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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的新朋友抓起行李,兴高采烈地出发了,一路用最高音唱着歌。这条路穿过长满草的山脊。一开始我以为,我们就要到达吉米谷的谷底,最难走的那部分已经走完了。但不久之后,我们又开始在另一条山脊的侧面攀爬。我们走在吉米河的上游,不得不穿越这个部落的田地,一会儿爬上,一会儿爬下。到了下午晚些时候,我们筋疲力尽地走进一处小定居点,也就是依一道弯曲山脊而建的两排茅舍。我们就在这儿过夜。路,只走了一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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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的旅程堪称一个小高潮。瓦瓦维发布了消息,要招募一些搬运工。结果来的人远比我们需要的多得多,都是从周边的定居点跑来看我们的。没有被我们雇佣的人,也无论如何要和我们同行。搬运工们唱起一首欢快的、没有完结的小调,所有人就都跟着一起唱。一路上,每当我们走近一座村庄,人们听到歌声,就从村子里跑出来迎接我们,然后围绕在我们身边,欢呼雀跃着一起前行。中午时分,我们爬上另一道山脊,再次沿着山脊下坡时,透过翠林间的缝隙望去,我看到在下方很远很远的地方,有一处小小的赭色斑点。是一片空地。那里一定就是塔比布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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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候,我们的队伍已经有几百号人了。在我们前头,几十名勇士一字排开,挥舞着长矛疾驰,然后停下来跳舞,他们跺着右脚,得意洋洋地喊叫,直到我们眼看就要赶上,他们便会再往前冲一段,重复刚才的表演。甚至我们的搬运工们,尽管身负重担,也会尽力猛地小跑上一段。瓦瓦维则用标准的军姿扛着枪,并用阅兵场上的古板姿势挥动着不托枪的那只手臂,迈着大步向前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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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方的路变宽了,直通向我从上方森林看到的那片红土露天空场。至少有一千人在那里等着我们。当我们从林中走出来,他们就兴奋地尖叫和大喊起来。在他们身后,空场的对面,矗立着一座四周开敞的茅草屋顶建筑,在其凉台上,一位身穿整洁的白色衣服的欧洲人坐在椅子上,正读着膝盖上的一本书,丝毫不受周遭喧嚣的影响。当我走向他时,人群分开了一条路。当我离他不到二十码时,他从容地合上书,放在椅子上,慢慢向我们走来。这很难不让人联想起发生在乌吉吉(Ujiji)的那次著名的相会[3]。我努力克制自己不要脱口而出:“你就是格里芬医生吧?我猜。”其实,是他先开的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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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格里芬。”他说,与我握了握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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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登堡。”我适时回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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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抱歉这么吵,”他接着说,“我的老伙计们见到你们有点激动,因为你们是我来之后第一批到这里的欧洲人。我猜他们之前以为我就是世上唯一一个欧洲人,现在他们发现原来还有几个,可能很震惊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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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里住在他建在山脊上的一栋房子里,可以俯瞰大部分站点。房子只有一个房间,他一丝不苟地保持着整洁。鞋子——靴子、便鞋、拖鞋,都沿着一面墙一字排开;两摞澳大利亚杂志堆放在另一面墙下,一摞是他读过的,一摞是没读的;角落里放着一张行军床,床单铺得整整齐齐;屋中间摆着一张小搁板桌。这就是房间的全部了。此外还有两间户外小屋,一间是厨房,一间是盥洗室,盥洗室里悬挂着一只帆布桶,用作淋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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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提出我们自己搭个帐篷,睡在里头,但巴里不听。他坚持我们应该和他住在一起。把我们的摄影设备和旅行箱扔在如此整洁的房间中,简直是一种亵渎。那天晚上,我们吃了羊舌罐头,喝了瓶装啤酒。