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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很享受这段时间。巡逻的准备工作还要一星期左右才能完成。补给品正在空运过来的路上,劳里刚刚开始招聘搬运工。他解释了用来计算所需人数的基本算法。如果一个没有携带食物的人与另外两个最大限度携带补给的人同行,那么他们三个人将有足够的食物维持两周。如果巡逻持续的时间超过两周,那么所需的搬运食物的人数就会迅速增加,最终变得不可控制。当然,要是能在当地找到食物,那么巡逻的时间就可以延长,但新几内亚森林中几乎没有可食用的植物,也很少有能提供可食用肉类的动物。他也不能指望从当地人那里得到食物,毕竟,我们可能什么人也遇不到。所以他计划在两周后空投一次食物。这样,巡逻可以持续一个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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劳里、我们,还有那些搬运设备以及露营必需品(比如帐篷、用于交易的商品、便携式收音机等等之类东西)的,一共有30人。因此,我们还额外需要60名搬运工运送食物——主要是大米。从上下游周边的村子里募集到足够的人手需要一个星期左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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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也给了我们一点时间适应河流的闷热潮湿,并习惯昆虫不断的叮咬袭击。我们趁这段时间乘着独木舟沿着塞皮克河逆流而上,拜访了沿岸几个村庄,拍到了几座壮观的宗教建筑里满满当当的奇特雕塑。我还希望我们能发现甚至拍到一些极乐鸟,特别是生活在河边沼泽地里的十二线极乐鸟,但遗憾的是没有成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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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发的日子终于到了。我们一共102人,乘坐两艘大型汽艇从安本蒂出发,沿着塞皮克河往下游航行。我们转入了卡老瓦里河(Karowari River),这是一条从南方汇入塞皮克河的大支流。最后,河面越变越窄,汽艇不能再往前走了。我们换到由舷外马达驱动的小独木舟里。第三天晚上,我们来到河边一个叫伊纳罗(Inaro)的小村庄。从那以后,就得走路了。劳里以前去过伊纳罗,但只有一次。据他所知,没有一个欧洲人往里走过更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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旅行者在新几内亚面临的主要问题之一是让别人明白自己的意思。令人难以置信的是,这个岛上一共有一千多种相互无法沟通的语言。伊纳罗,还有内陆两个更小的村庄,总共约有村民200人,他们讲的语言只有一两个搬运工能听懂。好在还有他们来做翻译——用他们本地的英语说出来,就是“turnim-talks(传话)”。在我们想去的西边更远的山上,居住着一群叫作“比索里奥(Bisorio)”的游牧民。劳里希望这些人中有一个人能说我们可能遇到的下一群人的语言,他认为那会是被称为“比卡鲁(Bikaru)”的人。这么一来,我们就有了一条翻译链,信息可以从本地英语翻译到伊纳罗语,再翻译成比索里奥语,进而翻译到比卡鲁语,甚至可以继续传下去。耳语传话游戏式的误解很有可能发生,让人有些担忧,但除此之外也别无他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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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还没有使用“传话”链呢,这根链条就已经有被打破的危险了。好多天了,伊纳罗都没有人见过游牧民族比索里奥人。劳里派会说伊纳罗语的警察凯乌斯(Kaius)去森林里寻找比索里奥人的踪迹。我们则带着所有的行李缓缓前进。如果凯乌斯真的找到了比索里奥“传话人”,他俩要追上我们也不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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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早上,我们开始前行。在出发之前,劳里给剩下的两个警察配发了步枪子弹。在发子弹时,他正式地下达了严格的指示——没有他的直接命令,任何人不得开枪。如果劳里不在场,那么他们只有在自卫时才能这么做。自卫的意思是他们已经被箭射中了,射偏的都不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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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我在里士满公园散步起到了点作用,但刚开始的几天,徒步仍然是非常痛苦和累人的。很少有地方能比这里还难走了:高大的树木之间长满了茂密的灌木丛,把地面的路堵得严严实实。没有任何一处是平的,我们不是在攀爬陡峭的泥地,就是顺着往下滑。需要靠手扶来稳住自己,但当我们伸手想抓住一根茎干或者一棵攀缘植物时,它很可能布满了刺。我们获取所需的植物学专业知识的速度快得惊人,很快就学会判断哪些植物可以安全地抓握,哪些最好不要。到处都潜伏着水蛭。如果停下脚步,就能看到它们在地面绕着圈向你爬过来。擦额头上的汗时,小小的黑色汗蜂就会成群结队地落在你身上。