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泗水是爪哇岛上第二大城市,靠近爪哇的东端,离科莫多及印度尼西亚其他更荒凉、人烟更稀少的岛屿都近得多。我们把伦敦动物园给我们的推荐信拿给泗水动物园的园长。他很热情、友善,带我们参观了动物园,但也无法给我们直接的帮助。不过,他倒是在一家中国餐厅为我们举办了一场小型宴会。我们的好运气终于来了。席间我们遇到了胡布勒支(Hubrecht)夫妇——达恩(Daan)和佩吉(Pegg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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达恩是荷兰人,出生在印度尼西亚,在英格兰接受教育,在城外拥有两座大型甘蔗种植园。佩吉是一位仪表堂堂的大个子英国女士,有上流社会的口音和爽朗的笑声。在餐厅里一顿饭的工夫,他们就决定,我们的事包在他们身上。首先,我们一定要和他们住在一起;其次,我们应该会需要一辆吉普车,他们糖厂里应该还有一辆闲置的;最后,达恩能不能和我们一起去,至少待上一小段时间?我们答应了全部三条建议,心怀深深的感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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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我们开始制订计划。我们想去远在北部的婆罗洲。达恩想和我们一起去待上几周,但他不能马上出发。不过反正要预订从泗水驶往爪哇岛东端的货船舱位,都得等上一段时间;或者,我们可以租用他工厂里的吉普车,一路往爪哇岛的东端开,那边有些地区还比较自然原始。然后,我们可以穿越狭窄的海峡去巴厘岛,达恩在当地有朋友可以好好安顿我们。待到我们从那儿回来的时候,达恩就可以从生意上脱身,和我们一起去婆罗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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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天之后,吉普车出现了。这是台上了年头的车,看上去历经沧桑。从仪表盘上电压表刻度盘上的名字看来,它起初应该是空调设备上的部件;奇怪的临时接线,就那么缠绕在气缸盖上;如果想按喇叭,需要触摸方向盘柄上的一个地方,那里已经被一段裸露的双股电线头磨光了油漆。不夸张地说,这辆车行驶的时候不仅会吓坏前方的行人,司机本人也会——字面意义上的——略微被震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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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上午,我们想我们应该把它开出去跑跑,以便更好地适应它的脾气。这可真是个“反高潮”。查尔斯发动了车,引擎咆哮起来,但车子却纹丝不动。经检查,我们发现车子的半轴——通过轮毂安装在轮轴中心并将轮子连接到引擎上的杆子——丢了。达恩显得很淡定。是他愚蠢地把吉普车停在了外面的车道上,有人把半轴偷走了。我们去小偷销赃的市场应该就能找到,手里有货的摊贩会把它们保留上一两天。在那里有个共识,应该为东西的原主人保留优先买回自己财产的机会,这样才公平。半轴果然就在那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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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天后,我和查尔斯就从泗水开车向东进发了。在接下来的三周里,我们拍摄了许多爪哇的野生动物,有蟒蛇、穿山甲、绿树蚂蚁和凤头鹦鹉。我们观察并拍摄了海龟在遥远的岸边产卵,还有野生孔雀拖着长尾滑翔过天空,栖息到树顶上去——对于那些看惯了它们在英国乡间大宅精心修剪的草坪上大摇大摆的人而言,这可是最出乎他们意料的景象了。最后,我们到达了爪哇岛最东端的外南梦(Banjuwangi),搭乘一条摇摇晃晃的渡船穿过不足两英里宽的海峡,抵达了巴厘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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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厘岛在当时,还是一个遥远东方乐土的缩影。那里唯一的机场,小到无法容纳国际航班;在它的主要市镇登巴萨,也只有一家旅馆。这座城市以其音乐、舞蹈、绘画,以及寺庙仪式之华美闻名于世。曾经,在一千年以前,印度尼西亚全境一直被信奉印度教的国王所统治,都定都在爪哇岛上。然而在15世纪,伊斯兰教的信徒来到了爪哇。两种宗教的信徒之间爆发了激烈的冲突。印度教的苏丹们率领其王庭向东撤退,最终跨入巴厘岛。伊斯兰教信徒们也没再步步紧逼。于是在五个世纪前,巴厘岛获得了高度的文化融合,催生出至今仍充盈在巴厘岛人内心对艺术的热爱。几乎每一个村落都有自己的管弦乐队,或称“甘美兰”(gamelan)。其中最主要的乐器是金属木琴——和木琴很像,但琴键是铜制的;而最完整的巴厘岛甘美兰还包含竹笛、大锣和鼓,奏出的音乐充满了奔腾的涟漪、微妙的旋律和碰撞的和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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甘美兰在寺庙仪式中扮演着至关重要的角色,主要是为激动人心的舞蹈和源于印度教传说的戏剧片段伴奏。于是,我们有了许多视觉盛宴可供摄影机录制。尽管我们无法与影像同步录制声音,我仍可以将那些音乐“原始地”录下来,再将图片粗略地依次对应上。我也不确定是不是真的能在节目中播出这些内容,毕竟这档电视节目的主题——至少从它的名称来看,是围绕为一家动物园寻找动物的。不过,我决定冒个险。度过两周幸福的时光后,我们开车返回了泗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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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和胡布勒支夫妇碰面了。婆罗洲之旅已万事俱备,我们的船只三日内即将出发,前往位于该岛东南海岸的三马林达(Samarinda)港。达恩打听到当地有一个为泗水动物园收集动物的男人,如果我们能雇他,他就可以提供我们明显缺乏的专业知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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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查尔斯都急切地渴望着家里的消息。我们两人的妻子都写来过几封信,不过最近的几封也都是两周前的了。我们尝试过打电话,但是发现往欧洲打电话至少要提前三天预约,并且要轮流使用陆上线路。