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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思索着这件事。我回想起当自己还是个孩子的时候，赫伯特·乔治·威尔斯[5]写过，或至少编辑过一部名为《世界史纲》（An Outline of History）的丛书。我还记得，当这样一位伟大的作家决定着手梳理我知之甚少的人类知识的一个重要版块，并会给出一份大纲的时候，我是多么地兴奋。我相信，一旦我领会了他所说的话，就能够将历史事件摆入正确的位置。我也记得，在读完一篇之后，我是多么热切地期待着下一礼拜落入信箱中的下一篇。为什么类似的事情不能交给电视呢？电视是一种视觉媒介，为什么不利用它去探究一番近两千年来欧洲艺术家们创作的最美妙绝伦、最具影响力的作品呢？为什么不在检视它们的时候配上它们那个时代创作出的最迷人的音乐呢？这个想法对我来说是顺理成章的。那谁来挑选画作并从旁解说呢？这对于我而言也顺理成章，那就是肯尼斯·克拉克爵士（Sir Kenneth Clar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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克拉克在“二战”期间曾是国家美术馆（National Gallery）的著名馆长。他写了不少大受好评的关于风景画的书，也写过关于达·芬奇的大胆颠覆的学术著作。而且他担任了独立电视局（Independent Television Authority）的首任主席——这让英国广播公司相当懊恼，但这也说明在他看来电视是有一定重要性的。我邀请他共进午餐，讨论这个想法。斯蒂芬·赫斯特（Stephen Hearst），当时艺术部门的主管也来了。休·威尔顿说他会过来喝杯咖啡，简单了解一下进展。克拉克在回忆录里写道，我们边吃边聊的过程中，正是我使用的“文明”这个词，让他的想象力腾飞了起来。他说，在这顿饭剩下的时间里，他都在脑子里构思着这个系列，几乎没有意识到餐桌上大家在说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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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这样，《文明》（Civilization）系列诞生了。斯蒂芬选用了彼得·蒙塔尼翁（Peter Montagnon）和迈克尔·吉尔（Michael Gill）这两位导演来负责这一系列节目。我们很早就已经决定，既然这一系列节目的主要目的之一是用来夸示电视放映的彩色画面的质量，那么，我们不能冒任何技术风险。我们不应该用16mm胶片进行拍摄，虽然当服务全面上线之后，这将是我们采取的标准彩色胶片规格。这次我们会用35mm的胶片，这是电影使用的胶片规格。不过，它们的价格非常昂贵，乔安娜单独预留的基金还需要补足。但是我和她想出了解决的办法，于是，《文明》系列节目正式进入制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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彼得和迈克尔的确是能力超群的导演。他们和克拉克建立了非常融洽的关系，因此可以从电视节目的角度相当严厉地批评他的剧本。克拉克提交的第一个剧本就被完全否定了。克拉克意识到了他们的才能，接受了他们的建议。随着制作的推进，他们也给我看了一些粗剪的片段。这自然是彼得和迈克尔的小策略，因为在我说了好几次我有多开心、这档节目会有多精彩之后，他们趁机解释说，如果想要维持这样的质量，就无法避免大幅超支。这也促成了我想是唯一的一次，我作为管理巨擘在面对经济问题时独立想出解决办法的成功案例。这个方法出奇的简单：我会向媒体和观众声明，这个系列节目太精彩了，每位缴纳了彩色电视收视费的观众都应该至少有两次看到它的机会。这档节目信息丰富、趣味良多，即使已经看过一遍的人也会想再看第二遍。这么一来，重播的时段无须播放新节目，我就可以把原计划分配给另一部系列纪录片的经费拨给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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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系列取得了惊人的成功，媒体界对此不吝赞扬之词。拥有彩电的观众们同样热情高涨，他们发现自己被没有彩电的朋友们包围了，这些朋友都想来看看这一系列备受好评、轰动一时的纪录片。这个系列制作精良的消息也传到了美国，当位于华盛顿的国家美术馆安排以电影形式放映每期节目时，大批大批的观众排着长队前来观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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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明》系列节目不仅为BBC 2台，也为整个英国广播公司增光添彩，同时，它还引领了一股潮流。这部纪录片一开播便引起了轰动，科学节目部精力旺盛的负责人——奥布里·辛格（Aubrey Singer）就找到了我。他气疯了。我作为一个有科学教育背景的人，怎么会选择艺术主题来作为第一候选享有如此荣光呢？现在我已经知道，我们应该要准备接班《文明》的节目了，我当即向奥布里保证，下一个系列节目一定会是科学主题的。奥布里非常清楚谁会是最佳人选——雅克布·布罗诺夫斯基博士（Dr. Jacob Bronowski）。