发出的呻吟”。而华盛顿本人却假装没有注意到这些言论。从芒特弗农庄园发出的信件依然重复着与《告别演说》相同的主题——对外中立、对内统一——并告诫每一位公民,“在政治问题上不要成为法国人或英国人,而是作为美国人团结起来”。他对党派争斗和人身攻击表示遗憾,称它们就像隆隆的炮声在远处回响。“既然已经决定在葡萄藤和无花果树下颐养天年,”他故作姿态地说,“我就应该用一种平和的哲学去看待事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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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这并非他真正的感受和想法。根据一位曾陪同华盛顿参观联邦首都建筑现场的人回忆,华盛顿会取笑那些未完成的建筑,建议众议员和参议员们先在外面安营扎寨几年。然而一谈到法国人进攻美国船只的话题,他就开始怒不可遏地抨击法国大革命的破坏性后果。“我从未听他说过如此直率的话,”这位见证者说,“更不用说他那激动的态度了。”另一场私底下的发作是在1798年3月,当时詹姆斯·门罗发表了一篇冗长的辩护词,为他作为美国驻法大使的行为辩解。(他将自己的不服从命令描述成更高形式的爱国行动,而华盛顿将他撤职却是一种叛国。)华盛顿把自己关在书房内,将满腔的怒火发泄在字里行间,逐字逐句地批驳了门罗小册子中的指责,言辞的尖刻和严厉是他任何其他作品都不曾有过的。最后,就在同一个月,他又以前所未有的直接方式公开指责杰斐逊。其契机是发生在杰斐逊的侄子彼得·卡尔(Peter Carr)身上的奇怪事件:受人误导的卡尔酝酿了一个计划,以匿名的方式写信给华盛顿,希望能够引出对方的回答,以便获得华盛顿反对法国的有力证据,并由共和党的报纸广为散播。但这一切并没有变成现实,不过华盛顿也同意告密人的看法,认为杰斐逊是“美国政治家中最工于心计、最孜孜以求的两面派人物之一”。我们并不清楚杰斐逊是否直接参与了这场企图贬损华盛顿的阴谋,但华盛顿却宁愿相信这是真的,这使两人的关系进一步恶化到无可挽回的地步,而且华盛顿针对杰斐逊的人品发表了就任总统期间最直率的指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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