即便如此,大部分时候电话都打不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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查尔斯就更焦急了,他的妻子毕蒂(Biddy)即将生下他们的第一个孩子。就在我们动身前往婆罗洲的头天晚上,他收到一封电报——毕蒂诞下了一个女婴。我们出去一起吃了顿庆祝晚宴,想着如何给毕蒂回一封祝贺的电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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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孩子准备叫什么?”佩吉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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查尔斯没什么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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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又喝着米酒考虑了几个可能的名字,似乎查尔斯哪个都不太满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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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我说,“我们明早即将前往三马林达港,我觉得‘萨玛琳达’(Samarinda)这个名字不错。”于是我们给毕蒂回了电报,庆祝萨玛琳达的降生。就这样,这个地名成了查尔斯第一个孩子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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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天后,我们到达了那里。在达恩的帮助下,我们购买了大量物资储备,一袋袋的大米、一罐罐的肉、包在香蕉叶里的棕榈糖,以及一些我认不出的奇奇怪怪的水果,还有烟草和几块盐。达恩向我们保证,我们肯定会用到,因为我们需要用烟叶和盐与内陆人进行交易。他还帮我们找到一艘愿意载我们开往上游的汽艇,名为克鲁翼号(Kruwing),配有五名船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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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天晚上,我们停泊在一个小村庄外的码头边,听说就在这个村里,我们可以找到那个叫“萨布兰”(Sabran)的男人,是泗水动物园推荐的得力帮手。在克鲁翼号上,天气闷热得令人难以忍受,我们就把野营床扎在码头上。这里的蚊子又多又凶猛,不过我们有一个蚊帐,由床角边的四个钢柱支撑着,把我们罩在中间,免受蚊虫的侵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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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夜我醒了过来,透过月光,发现蚊帐顶上有一只大老鼠的影子。支撑蚊帐的钢柱上的弹簧,令老鼠在离我几英寸的位置上下晃动。这情景太过超现实,有那么一会儿,我还以为这只是场噩梦,就猛地挥了一下手背。我正好击中老鼠的腹部,接着它就在夜空中划出一条抛物线,扑通一声落入了克鲁翼号背后的黑色河水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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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早上再次醒来时,我就感觉愉快多了。一个年轻的圆脸印度尼西亚男人正在低头盯着我看。“萨布兰。”他指着自己胸口说道。达恩从船舱里钻出来,在他的帮助下我们了解到,萨布兰听说码头上有人找他,就骑了一整夜自行车来找我们。我们迅速谈妥薪水,萨布兰加入了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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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他交流并不容易,因为我当时还不太熟悉印度尼西亚语的日常对话,但我和他很快就发明了一种我们自己的洋泾浜语言,方便进行特定的交流。一天早上,当我们沿着河缓缓向上游行驶时,他叫了我一声,兴奋地指着岸边的一棵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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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布浪—阿大。”他说。这个我能理解,他是说那儿有一只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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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帕?”我问,意思是“什么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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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他这次的回答我就听不懂了。他重复了几遍,但我还是很困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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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他说出了:“Irena puella puella。”这下我立刻就懂了,原来那是一只和平鸟(拉丁文学名为Irena puella)。萨布兰在为动物园收集动物的时候学会了这种鸟的学名,我则是从关于东南亚鸟类的野外指南中学到的。他从未离开过他的家乡婆罗洲,而我是一个从英格兰远道而来的陌生人,两个人却蹩脚地讲着欧洲学者们18世纪就使用的拉丁语,实现了相互理解,一想到这点,我就感到开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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