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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太清楚这是怎么一回事了。我们外聘了一家公司，请他们的电工来安装电视所需的额外照明设备。电工们在定好的转播时间之前早早地就到了。他们发现演播大厅里一片灰暗，除了打击乐的几声敲击和木管乐器持续的吹奏声之外，四下一片寂静。我猜，他们大概认为这样的声音来源于一两个音乐家的排练，音乐家们或许特意在黑暗的音乐厅里练习比较棘手的乐章，所以他们决定自己也进行一下排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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克拉夫特在回忆录中对这一事件进行了辛辣的描写，这当然情有可原，并对BBC进行了猛烈的抨击。好在最后这次直播获得了巨大而长久的回报。斯特拉文斯基下半场指挥的《火鸟》组曲令人兴奋不已。他那老态龙钟但轮廓分明的脸上毫无表情，却又不知为何流露出活力和凶狠。在某一时刻，他的指挥棒粗野地一刺，提示圆号声该响起来了。不过这早了两个小节。好在圆号演奏家艾伦·西维尔（Alan Civil）经验丰富，他没有慌乱，保持了安静。斯特拉文斯基将目光从他身上移开。两个小节后，圆号的声音准时响起。一抹带着感激的笑意在作曲家的脸上转瞬即逝，我感觉这应该是他在整场演出中唯一的一处表情变化。无论如何，整场演奏扣人心弦。据我所知，这是斯特拉文斯基作为指挥家的唯一一场影像记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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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的频道也给了英国的杰出作曲家本杰明·布里顿（Benjamin Britten）适当的关注。我们播放了他的宗教寓言剧——《燃烧的火炉》（The Burning Fiery Furnace），用的是在奥福德教堂（Orford Church）录下的影像，这出剧目也正是为这个教堂而创作的。我们还在摄影棚录制了一部完整的《比利·巴德》（Billy Budd），由彼得·皮尔斯（Peter Pears）饰演维尔船长（Captain Vere）。这规模简直太庞大了，电视中心最大的摄影棚TC1——也是全欧洲最大的，都不能完全容纳下它所需的阵容。查尔斯·麦克拉斯（Charles Mackerras）不得不在相邻的第二摄影棚指挥伦敦交响乐团，并通过摄影棚的监控器和歌手们相互交流。这是技术上的杰作。歌剧评论家，有人告诉我，布里顿本人也认为这次的录像带就算不能超越在卡文特加登剧院（Covent Garden）录制的原始版本，也足可与之媲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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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我们提出不知布里顿能不能特别为BBC2台写点什么。邀请已经发出有一段日子了，但约翰·卡尔肖（John Culshaw）把事情带到了我眼前。约翰曾为布里顿的许多作品制作录音带，包括《战争安魂曲》（War Requiem）。他当时是电视音乐部门的负责人。我要在电视中心与布里顿和彼得·皮尔斯共进午餐，讨论整个计划。布里顿已经想到了一个主题——亨利·詹姆斯的鬼故事《欧文·温格雷夫》（Owen Wingrave）。故事中的超自然现象能给我们使用电视魔法的机会。布里顿会亲自指挥，不过，他对之前我们为《比利·巴德》安排的两间摄影棚的形式很不满意，他需要亲眼看到歌手们。最终，我们同意围绕奥尔德堡（Aldeburgh）附近的斯内普麦芽厂（Snape Maltings）音乐厅搭建一个超大临时摄影棚，使用户外转播摄影装置进行摄制。目前在谈到技术方面的问题时，我都还能跟得上，接着，我们进入了编曲环节。“你们能给我几个号呢？”布里顿问道。面对这个问题，我实在是力有不逮。“你想要几个呢？布里顿先生。”我回答道。“我更希望能有人告诉我。”他相当不好对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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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录制期间，我去了奥尔德堡。演员阵容星光熠熠——彼得·皮尔斯饰演温格雷夫，本杰明·勒克森（Benjamin Luxon）饰演欧文，珍妮特·贝克（Janet Baker）饰演凯特。布里顿带领着英国室内乐团过了一遍错综复杂的总谱，而所有人——不仅是歌手们和乐团，还有电视摄像师、麦克风支架操作员、视频工程师、道具管理人以及布景师——都聚精会神地听着他说话。我们从无处不在、数不清的监视器上观看进度，听着新的音乐第一次响起。大家都很清楚，一位伟大作曲家的一部极为重要的新作正在一个小节一个小节地推敲和润色。现场气氛非常紧张，我发现自己大部分时候甚至不敢呼吸。到最后离开的时候，我感到非常轻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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约翰·瑞德是第一个把我介绍给亚历山大宫一个电视演播室的人。自那以后，凭借在艺术界的广泛人脉，约翰制作了一系列关于英国艺术家的杰出影片。他从小就认识雕刻家亨利·摩尔（Henry Moore），因为亨利是约翰身为艺术评论家的父亲的好朋友。他已经制作了两部出色的影片，记录下亨利工作的样子。他提议，为庆祝摩尔的70岁生日，他应该制作一部新的影片，这部影片不仅包含早前影片中的素材，还要全面回溯摩尔的艺术生涯。我想不出还有哪一位重要艺术家的人生有过如此丰富、跨越了如此长时间的影像记录。这正是BBC2台所要的。影片成片正如我预料中那样完美。摩尔过来看了这部影片，之后跟我和约翰共进午餐。