就这样，《人类的攀升》（The Ascent of Man）进入了制作环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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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样的系列节目——每周1集，每集50分钟，一共12集，围绕某个重要主题展开——迅速在行业内声名鹊起。这些节目成了开路的“巨锤”，其他节目随之而来。阿拉斯泰尔·库克（Alastair Cooke）关于美国建国两百年的纪念节目，J. K.加尔布雷斯（J. K. Galbraith）谈经济学。但在我看来，有一个主题是理所当然的候选，它在视觉上的潜力甚至要远超之前那些优秀的节目，那就是博物学。我当然愿意亲自撰写脚本并将其呈现，但只要还是一名管理人员，我肯定就没办法去做这件事。毫无疑问，会有其他人冒出来接手这个选题。但我也无法自己出面督促位于布里斯托尔的博物学部门立刻找到这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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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彩色电视节目出现后不久，BBC1台曾经的负责人迈克尔·皮科克宣布辞职。商业电视频道更新特许经营权的时间到了。政府明确表示，特许经营权不会自动更新，新的制作公司也可以参与投标。迈克决定加入一个联营企业——伦敦周末电视台（London Weekend Television），那家公司也正在申请经营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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休和我讨论了当下的情况，我快乐地沉浸在彩色电视形形色色的问题中。我们一致认为，不管怎么说，我都不应该去管理BBC1台。我很确定自己不会像喜欢BBC2台那样喜欢它。有一个公认的人选是保罗·福克斯（Paul Fox），在1965年迈克尔·皮科克获得BBC1台主管一职时，他就是强有力的竞争者。休向总裁休·格林建议应由保罗来管理BBC1台。保罗上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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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着，就开始了我作为管理人员的生涯中最美好、最快乐的几年。我和保罗办公室相邻。我的办公桌上惯常放着一份文件，里面有他所有信件的副本，供我查看，我的也会放到他的桌子上。我们很少有分歧。如果他想要BBC 2台开发的节目或者是我们建立起关系的节目嘉宾，他绝对不会失望。拥有能够接收BBC 2台的电视机的观众数量仍然相对较少。如果一个观众群体占比较少的电视台拒绝让更广大的观众看到它的成功是不符合公众利益的。在我看来，BBC 2台的任务就是创新。如果BBC1台能接收我们的一些成果，那么BBC 2台就会有充足的节目空间和资金来持续创新。当整个公司得到可长期持续的大型事件——比如温布尔登网球锦标赛、世界杯足球赛、月球太空漫步——的报道机会时，两个电视台就可以协同报道，给感兴趣的人们一种连续性的观看体验，这是商业电视台无法比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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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都在休手下工作。每天上午我们都会在他的办公室见面，三个人一起讨论前一天晚上的节目和接下来的一些问题。休是一位很善于鼓舞人心的领导，他为我们整个电视业务部门注入了活力，几乎到处都能见到他高挑而微驼的身影，几乎到处都能听到他高亢的笑声。他拒绝在高级餐厅用餐，中午时分都能在普通餐厅看到他。条件允许的晚上，我和他会沿着电视中心一楼的圆形走廊走到能看到控制室的长廊上，观看——也被人看——所有八间演播室的进展。又因为当时他拥有整个电视服务部唯一一辆私家车，而他又住在里士满，所以他还会载我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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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事休都要去打听打听。即使只是为了有趣又时而辛辣的文风，他打出来的备忘录也值得一读。他的确很健谈，并且自己也深知这一点，不过他为自己找了一个好借口：“如果我不听到自己说出来，怎么知道我在想什么？”我敢说，我们很多人都在不知不觉中学会了他的口头禅。他认为没实力的制作人会被他不屑地叫作“宝宝”（baby），而他看得起的则是“带着枪的”。他会对导演和制作人说，做节目的人应该尽到三项义务：对他的节目主题、他的公众，以及他自己。如果他背叛了其中任何一项、轻视它们，那么他的节目就会出问题。他支持人才，并以超凡的勇气为戏剧和喜剧的自由表达与极为保守的理事会抗争，也常常被理事会叫去做解释。而那些他在广播大楼紧闭的门里为之大力辩护的撰稿人们却常常公开指责他是一个审查员。他静静地忍受着他们的侮辱，他会说：“你必须支持人才，不管这些人是不是心存感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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休相信对他领导的这个组织来说，有一点至关重要，那就是无论实际还是表面，控制这个组织的都应该是节目制作人，而不是经理或会计师。而作为一名前任军官，他认为从高级职员的头衔上就体现出来这一点非常重要。