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报纸上对这些变动极为关注，头条报道了什么背后捅刀子、宫廷革命之类的，新闻摄影师也守在几位主角的前门外，我饶有兴趣地读了所有这些阴谋诡计。我认识这上面的每一个人，很多是我的老朋友。不过，我并没有觉得自己也密切参与到了其中。除非万一迈克尔·皮科克领导下的BBC2台需要一些新的博物学类节目，而我——作为一名自由节目制作人——可能会参与节目设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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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着休·威尔顿便给我家里打了个电话，问我愿不愿意去他位于邱园的家中做客，那儿离我住的地方差不多一英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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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卫，我就直截了当地说了，”休用最简洁且不容置辩的语气说道，“我被任命为节目总监，我也接受了，不过前提是唐纳德·巴夫斯托克离开BBC1台。我把1台给了迈克尔·皮科克，让他去负责2台。他更适合2台，他是个聪明的家伙，点子很多，精力旺盛，正好适合2台。不过唐纳德不接受这个安排，准备辞职。既然他不愿意，你愿意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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休的特点就是直白坦率，他表明了在这个职位上我不是他的第一选择。我说需要一夜考虑一下——接受这份工作意味着我需要放弃在伦敦经济学院的人类学项目，但是对于任何对电视领域抱有兴趣的人而言，BBC2台都是一个令人兴奋的地方。大家都认为，它的节目策略是失败的，观众群也微乎其微，所以它不可能会更糟了。节目总监会得到一笔合理的节目预算，并且由于现有的大部分节目不得不取消，它的节目单实际上也是空白的。同时，这份工作还意味着要和休密切合作，这必然会是一次令人振奋的经历。但另一方面，我也并不想完全放弃去世界更原始的角落拍摄影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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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晚上，我又去拜访了休。我说自己愿意接受这份工作，不过前提是能每过比如18个月自己制作一档什么节目——以保证跟上最先进的技术发展。如果我能胜任，那么可以保证在这个位置上待3年，不过，我想我应该不会待到5年以上。休表示，这对他来说没问题。因此，在1965年3月伊始，我成了英国广播公司的管理人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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管理层是有特权的。白城（White City）电视中心六楼是BBC管理层所在的核心区域，因此理所当然，有很多特权。上任第一天我就得到了第一个特权——可以为自己选一张办公桌。我办公室里的桌子是唐纳德·巴夫斯托克之前用的，我觉得还好，所以拒绝了。尽管如此，他们还是给我留下了一份可供选择的办公桌目录。直到我被第三次问到是否做出了决定，才意识到，这个系统的运转依赖于一位需要新办公桌的新总监，这样他的旧桌子就可以移向下一级，还有别人在等着。所以我也遵循惯例，选了个桌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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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口述的第一份函件又被送回了我面前，像是用一张小孩用的信纸打印出来的。信纸的左上角是一幅卡通图案，亮黄色的画面用黑线勾出轮廓，画的是一只袋鼠，育儿袋中还有一只小袋鼠在向外张望。我问他们这到底是什么东西，他们告诉我这是“闹闹和蛋奶沙司”（Hullabaloo and Custard）。某位精神错乱的公共关系专家定下用这两个形象作为新频道的象征，用于所有的宣传和推广活动。“闹闹”（Hullabaloo）这个名字是因为——热闹——正是这个频道所要制造的，而“蛋奶沙司”（Custard）则是因为——好吧，就是为了好玩儿。我下达的第一个行政决策就是永久废除“闹闹和蛋奶沙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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斯派塞太太（Mrs Spicer）是第一批来看我的新同事之一，我在做制片人的时候见过她一两次。她是电视服务部门最有权力的管理人员之一，因为她控制着公司的所有设施，并管理着公司的账目。她主管演播室和户外转播设备组的分配。她要确保电视服务部门不会超支，至少策略上要合理。她的帝国——企划部占据了几个大办公室，里面坐满了仔细研究巨大图表的人们，他们用削得尖尖的铅笔在图表上做批注，以便在出现无法避免的变动时，这些字能再擦掉。她负责调配摄制组、化妆师、布景工作室、录音棚、电视电影机和其他各种当时公司内所有的设施。第一周，她单独给我开了一系列的会，跟我说明了BBC2台有权限使用的设施有多少，以及有多少资金用于项目预算。这就像有人给了你一辆锃亮而完美的劳斯莱斯，加满了汽油，问你想去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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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要去哪儿呢？BBC2台的编辑方针该是什么呢？