他对影片非常满意，在讨论完影片之后，谈话就变得随意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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亨利刚从佛罗伦萨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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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是一个奇妙的地方，”他说，“就是太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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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叹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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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再看一眼吉贝尔蒂（Ghiberti）美妙的作品——《通往天堂之门》（Gates of Paradise），但是因为人太多，我都看不到。我前面站着一位英国妇人，她向我靠过来，说道：‘噢，你看，门上都没有钥匙孔。怎么会这样？’‘夫人，’我说道，‘它们在几年前被洪水冲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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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听到这样一位艺术家开这么一个玩笑实在是一件快事。毕竟亨利·摩尔是那位首次让英国公众了解到“雕塑中的空间也可被视为实体”这一概念的艺术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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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替我成为旅游探险部门负责人的布赖恩·布兰斯顿（Brian Branston）找到我。他留意到尽管斯科特船长[2]与他的伙伴们在从南极返程的途中不幸罹难这一事件是英国探险史上最重大的事件之一，但一位重要的见证人还从未向公众讲述过他的故事。他就是特吕格弗·格兰（Tryggve Gran）——一位挪威人，他加入探险队是为了教英国队员们如何滑雪。他加入了大本营派出的搜救队，寻找返程的队伍，也正是他，找到了斯科特和同伴们的遗体。布赖恩认为，格兰的故事会成为一份重要的记录。看完成片之后，我意识到在公共放映之前，我应该给彼得·斯科特组织一场特别放映，这是关于他父亲之死的第一手资料。所以，我为他、格兰，还有探险队仅有的另一位幸存者弗兰克·德贝纳姆（Frank Debenham）安排了一次晚餐。就餐后，我们都坐下来观看影片。在影片中，格兰非常动人地讲述了他是如何发现冰面上的帐篷，又是如何打开冻硬的门帘发现了里面冻僵的尸体。我看了一眼彼得，他正在啜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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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罗·约翰斯通负责的考古系列节目《编年史》很快就证明了它既具权威性又很受欢迎，我很想在此基础上继续发展。我们决定BBC2台应该是世界上第一个发起考古发掘项目并自行承担费用的电视频道。我们将会试图解决英国考古学界一个经久不衰的问题，那就是锡尔伯里山（Silbury Hill）的功能和起源，它其实是一座位于威尔特郡A4公路旁的巨大锥形土丘。确定无疑的是，这座山是前罗马时代由人工建造而成，除此之外就没有什么关于它的确切信息了。威尔士大学加的夫分校的理查德·阿特金森（Richard Atkinson）教授同意对此进行专题研究。他决定挖掘一条几近水平的隧道，一直贯穿到这座山的中心。挖掘工作将在每年的夏天进行，至少持续三年。每年的挖掘季，我们都会派驻一个户外转播组全程跟进，随时准备在BBC 2台上直播任何尤为振奋人心的时刻，同时也进行常规报道，或许是每日报道。道具搬运车和现场放置设备的大帐篷，对A4公路上穿梭不停的车流来说，也恰巧能成为BBC 2台的活广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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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闻界立刻判断这是一次寻宝行动。他们发现当地有一个传说，声称这座山的中心埋着一尊纯金的骑士雕像，这无疑是让我们考古现场深恶痛绝的一件事。在宣布启动这个项目之时，我尽了最大努力来消除这种说法。我指出，我们的主要任务就是更多地去了解这座山：它的年代，它是如何建造出来的，又是为何而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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挖掘工作如期进行，为我们提供了时长充足的电视节目。在山的中心，阿特金森发现它是像千层蛋糕一样的结构，由不同颜色的圆锥形土堆彼此嵌套而成。他说，这是他所见过的最令人惊奇的景象。最终，他确定了这座山是如何建成的，甚至（从埋在地下的植物和昆虫残骸）判断出了是在一年中的哪个季节建造的，并相当准确地判断出建造它的年代是公元前2500年。不过，他还是无法明确地知道建造者的动机——山的中心也没有什么纯金骑士雕像。尽管如此，这是一次成功的转播。