在如此偏远的地方能把这样的食物摆到我们面前的桌上,消耗了多少人力可想而知,我知道,这几乎是我吃过的最昂贵的一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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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里已经通知周围村子的人我们到了,并让他们把自己能找到的动物都带给我们。两天后,来了一百来个弥尔马人(Milmas)。他们的部落领地离这里有一天的脚程,与塔比布加本地的马拉卡人(Maraka)是宿敌。最初正是由于这两个部落间的火拼,才创建了塔比布加站点。巴里把站点设在马拉卡部落的中心地带,因为似乎这个部落的人更有攻击性、更好战。他对任何再度挑起事端的人,都会严肃处理。为尽量减少暴力冲突再次爆发的可能性,他只许弥尔马人每周里在特定的一天才能到站点这边来。而这一次,是他要求他们带着动物过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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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看起来很强悍,服饰基本上和瓦吉人的一样,前面是编织围裙,后面是树叶,但他们的样貌却显得更加狂野。他们的羽毛头饰更小巧、更务实,没有时髦的瓦吉人穿戴那么奢华。许多人还戴了一条由树袋鼠后半身的皮毛制成、毛茸茸的超大领巾,把袋鼠后腿系在脖子上,巧克力棕色的尾巴就垂在他们胸前。他们为我们收集了各种各样的东西,有甲虫、蜘蛛、蛇和食火鸡的卵。有些是我们想要的,但大部分不是。不过我们把所有动物都收下了,也付足了钱。你很难指望弥尔马人会知道伦敦动物园里适合展出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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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中最妙的,是有个人孵化了三只小麻雀那么大的鹦鹉雏鸟。他们养鹦鹉只是为了得到羽毛。饲养它们绝非易事。我应该做的是把香蕉或其他蔬菜嚼碎,然后用嘴唇喂给它们,就像它们的妈妈用喙那样。这会耗费大量的时间和精力,但我无法拒不收留它们,而且不管怎么说,单是从体型猜测,我觉得它们很可能是矮无花果鹦鹉。这种迷人的小鹦鹉只在新几内亚出现,其他地方罕见踪迹。于是我担负起了这项持续四周、每天喂养它们的任务——不过最终,我成功将它们驯养成了一群可以用手抚摸、人见人爱的袖珍小鹦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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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天后,轮到马拉卡人从边远的村庄到这来做生意了。他们也得到了消息,给我们带来各种动物——有一英尺长的多刺竹节虫、树蛙和脊背上有一排白色鳞片的绿树蟒。有一个人还带我去看了他们村外的极乐鸟炫耀树,但是所有曾在那驻足的极乐鸟都被射杀了,就和在瓦吉一样。显然,我们离人类的居住地还不够远,找不到一棵未被洗劫过的炫耀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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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向巴里解释说,拍摄极乐鸟是我们此行的首要任务。他也承认,在吉米河谷更下游、人烟稀少的森林里,找到它们的可能性会更大一些。我们就制订了一个计划。他不愿让我们在没有任何保护的情况下深入河谷。虽说最近他没听说什么麻烦,但各部落间的冲突并未完全停歇,不能保证他们不会伏击经过其领地的陌生人。他在站点还有事要做,不能离开一个多星期;但如果我们想要早点启程也行,可以先由瓦瓦维护送我们,之后巴里会带更多武装警察出发,趁我们还没走太远就赶上来。我们可以一起走到艾奥梅,然后他可以借光搭我们的包机,和我们一起回瓦吉度几天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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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塔比布加待了六天后,查尔斯和我再次启程了。我们第一站的目标是门吉姆(Menjim)的村子,坐落于吉米河的一条支流甘兹河河畔,步行两天就到。那里的人仍会制作石斧,所以我们相信,此行至少能拍到点内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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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发现有一群人正坐在小溪边干活。制作石斧用的鹅卵石就躺在河床底。他们用一块石头捶击另一块,先将石头砸碎,然后把其中较大块的石头碎片粗略切割成斧头的形状,最后用粗糙的砂岩小石片将它打磨成型。斧刃非常薄,还泛着耀眼的光泽,所以看上去十分脆弱。如果有人用它们去砍树,一定会碎得四分五裂。而且这些斧子看起来也太大、太笨重了,无法在战斗中使用。原来它们是歌舞会上演出用的道具,也可以在某些交易中当作基础货币。如果我们是在观看一幕从石器时代流传至今的场景,那么眼前的这一切也是去日无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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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门吉姆的男人告诉我们,他知道有棵树,极乐鸟会在上面跳舞。