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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世纪对真空的恐惧可回溯到亚里士多德的物理观，他认为虚空是不存在的：“虚空里一切都必然静止。虚空里不存在让事物在这里而不是在那里运动的地方，因为虚空本身没有区别。”因为如果“存在虚空”，那么“根本没有事物可以运动”。[126]在亚里士多德看来，一切都必然具有原因，每个运动、每个生命都是；如果存在虚空，那么运动和生命都不能存在。这一基本观念在中世纪时进入了哲学和神学领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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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了吸引读者的视线，引导读者阅读重点，抄书员、古登堡和其他早期印刷师都采用了书籍绘画装饰的方法。在缮写室中，制作一本书籍需要不同的手工职业者共同工作，包括抄写员本身、画师和红字师。原则上书籍装订师不属于缮写室。特定的句子、词组或字母被绘以红色，特殊词汇的首字母具有独特的造型。“I”被印作“J”，用作大写首字母时字形很大，同时配有纹饰。画师为每栏文本的首字母进行装饰。页面的边缘常常绘有丰富的图案，反映了人们“对虚空的恐惧”。这些图案以植物藤蔓为基本元素，在藤蔓的联结下，世上不再有事物孤立存在，因此也不会有间隔和空白。东方使用阿拉伯式花纹，西方世界则有茛苕叶纹，它们通过生命形式的多样性具象而生动地表达上帝的全能和无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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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方法与旧传统在《圣经》繁复的日常生产过程中互相交织。古登堡印制的《圣经》在每栏行数上不尽相同。例如“马萨林圣经”（MazarineBibel）最开始时每栏40行，然后是41行，最后是42行。从中可以看出古登堡试验式的工作方式。他最初的计划不是每栏印刷42行，而是40行，但在印刷过程中他发现可以通过更紧凑的排版节省纸张或皮纸。除了对印刷质量严格把关，古登堡也没有忘记对成本的考量。一开始，他用红色印刷了需要标红的字母，但他发现印刷红字太过费时费力，因此选择保留旧方法，即在印刷时对需要标红和装饰的字母留白，在印刷后由红字师和画师进行绘制。按照手抄本的传统，古登堡以散页本的形式出售《圣经》，让顾客根据自身财力和品位决定装饰和装订方式，自行将《圣经》交给装订师、画师和红字师。对于这三种职业的师傅来说，拿到的是手抄本还是印刷本并没有区别。约翰内斯·古登堡对印刷本《圣经》的外观和装饰具有详细的设想，他为红字师附上了指导性的“红字表”（tabula rubricarum）。但红字师们以各自的方式使用了这张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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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本《圣经》都经过不同画师、红字师和装订师的加工，这产生了神奇的效果——虽然是机械印刷而成，但每本《圣经》都成了孤本。通过个性化的加工，它们有了自己的故事。古老的拉丁语谚语“Pro captu lectoris habent sua fata libelli”（根据读者的智慧，每本书皆有自己的命运）的贴切体现在双重意义上：古登堡印刷的每本《圣经》都拥有自己的命运，它们的命运反映出其主人的生活，不止如此，主人的故事也成为书籍故事的一部分。这样一来，古登堡印刷的《圣经》不仅自己创造了历史，也成为历史的讲述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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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登堡在印刷《圣经》时使用了至少四种不同的纸张，而且有些书页出现了每栏40行或41行的排版。基于这两点事实，有人得出了古登堡在印刷中曾增加印量的结论。但根据恩尼亚信中的说法，该版次的所有《圣经》在预售中已被订购一空，这反驳了曾增加印量的观点。这位皇帝秘书甚至能对印量给出准确的说法。印刷用纸大多从意大利购得，之所以使用不同种类的纸张，大概是因为单个供应商无法提供古登堡所需的数量，此外质量和价格也有影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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印刷150本纸质《圣经》至少需要5.1万张全张纸，这还不包括残次品。在刚开始印刷时，残次品的数量应该不少。古登堡所需的纸张数量相当于一个大型帝国城市的书记处一年用量的51倍。[127]至于更换行数，简而言之，较为可能的原因是古登堡在印刷过程中还进行了调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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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以确定的是，印刷工场在巨大的压力中工作。1455年3月12日，皇帝腓特烈三世的秘书恩尼亚·西尔维奥·皮科洛米尼写信给枢机主教胡安·德·卡瓦哈尔，说有人告诉他，1454年法兰克福秋季展会上出现了一个“了不起的人”（vir mirabilis）。信中没有明确指出这个“了不起的人”为何在展会上成为人们关注的话题，但很可能与印刷品有关。古登堡可能带来了《圣经》的五页本作为样品，以供人们订购。由于这个版次已经被订购一空，皇帝的秘书恩尼亚没能为他在罗马的朋友购得一本《圣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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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1454年即将结束之时，约翰内斯·古登堡到达了事业的高峰，他在这项艰难的工作中花费了超过10年的时间，如今实现了目标。如果将1438年视为开端，这项工作到此时甚至已经持续了16年。古登堡利用机械方式批量生产了《圣经》，同时也创造了一件不逊色于精美手抄本的书籍艺术品，直到今天，许多专业人士仍认为这部作品的印刷美学价值无法被超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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约翰内斯·古登堡向世界展示了他的能力，同时也用他的“书籍作品”请求上帝原谅他的自负。在古登堡看来，前途一片光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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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西吉斯蒙德的女婿，1438年3月18日即位，1439年10月27日，在反抗奥斯曼土耳其人入侵的战争中，死于匈牙利。