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查尔斯就更焦急了,他的妻子毕蒂(Biddy)即将生下他们的第一个孩子。就在我们动身前往婆罗洲的头天晚上,他收到一封电报——毕蒂诞下了一个女婴。我们出去一起吃了顿庆祝晚宴,想着如何给毕蒂回一封祝贺的电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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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孩子准备叫什么?”佩吉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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查尔斯没什么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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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又喝着米酒考虑了几个可能的名字,似乎查尔斯哪个都不太满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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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我说,“我们明早即将前往三马林达港,我觉得‘萨玛琳达’(Samarinda)这个名字不错。”于是我们给毕蒂回了电报,庆祝萨玛琳达的降生。就这样,这个地名成了查尔斯第一个孩子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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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天后,我们到达了那里。在达恩的帮助下,我们购买了大量物资储备,一袋袋的大米、一罐罐的肉、包在香蕉叶里的棕榈糖,以及一些我认不出的奇奇怪怪的水果,还有烟草和几块盐。达恩向我们保证,我们肯定会用到,因为我们需要用烟叶和盐与内陆人进行交易。他还帮我们找到一艘愿意载我们开往上游的汽艇,名为克鲁翼号(Kruwing),配有五名船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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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天晚上,我们停泊在一个小村庄外的码头边,听说就在这个村里,我们可以找到那个叫“萨布兰”(Sabran)的男人,是泗水动物园推荐的得力帮手。在克鲁翼号上,天气闷热得令人难以忍受,我们就把野营床扎在码头上。这里的蚊子又多又凶猛,不过我们有一个蚊帐,由床角边的四个钢柱支撑着,把我们罩在中间,免受蚊虫的侵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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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夜我醒了过来,透过月光,发现蚊帐顶上有一只大老鼠的影子。支撑蚊帐的钢柱上的弹簧,令老鼠在离我几英寸的位置上下晃动。这情景太过超现实,有那么一会儿,我还以为这只是场噩梦,就猛地挥了一下手背。我正好击中老鼠的腹部,接着它就在夜空中划出一条抛物线,扑通一声落入了克鲁翼号背后的黑色河水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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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早上再次醒来时,我就感觉愉快多了。一个年轻的圆脸印度尼西亚男人正在低头盯着我看。“萨布兰。”他指着自己胸口说道。达恩从船舱里钻出来,在他的帮助下我们了解到,萨布兰听说码头上有人找他,就骑了一整夜自行车来找我们。我们迅速谈妥薪水,萨布兰加入了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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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他交流并不容易,因为我当时还不太熟悉印度尼西亚语的日常对话,但我和他很快就发明了一种我们自己的洋泾浜语言,方便进行特定的交流。一天早上,当我们沿着河缓缓向上游行驶时,他叫了我一声,兴奋地指着岸边的一棵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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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布浪—阿大。”他说。