于是第二天,我们满怀期待地跑去看它。这是一棵巨大的树。最靠近地面的树枝也有大约100英尺(约30米)高。我们没有绳索,我也找不出什么办法爬上去。站在地面上的话,我们是根本看不见在树冠上求偶炫耀的极乐鸟的。或许我们可以搭一个梯子,沿着树干爬到150英尺(约45米)高的树枝上,再在上面建一座摄影平台。这都要花上一些时间,但是,当巴里傍晚赶到的时候,我们连这个机会也没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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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告诉我们,计划有变。就在他离开塔比布加之前,哈根的地区专员通过无线电联系了他。一个名叫吉姆·麦金农(Jim McKinnon)、在吉米河谷对岸的俾斯麦山区谋生的淘金者,花了几个月时间自己动手修了条自用的飞机跑道。他包了一架飞机,想运些机械设备过来,用在淘金作业上。但那飞机只肯降落在地面有官方标志、证明跑道可用的地方。这个标志需由政府官员放置,而巴里是附近唯一一个有权放置标志的人,因此他必须尽快赶过去。他对这段路程会途经的部落和村民并不熟悉,因此必须把瓦瓦维还有其他所有警察都带上。这么一来,我们也得和他一起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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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我们继续沿着狭窄的甘兹山谷往吉米河前进。我们的身体现在已经很强壮了,长途跋涉也不再像之前刚出发时那样,令人筋疲力尽。虽说是在走下坡路,不过雨刚刚停,路况不容乐观,但是我在摆动双腿时,好像毫不费力。我们大步走过一片片壮观的热带针叶林,南洋杉笔直的圆柱形树干有工厂的烟囱那么粗。林中回荡着鸟儿清脆的鸣叫。时不时,我们会听到犀鸟在树冠上方飞行时发出的、缓慢而有节奏的嗖嗖声。我三次看到森林上空金色羽毛的闪光——这里有小极乐鸟。令人沮丧的是,我们没法停下来,花点时间去查看一下它们有可能求偶炫耀的地方。但是,森林是如此的美丽又原始,空气是如此的清新又清洁,甘兹河又是如此欢快、轻盈地在我们身旁潺潺流动。这是我有生以来在森林中度过的最轻松惬意的日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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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于巴里的加入,我们现在的搬运工有将近一百人了,他们协力担负着数量甚多的行李。我们又不能指望在一路经过的丛林里找到食物或是住处,因此带上了可能需要的所有东西:帐篷、烹饪用的锅碗瓢盆、为我们可能找到的动物准备的笼子、摄制器材,以及最重要的——食物——我们的食物,搬运装备的人的食物,还有搬运食物的人的食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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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要去位于吉米河岸上一座叫图姆邦吉(Tumbungi)的小村庄。巴里以前去过一次,但也只有那么一次。人们在那里修了一座藤编的吊桥,我们可以从那儿过河。在那里我们应该也能招募到更多搬运工,因为那些把我们一路送到这里的人,不愿意越过吉米河谷到北面去。对他们来说,那是敌人的领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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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当天晚上到达了图姆邦吉,那座桥倒是还在,却已下垂成一道浅弧,软塌塌、破破烂烂的,还和一团乱糟糟的藤条缠在了一起。藤条从形成桥面步道的、纤维拧成的粗绳中冒出来,一直蔓延到了桥两侧的树冠上。不过这地方连个小村庄都算不上,只有两座小茅屋和一个用树枝和树叶粗粗搭就的棚子。而且这里已经被遗弃了,四下一片寂静,只有嗡嗡的虫鸣,吉米河的河水掠过岸边时柔和的潺潺声,还有吊桥在风中摇曳时发出的轻微嘎吱声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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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我们清点行李、以确保所有物品都送到了的时候,瓦瓦维指向对岸。有一群身形超小、戴着巨大圆顶帽的半裸男人,正静静站在那里看着我们。瓦瓦维爬过那座桥,鼓励他们跟他一起回到巴里坐着的地方来。他们的首领是位小精灵般的小个子男人,大约有四英尺半高,戴着一顶超大布丁碗似的帽子,帽子上环绕着一条长长的棕色皮毛,是用树袋鼠的尾巴做成的。他的鼻孔上插着几根牙签粗细的小竹片,一只犀鸟喙挂在后脖子下。他瞪眼看着我们,慢慢地,不再对着我们露出焦虑困惑的表情,而代之以犹犹豫豫的微笑。与他沟通可不容易。巴里和瓦瓦维说洋泾浜语;瓦瓦维会说一种语言,我们在门吉姆村招的一位搬运工能听懂;而这位搬运工虽然不会说这些俾格米人的语言,却会一种似乎能让俾格米人的首领听得懂的语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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