它们既不咬人也不蜇人,只是爬过你每一片裸露的皮肤,喝掉你身上渗出的汗水,让你不堪其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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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天早晨五点半,我们起床拔营。七点半,队伍准时出发。我们排成一列吃力地前进着,一直走到中午,才可以停下来休息半个小时,让队伍后面的人赶上来。当最后几名搬运工踉踉跄跄赶上来后,我们清点清点人数,确保没有人把货物扔在森林里直接回了家,接着,排在队伍最前面的人就又出发了。基思给我们提供了澳大利亚军用食品。每份里都有几颗硬糖,但更好的是装在软管里像牙膏似的甜炼乳。我把每天的配给放进口袋里,在路上慢慢吃。疲惫的时候能有一英寸半的炼乳喷到舌头上,是一种极大的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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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约四点钟,劳里会叫我们停下来扎营。搬运工们在森林里砍下树苗,用绳子把它们捆成简单的框架,再在上面铺上防水布。然后在大约五点钟的时候,天就会下雨。大雨如注,持续到深夜,当我们试图入睡时,雨水会砸在头顶的帆布上,咚咚作响。天快亮时,雨就停了,而我们又得挣扎着穿上湿漉漉的衣服和靴子再次出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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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星期后,那个去找比索里奥人的警察凯乌斯追上了我们。他没有发现他们的踪迹。在我们的“传话”链中,关键的一环仍然缺失。即使找到了那些未知的人们,我们也无法与他们交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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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过三四天,总会休息一天。劳里拿起罗盘确定方位,决定我们的路线,试着把它们与勘察期间拍的一张航拍照片联系起来。我们在走了两个星期后,发现了一些踪迹。我不能说我发现了,事实上,我几乎没有看到任何迹象,但搬运工们注意到了一片翻转的叶子,一根折断的树枝,一个脏兮兮的脚趾印。他们说,在我们前方某处有三个人。我们跟着他们留下的踪迹走了一整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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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经过三个小时的步行,我们走进了一片广阔的空地。几棵大树被砍倒了。树桩和倒下的树干周围种植着香蕉和木薯,中间立着一座大大的吊脚楼。一棵刻了不少切口的树干通向它的入口,入口处有一扇关闭着的大木门。屋顶没有烟冒出来,我们呼叫也没有回应,可能家里没有人,也可能是我们跟踪的那三个人就在里面,不过他们害怕因而不愿出来,正透过树皮墙的缝隙看着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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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在空地边缘的森林里扎营,劳里在空地中的几处放上了礼物。他让一个搬运工站在一棵被砍倒的大树的树桩上,让他用所有他会的语言大声唱道:“我们是朋友,我们带来了礼物。”但是似乎没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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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早上,小屋里仍然没有生命的迹象。劳里决定去调查一下。真是很勇敢——如果里面有人,并且不想有人来访,他很容易就会被箭射中胸膛。他一边喊着,一边拿着盐饼,小心翼翼地穿过空地。他走到那根有缺口的树干脚下,爬了上去。一上去,他就推开了门,消失在里面。我们都等待着。最后,他终于出现了,跟我们喊话。小屋里空无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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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加入了他。这座房子建造得很巧妙,门开在横穿房子前部的走廊中间。走廊非常窄,人很难挤进去。任何进入走廊的人都很容易被房里的人透过藤条墙刺中。走廊通向一间房间,房间的一面墙上挂着十几根猪下颌骨。角落里放着一捆精心装饰的箭。一根侧梁后面藏着一把用火鸡的大腿骨制成的匕首。房屋的中间还有用一块大石头制成的壁炉,壁炉尚有些许温度。我们跟踪的那些人要么不属于这里,要么不敢留下来。我们必须继续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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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天后,我们就要空投了。为此,我们清理出了一块相对平坦的地面。油布铺在地上;绿叶放进火中,产生烟雾,作为信号。飞机准时出现在山区上空,扔下六袋大米和牛肉罐头。它又来了两次,每一次投放都非常精准。