这个我能理解,他是说那儿有一只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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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帕?”我问,意思是“什么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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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他这次的回答我就听不懂了。他重复了几遍,但我还是很困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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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他说出了:“Irena puella puella。”这下我立刻就懂了,原来那是一只和平鸟(拉丁文学名为Irena puella)。萨布兰在为动物园收集动物的时候学会了这种鸟的学名,我则是从关于东南亚鸟类的野外指南中学到的。他从未离开过他的家乡婆罗洲,而我是一个从英格兰远道而来的陌生人,两个人却蹩脚地讲着欧洲学者们18世纪就使用的拉丁语,实现了相互理解,一想到这点,我就感到开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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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特别期待此行能够拍到长鼻猴(proboscis monkey),因为这种生物的样子很特别,而且据我们所知,还从未有人拍摄过长鼻猴。雄猴长着长长的、下垂的鼻子,很像一只被拍扁的香蕉垂到唇边。这应该是有一定性别意义的,因为雌猴的鼻子就很短,且向上翻。但它具体代表什么,没人研究过。这个物种在印度尼西亚语中的名字是“orang belanda”,意思是“白人”。考虑到多数印度尼西亚人精巧的面部轮廓,这个昵称就好理解了。长鼻猴只吃很少几种树叶,最喜欢的是红树林的叶子,因此很少能在动物园里见到它们。因为这一点,加之奇特的外表,意味着它们的影片对我们来说将是一个巨大的奖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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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猴子们就在河边的红树林觅食,但拍摄它们绝非易事。当克鲁翼号马达轰鸣着驶近猴群,它们便纷纷受惊逃窜。我们曾尝试从它们身边驶过,继续向前开一段再停船下锚,在距岸边不远处坐上一艘救生艇,然后悄悄往回顺流漂向猴群。但即便它们还留在那里,对查尔斯而言,在一艘晃动的小船上也几乎无法拍摄。我们也试过靠岸,穿过蚊蝇肆虐的沼泽泥泞,从岸上靠近它们。这种方法只是些微奏效,付出的辛劳却要大得多。我们为此花费数天时间,终于拍到了一些镜头。放在今天,这些影片的质量可能只会归为第五级。尽管如此,当这期节目播出时,还是引起了相当大的轰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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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在奋力穿过沼泽时还遇到了鳄鱼,但并不是什么能在某集节目戏剧性的情节里扮演反面角色的巨型食人兽。我们所见到的都只是幼年鳄鱼。既然如此,我觉得我们可以玩点拍摄技巧,开一个无伤大雅的玩笑。查尔斯用特写镜头拍摄了这些漂浮在水生植物间的小动物,令它们显得庞大而可怕;接着,他又拍了我慢慢脱下衬衫,一边把它像斗牛士般举在胸前,一边涉水前进的镜头,显然是随时要把衣服扔到一条大鳄的头上。这两组镜头,将会交叉剪辑到我逐渐靠近它的过程里。我们希望,到时候全英国的电视观众都会为我伪装出来的勇气屏住呼吸。然后当我猛扑过去,而我的战利品看起来还不足两英尺长的时候,观众们就会哈哈大笑。这段情节播出后,似乎大多数观众都以为我就是想让他们相信,我当时是在拿死亡当儿戏。我收到了一两封指责我过于耸人听闻的来信。这使我意识到,在自然类的纪录片中最好不要随便开玩笑,除非能让观众们一眼看出端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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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星期后,达恩不得不返回他的糖厂了。他带着棕榈藤和屋顶木瓦这些货物,登上一艘开往三马林达的船。我们在克鲁翼号上继续向上游行进。慢慢的,我们遇到的人类型发生了变化。从岸边移居过来的人少了,巴豪人(Bahau)越来越多,他们是住在森林里的达雅克人(Dyak)[1]。最终,我们抵达了一处完全传统的聚居地,那里的人热情又善良,他们建议我们可以留下来住段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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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都住在一座独栋的长屋里,这是建造在木桩之上的大型建筑。