大家都同意“一周的七张面孔”不能再出现了。英国广播公司在提交给皮尔金顿委员会的申请书中说，它将利用另一个电视台提供替代性的节目编排。从严格的逻辑意义上来讲，唯一能替代，比如说，一档时事节目的，就是另一档时事节目。显然，这不是它的本意。那么，用什么来替代时事节目呢？足球、戏剧，还是电影？经过一段时间在这一类棘手问题中反复纠缠之后，我得出的结论是——这个问题没有答案。相反，我提议BBC2台的方针简单定为出品与BBC1台和独立电视台正在播放的节目类型都不相同的节目，并且在播出时间的安排上让它们与BBC1台同时段播出的节目尽可能形成最鲜明的对比。我会确保每天晚上都有被我叫作“链接共享”的环节，当两个频道同时开始播放节目时，每个台的节目播报员都会播报另一个台正在放映的节目，鼓励观众换台。毕竟，这两个频道本就不应是竞争关系，而是合作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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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了实现这一点，我画了一张表，上面有BBC1台一周里每个晚上的节目安排，旁边留有空白，让我写上BBC2台能提供的节目进行对比。我觉得，在留给BBC2台的空白处填入节目就像在填字游戏里填字母一样，不仅要在与BBC1台的横向对比中有其意义，纵向上单看BBC2台的晚间节目也需要有一定的意义。这样，想要看到与BBC1台正在放映的节目截然不同内容的观众总能在BBC2台得到满足，同时，选择从头到尾一直看我们频道的观众也能获得一个多彩又满意的晚上。这张表成为我最重要的文件，不仅用于安排节目时间，还用于决定制作什么节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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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于节目本身，我宣布，我们的工作不是制作已经在其他频道播放过的节目的复制品。我们也受不了无聊的节目，因此，将从人们能想到的每一类节目中去发掘，从中找到新的切入方式和被忽视的主题。我说，衡量我们成功的一个标准是节目覆盖的范围广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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运动？标准形式的运动已经得到了很好的呈现，所以我们要创造出自己的。我们组织起一个橄榄球联赛，在泛光灯下进行比赛。又组织了一个单日板球系列赛，比赛在周日下午进行，由各郡板球队对阵一支由知名老职业球员组成的巡回球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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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录片？当时英国电视播放的纪录片时长都不超过半小时，所以BBC2台会引入几段50分钟的纪录片时段。BBC1台的纪录片力求中立、客观，因此，BBC2台出品的纪录片中会有一档《一双眼睛》（One Pair of Eyes）。在这档节目里，节目嘉宾会刻意地采取个人化且带有偏见的视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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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将用一整个晚上，就一些特别重要、需要深入研究的问题，呈现一档重磅节目。第一期是关于谁射杀了肯尼迪总统的调查，调查通过了相应的法律程序，在英国的法官们面前进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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戏剧？我们会将经典小说改编为电视连续剧。迈克尔之前就已经委托制作了一部前所未闻的长连续剧，有26集每集50分钟的《福赛特世家》（The Forsyte Saga），但这部剧还要好几个月才能完成——那确实是很遥远的事了，所以当它最终面世时，将成为我——而不是迈克尔的功劳。这之后还会有一系列新潮的改编剧，改编自亨利·詹姆斯、萨特、托尔斯泰、乔治·艾略特和陀思妥耶夫斯基的小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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考古学自《动物，植物，还是矿物？》昔日的辉煌以及它更具学术野心的衍生品《地底的宝藏》（Buried Treasure）之后，就完全从BBC消失了。BBC2台将推出一档名为《编年史》（Chronicle）的新系列节目，把它带回来，这档节目不仅会涵盖遍及世界的考古发现，还将涉足近代史的内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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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科学领域，每周将会有一个持续且固定的50分钟栏目，名为《地平线》（Horizon）。此外，还会有另一档名为《生命》（Life）的系列节目，关注生物学方面的主题，比如关于环保前线的报道、最新的生物学发现或是著名的动物学家访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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音乐？迈克尔·皮科克从BBC2台创始之初就建立起会严肃对待音乐的态度。他开设了一系列大师班，其中法国大提琴家保罗·托尔特利耶（Paul Tortelier）的课特别令人难忘。