因此，整个电视服务部门最聪明能干、最有经验的乔安娜·斯派塞的头衔为总监助理和主管规划。而一个频道的负责人，就算欠缺经验如我，也被称作“总监”。我相信乔安娜的工资应该比我高很多，当然也理应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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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我们一同工作的是一群经验极为丰富、取得了无与伦比的成就的节目制作人。比尔·科顿（Bill Cotton）负责的轻娱乐部在那些年里制作了很多经久不衰的节目，如《老爸上战场》（Dad’s Army）、《至死方休》（Till Death Us Do Part）、《巨蟒剧团之飞行马戏团》（Monty Python’s Flying Circus）、《莫克姆和怀斯秀》（The Morecambe and Wise Show）和《麦片粥》（Porridge）。负责戏剧部的悉尼·纽曼（Sydney Newman）是一位爱出风头、爱赌咒发誓的加拿大人。奥布里·辛格现在是专题节目组的负责人，负责监管一系列纪实类电视节目的制作。诺曼·斯沃洛负责音乐和艺术。时事则由布莱恩·韦纳姆（Bryan Wenham）负责。布赖恩·考吉尔（Brian Cowgill），一位不说好斗、只能说好胜心非常强的北方人，负责体育赛事，以精湛、专业的水平确保了一系列重要赛事的报道，让我们所有的竞争对手在各项赛事的报道中都只能甘拜下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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彩色电视节目正在大踏步向前发展，但是我们的摄像机还是不够用。工程师们即便买得到也不愿意买太多的设备，因为技术几乎每月都有新提升，他们可不想背着过时的机器。也正是由于设备荒，促使我接受了体育部门的建议：既然现在有了彩色电视，那么我们就可以播放斯诺克比赛了。他们指出，由于所有的行为都集中在一张小小的桌子上，只需要三台摄像机就可以全面覆盖整场比赛了。如果我们自己开创一种淘汰赛制，每场比赛只需录制不多的画面，那么仅仅用几天，就可以用最少的摄像机录完整个赛事。之后再一轮一轮地播放比赛录像，让它成为每周一轮、持续数月的系列赛。而这将会违背我们的原则，即所有的彩色节目都应让看黑白电视的观众也一样看得懂，不过，我们一致认为解说员可以解决这个问题。于是，出现了一个大概率是杜撰的故事，据说一位解说员说道：“史蒂夫要打粉球了——黑白电视机前的观众们请注意，粉球就是绿球旁边那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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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项命名为“斯诺克黑球挑战赛”（pot black）的赛事一夜成名，并成了一场吸引了数百万忠实粉丝的电视盛事。我很高兴，并自豪地将它与《文明》放在一起，用来定义BBC 2台的特性——BBC2台是一个试图吸引不同层次的人的电视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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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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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Igor Stravinsky，1882－1971，美籍俄国作曲家、指挥家和钢琴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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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Captain Scott，1868—1912，英国海军军官、极地探险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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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英国的邮筒是红色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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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All England Tennis Championships，在温布尔登举行，俗称“温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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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H. G. Wells，1866—1946，英国著名小说家、新闻记者、政治家、社会学家和历史学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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