——译者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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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老亚当”即有罪的、被驱逐出伊甸园的亚当，也称“旧人”，被认为是属肉体的、心性败坏的；与之相对的“新人”是照着神的形象造的，是圣洁的。《圣经》中有“脱下旧人，穿上新人”的说法。——译者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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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菲奥雷的约阿希姆（约1130—1202），中世纪的历史神学家。根据他对《圣经》的解读，历史分为三个时代，分别由圣父、圣子和圣灵统治。最后一个时代即上帝拯救世界后的完美的第三帝国。——译者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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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蒙提尔昂代尔的阿多索（910/915—992），中世纪的神学家。敌基督（Antichrist）即假冒基督者。——译者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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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奥地利大公腓特烈三世与路易四世在14世纪10年代和20年代的权力之争。——译者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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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售卖赎罪券的僧侣。——译者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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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地球曾经被视为宇宙的中心，地球之外还有不同的天层，第一层即月球天。世界为大宇宙，人体为小宇宙。——译者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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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把两个字母印成一个字模，例如。——译者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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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登堡：500年前塑造今日世界的人 第五章 近代之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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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崩离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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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登堡和福斯特在这之前就开始剧烈争吵了吗？他们是否用尽恶毒的语言来谩骂和威胁对方？还是说，被传唤到法庭对古登堡而言完全是晴天霹雳？当时他是站在印刷工场里，坐在桌旁，正为印刷工场设计新项目，还是与彼得·舍费尔一起为印刷《美因茨圣咏经》构思字模？后人多么希望了解世俗法庭的法官在什么时间、何种情形中来到他面前，告诉他：约翰内斯·福斯特在美因茨大主教宫的法庭对你提起诉讼，原因是你拒绝偿还贷款和支付相关利息。问题相当棘手——福斯特要求古登堡支付2026古尔登，相当于近44.6万欧元或20栋宅院或252头公牛。值得注意的是福斯特得出这个金额的计算方式：他不仅要求古登堡偿还贷款800古尔登，而且还有这笔贷款的利息250古尔登，此外还有他投资的800古尔登，福斯特视其为第二笔贷款，利息为140古尔登，还要再加上贷款产生的、他要付给自己债权人的利息36古尔登。这让人想起法兰克福的那场官司，当时福斯特不是因为觉得受到卖家欺骗而拒绝付款的，而是因为觉得受到了中间人的欺骗。福斯特并不太在意控告的对象和自己算出的应付金额的合理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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唯一一份涉及福斯特与古登堡这场法律纠纷的文书是著名的《赫尔马斯贝格公证书》（Helmaspergersche Notariatsinstrument），其记录了福斯特于1455年11月6日在11至12点之间的一次宣誓，此时诉讼已接近尾声。约翰内斯·福斯特在美因茨赤足修道院食堂对圣物宣誓说，他借钱给约翰内斯·古登堡是有利息的。《赫尔马斯贝格公证书》在记录宣誓之前提到了福斯特和古登堡的立场和法官的判决结果，因此可以借助这份公证书可靠地重构诉讼的内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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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斯特提起诉讼的时间应该是1455年夏天，由于诉讼程序耗时有长有短，也有可能更早或更晚一些。无论如何可以确定的是，在福斯特控告他的合伙人约翰内斯·古登堡时，虽然印刷的《圣经》已全数售出，但是货款尚未完全入账。[128]鉴于中世纪时人们的支付习惯普遍不佳，能不能收到所有货款都是个问题。但可以确定的是，在法兰克福展会之前还有重大的款项尚未收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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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写给枢机主教长瓦哈尔的信中，恩尼亚提到有个“了不起的人”在法兰克福展会上推销印刷版《圣经》。当这位皇帝秘书从朋友长瓦哈尔那里收到代为购买印刷本《圣经》的请求时，已经来不及了，这个版次已经销售一空。正如前文所见，这封著名的信中有一处重要内容：“若是我早些知道你的愿望，我肯定（为你）买一册。”[129]此时是1454年10月，正值法兰克福展会期间，皇帝秘书因为帝国议会而在这座城市停留。有理由相信恩尼亚所指的正是古登堡这个“了不起的人”在展会上介绍自己的《圣经》项目，既是为了销售《圣经》，也是为了宣传印刷工场，因为印刷《圣经》的目的之一也是要凭借新工艺为自己在市场上和世界中打响名气，用作品质量吸引受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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