还曾有节目对难度很大的现代作品进行过分析，动画化的音符随着音乐的行进在乐谱上跳动，这样，即使不习惯读谱的观众也能感受到音乐的结构。他还委任亨普瑞·波顿（Humphrey Burton）执导了一期节目，记录索尔蒂录制瓦格纳《诸神的黄昏》的过程，那真是令人难以忘怀的一个半小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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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非常乐于贯彻发扬这一政策。我还发现，有一些伟大的美国爵士和摇摆乐队尽管苦苦挣扎，却仍有一息尚存。英国电视界完全忽略了这种类型的音乐。但我得知，如果收到电视台的邀约，这些乐队就能有足够的资金支持来到英国，之后再在英国国内巡回开演唱会。BBC2台邀请了他们。因此艾灵顿公爵（Duke Ellington）、路易斯·阿姆斯特朗（Louis Armstrong）、伍迪·赫尔曼（Woody Herman）和艾拉·菲茨杰拉德（Ella Fitzgerald）都来到了英国。新任总监的乐趣之一就是在办公桌前枯坐一天之后，从电视中心的六楼下到一楼，到一间录音室听这些极为专业的乐队彩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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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古典音乐仍然在节目单中占据着至关重要的位置。BBC 2台的第二个圣诞节——我任下的第一个——即将到来。我请音乐部门安排一场柏辽兹（Berlioz，1803—1869，法国作曲家）《基督的童年》的演出。那个时候，柏辽兹的音乐已经很少有人演奏了——不管是在圣诞节还是其他时候。大多数电视观众对这出短小却迷人的清唱剧肯定会感到陌生，但显然它非常合适。众所周知的柏辽兹音乐拥护者科林·戴维斯（Colin Davis）将担任指挥，演出会安排在伊利大教堂进行。这将令BBC2台的圣诞节真正地推陈出新、与众不同。除此之外，我在演出开始前安排了90分钟的电影片段集锦，主角为好莱坞伟大的笑星们——查理·卓别林（Charlie Chaplin）、巴斯特·基顿（Buster Keaton）、劳雷尔（Laurel）和哈迪（Hardy），还有胖子阿巴克尔（Arbuckle）。柏辽兹音乐会之后将是一部拍摄精美的瑞典博物学影片《岛屿年鉴》（Island Yearbook）。平安夜将以当时在播的经典系列连续剧——巴尔扎克的《欧也妮·葛朗台》的第二集作为结束。我带着相当的自豪和自信向媒体公布了我们圣诞节目单的细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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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晚上坐地铁回家时，我打开晚报，发现一篇米尔顿·舒尔曼（Milton Shulman）的文章。他是晚报的电视评论员，经常抨击电视台的艺术欣赏水平低下。在文中，他驳斥了我精心制订的节目安排，认为它们不堪入目，也完全不适合圣诞假期。他认为这样运营新频道简直是灾难，建议并且成功预言我会再次回到丛林里去。看到这些，我感到很沮丧，我翻开了英国广播公司首任总裁里斯勋爵（Lord Reith）的回忆录。我觉得自己应该了解一下他的生平，并且已经读得太晚了。几乎是第一句映入我眼帘的，就是典型的里斯式充满智慧的话语：“做正确的事并接受羞辱是高贵的。”这句话在当时给了我很大的安慰，在接下来的几年里也时时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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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65年，83岁的伊戈尔·斯特拉文斯基[1]计划来伦敦，指挥伦敦交响乐团演奏他的部分作品。20世纪最伟大作曲家之一的告别巡演显然是一件盛事，我以为BBC2台的观众应该共享这一时刻。令我失望的是，这次演出的主办方强烈反对这个想法。他们说，电视技术会让这位大师失望。我们谈判了很长时间，不过好在最终达成了一致意见。演出开始时，我走向节日音乐厅里自己的座位，感觉像是美第奇公爵出席一场他自己主办的隐姓埋名的假面舞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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音乐会的上半场没有电视转播。演奏的是斯特拉文斯基最近的作品——《八首器乐小品》，由作曲家的助手罗伯特·克拉夫特（Robert Craft）负责指挥。斯特拉文斯基自己则在为下半场电视会转播的《火鸟》组曲养精蓄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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灯光暗了下来。高大、优雅、庄重的克拉夫特在恰到好处的掌声中走进来，接着，观众安静了下来。器乐小品经证实，是极度简朴的作品。短笛奏出几个独立的音符，三角铁上轻敲一声，三把小提琴合奏出一种不和谐的和弦。观众席上的我们艰难地集中注意力，尽力想跟上这段乐曲的思路。突然，一个洪亮的男低音在后台响起：“开灯，弗雷德。”接着整个礼堂被耀眼的灯光淹没了，灯光来自专门为电视转播而安装的一排排巨型照明灯。克拉夫特继续在令人头晕目眩的灯光中指挥着，仿佛什么也没有发生。观众在座位上窃窃私语，不安地挪动着身子。我出了一身汗，真希望能把自己藏起来。几秒钟后，同样突然地，灯关上，又打开了。克拉夫特和器乐小品继续抗争着。灯终于熄灭了，舞台又恢复到了适合这个庄重场合的半明半暗的状态。但是，器乐小品对观众仅有的那点智性上的吸引已经荡然无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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