屋子的正面朝向河流,前有一整条长廊贯通;后面是开放的公共生活区域,屋顶由巨型木柱支撑,社区里大部分人的大部分时间都在这里度过。建筑背面有一排门,每个门里都是一间大房间,各自容纳一个家庭。许多男人还围着长长的缠腰布,他们黑亮的直发依然剪着传统发型——长及肩膀,前额盖着刘海。其中很多人的手臂、大腿和脖子上还有蜘蛛网般的蓝黑色刺青。大多数上了年纪的妇女,耳垂上都穿着沉重的黄铜耳环,使耳垂一直拉长到肩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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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把克鲁翼号系在长屋下方地面层的木桩上,就可以睡在船里了。我们和一些给我们做向导的猎人,在森林间共度了一些时日。到了晚上,我们就和他们及其家人一起,坐在长屋的长廊里喝我们带来的罐装啤酒或是他们的米酒,并借萨布兰的帮助,想方设法提高自己的印度尼西亚语。我们逐渐收集了一些动物——松鼠、蜥蜴、小灵猫、凤头鹧鸪,以及最吸引人的翠绿色长尾小鹦鹉。它们比雀类大不了多少,脖颈和尾部为猩红色,额头上有蓝色的星星。许多家庭把它们当宠物养在柳条编的笼子里。当夜晚来临,这些小鸟就会攀爬至笼顶去睡觉,脚趾勾住笼子,头朝下倒悬着,这也就是为什么它们在英语里被称为“倒挂长尾鹦鹉”(hanging parakeets),而在印尼语中叫作“burung kalong”,也就是“蝙蝠鸟”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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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希望我们能拍摄到婆罗洲的红毛猩猩,猎人们说他们知道在哪儿能找到。最终,在他们的帮助下,我们在高高的树冠上发现了一只。我们一直跟着这只猩猩拍了好几个小时,直到查尔斯觉得他已拍到了充足的素材,我们才启程返回长屋。正打算离开时,一个猎人举起了手中的猎枪,朝这只猩猩开火。尽管他并没有击中,但我十分愤怒:“你为什么要打它?”“这不是什么好东西,”猎人说,“它吃我的香蕉,还偷我的米。”我就无话可说了,毕竟,那个需要在森林里谋生养家的人,不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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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天晚上,在结束了一整天森林中的艰苦跋涉和拍摄后,我坐在长屋的长廊里,拿着一杯米酒,享受夜晚的凉意。这时,我被下游远处的一个小斑点吸引了。透过望远镜,我看出那是一艘小独木舟。舟里的人一定非常着急,因为他划桨的动作很卖力。独木舟越来越近了。现在我能看到划舟人浑身赤裸,只戴着一小块头巾,围了条围裙。更近一些时,我注意到船头插着个东西,看似一面带旗杆的小白旗。这名划舟人向我们登陆的渡口驶来,系好独木舟,一探身拿过船头的白旗子,把它朝上举着,沿着从河岸渡口通往长屋长廊的原木台阶,一路跑了上来。直到那时候,我才看明白他拿的究竟是什么。那是19世纪帝国编年史中最著名的元素之一——一封夹在裂纹木棒顶上的信。以前我常觉得奇怪,为什么会有人用这样的方式传递信息。现在我明白了。在信使只裹着一块腰布的情况下,就没有其他办法能保持信件完好无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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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来到长廊上,把信交给了我——这真是吓了我一大跳。我不安地打开它,是电视摄制部寄来的。信上说:“最新测试表明,反光板的运用对柯达彩色胶片十分关键,尽快联系沙捞越博物馆(Sarawak Museum)听取建议。”在开始拍摄的头几天里,我们已经按照要求拍了一卷实验性的彩色胶片。在此之后,我们用的就全部是黑白胶片了。联系沙捞越博物馆当然也不是不可能。我听说曾有一支探险队大致就是从我们所在的地方出发,穿越了婆罗洲的中部山脉,再沿拉让江往下游走。我记得那段路程足足花了他们六个月时间。我又喝了口米酒,公司似乎离我很遥远嘛。最终到了要离开的时候。我们听说,下游有个猎人几天前杀死了一只糟蹋他家庄稼的母猩猩。她还有一个宝宝,猎人把它带走,关进了一只板条箱。在回程的路上我们找到了这个猎人,他同意我们用剩下的全部盐和烟叶换走这个小孤儿。我们给这只小猩猩取名为查理(Charlie)。它的四肢上有很多破口和擦伤,我们给它涂了消毒药膏。它显然非常迷恋香甜的炼乳,在把满满一勺炼乳喂给它时,我们自己也会感到很满足。没过多久,它就变得很温顺,于是我们允许它在船上自由活动。大部分时间它都待在驾驶室,和掌舵的人坐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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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天晚上,我告诉萨布兰我们计划去科莫多,并询问他是否愿意和我们同去,还是想留在三马林达。他没有犹豫,想和我们在一起。他也想见一见“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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