一些考古学家也非常高兴，此次考古行动产生的唯一宝藏就是知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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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67年，在我接手BBC 2台两年之后，政府当局突然出其不意地通知BBC，现在可以开始推行彩色电视节目了。当然，这将在625行线路上进行，而既然BBC 2台仍是当时唯一一个在此标准上传输信号的电视频道，统筹安排第一批彩色电视节目自然就成了我的工作。英国广播公司鼓吹这件事已经有一段时间了，随着BBC2台的成立，在拖延了这么久之后，政府终于失去了耐心，决定要立即推动此事。我们必须尽快开始彩色节目的制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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尽管我们手上有几台彩色摄像机的原型，但都还没有投入商业生产，BBC的工程师们甚至还未决定要选用哪一台。电视中心有两个演播室迅速开始了改建工作，它们必须得全部重新布线，还必须安装新的照明设备。时任首席电视工程师的吉米·雷德蒙（Jimmy Redmond）跟我解释说这个问题不像看起来这么简单：如果他按当时最先进的摄像机所需的巨大数量准备照明设施，那么整个演播室的屋顶都必须重新加固，以承受其重量，造价会非常高昂，施工的破坏性也很强；或者，他可以赌上一把，赌我们在开始演播室录制的时候，新型摄像机已经生产出来，它们可以更灵敏，需要的照明设备也更少，现有的屋顶已经足够坚固，可以承载其重量。我们决定赌上一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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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我们最好的摄像机都在四楼，装在我办公室正下方的一间小小演播室里。像这样的小演播室有两间，都不比普通家庭的客厅大多少。它们的空间主要用于录制播音员、天气预报员、电视信号测试卡，以及自亚历山大宫时代以来我们用于结束放映的大本钟模型，还有其他一些用来保持视觉连续性的小道具。在BBC 2台开播的头几天，当时由于有625线技术的演播室使用价格太高，于是我们就征用了其中一间，播放一档名为《深夜集结》（Late Night Line-up）的夜间访谈节目。评论家们在这档节目里对当晚的播放成果进行评论，嘉宾们还会介绍之后的节目。那里的彩色摄像机将会给我们提供彩色录影的照明经验，也能测试整个信号传输系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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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彩色电视政策的要求之一就是彩色画面在黑白电视上也能同样正常观看。因此，如果一切进展顺利，《深夜集结》的观众将不会意识到这个变化。与此同时，BBC 2台的高级工程师们和总监则会在家中安装巨大的接收器原型，并会看到绚丽多彩的电视画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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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非画面的颜色有意设计得不那么绚丽多彩。工程师们说，艳丽的颜色——比如猩红、翠绿、明黄会比较容易，而肉色调的才最棘手。因此，常规的《深夜集结》访谈将会是完美的测试平台。但即便是工程师们也发现这种力求素净、去除色彩的机制十分具有局限性。一天上午，工程部门总监弗朗西斯·麦克利恩爵士（Sir Francis McLean）给我打来电话，讨论头一天晚上的播送情况。我们一致认为一切进展顺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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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跟你说，”弗朗西斯爵士说，“你觉得我们在明晚的节目中可以引入——”他停顿了一下，以突出这个提议的大胆，“——一碗水果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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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BC 2台需要一个特别的符号来提示黑白电视机前的观众，我们正在播放的是彩色节目。我向同事们征求意见，其中一位最聪明的制作人理查德·德鲁伊特（Richard Drewett）找到了我。“我有一个主意，”他说，“我们可以让毕加索来设计一个视觉形象，或许是画在玻璃上的画，或是其他什么的，再让斯特拉文斯基给我们写一段提示音。”我想他可能是在开玩笑，不过他坚持说他知道怎么能联系上毕加索，而且他认为这个主意或许毕加索会感兴趣。我让他去调查一下。好吧，BBC 2台的彩色节目将高高钉在文化的旗杆上。“闹闹和蛋奶沙司”的日子到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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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周以后，理查德回来了——毕加索对此很感兴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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