食物多是件好事,搬运工们似乎也不介意他们在过去两个星期里逐渐减轻的负荷,现在又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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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天后,一个搬运工摔了一跤,腿受了重伤。另外两个人得了重病,劳里认为是肺炎。他决定我们得召来一架直升机,这可不是个可以轻松对待的决定。为了给直升机足够的降落空间,必须砍倒十来棵巨大的森林树木,并且在直升机可以降落的山脊上搭建一个原木平台。这本身就需要两天的艰苦劳作。那天晚上,按照他的常规日程,劳里和位于莱城(Lae)的行政总部通了话,很快,一切都安排好了。我们协商决定,我应该陪同伤员和病人上直升机,确保他们得到接待和适当的治疗。我还会带上我们已经曝光的胶片,再带回来一些比米饭和牛肉罐头更美味的食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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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升机的到来在搬运工中引起了巨大的轰动。我也认为这几乎是个奇迹,在这么一片原始的树林里,一个旋转着的震耳欲聋的机器突然出现在天空中,又降落在我们身边。飞行员没有出来,他甚至没有停下直升机旋翼。我们将他带来的第一批货物扔出,再帮助病人登机。我爬上飞机,待在他们旁边,几分钟后,我们就飞上了天空,从森林上方掠过。正是在这片森林里,我们艰难而痛苦地跋涉了三个星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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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务人员在莱城迎接我们,接手照顾受伤的搬运工。大约一个小时之后,我又飞回了森林。但我没看见任何迹象显示我们的营地或搭建的平台到底在哪儿。飞行员在一个狭窄的山谷里上升下降,然后对我大喊,他要降落在河中央的沙洲上。一下去,他就解释说,飞机上的东西太重了,他在山谷里飞上飞下寻找我们的营地,用了太多的燃料,所以他打算把我和货物都卸下来。一发现我们营地的确切位置,他就会回来接我。一遇到直升机,似乎总是这样,每一个字都要大声喊出来,每一个手势都要极尽夸张,每一个动作都要高速进行。行李被扔了出来,我们互相比了大拇指,几秒钟之内,直升机就飞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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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升机的轰鸣声消失后,一片寂静,几乎令人窒息。我环顾四周,没有更好的办法,只好毫无意义地把货物整整齐齐地码成一堆,坐在上面。我不知道四周的森林里有没有人在看着我,如果有的话,他们会怎样看待我?一个多么奇怪的人,莫名其妙地蹲在他们的河流中央。然后我开始猜想,没准这个飞行员再来找我,会跟刚才找营地差不多困难。我有吃的,这不假,但除此之外,完全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大约十分钟后,直升机又出现了,一个小点掠过远处的山,再次轰轰隆隆地向我飞来。我松了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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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空中,我意识到了飞行员面临的问题。森林里的树有一百多英尺高,尽管劳里的人砍倒了好几棵,但除非你几乎就在正上方,否则是不可能看到空地的。考虑到没有任何可靠的地图指示我们所处的位置,飞行员第一次能找到我们,就真是技艺非凡了。直升机又一次降落到我们的营地,卸下货物,然后消失了。而我,在神奇地掠过树梢上方飞来飞去之后,又一次降级成了一只步履蹒跚、气喘吁吁的两足动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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巡逻现在只剩下三天了。多亏直升机和空投,我们有了足够的物资,但三天后我们就应该要回到已知的地方,开始沿着四月河(April River)向下游航行。四月河是塞皮克河的另一条大支流,劳里已安排好船只在那里与我们会合。那天晚上我们垂头丧气地睡着了:劳里没有找到他要找的人,我们的影片也没有高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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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知道第二天早上是什么把我叫醒的,但睁开眼睛,我看到一群奇怪的小个子男人站在我睡觉的布帘外面,盯着我看。他们个头很小,大约四英尺半高,背上背着编织的袋子,前前后后都用树皮带扎着带有绿叶的枝条。他们的头发都编成一缕一缕的,有两人把头发塞进脑后一个长长的编织束发网里。他们的耳垂都打了耳洞,挂着一些贝壳。每个人的鼻子末端都扎了一对深深的孔,里面插着粗壮的木栓,只有两个年纪较小的人没有插木栓,而是插着长长的食火鸡翎羽。我轻快地荡了一下,从帆布床上下来,走向他们,跟他们打招呼。休习惯把摄影机放在床底下,这时,我还没开口,他就已经开始拍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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陌生人目瞪口呆地看着我们。我夸张地笑了笑,他们也回以微笑。我惊讶于人类的表情可以如此传神。很明显,虽然我们对彼此都有疑问,但我们都在向对方示好。劳里加入了我们,他拿了几张报纸给对方。在新几内亚几乎任何一处地方,纸都是一件非常受欢迎的礼物,因为人们用纸卷烟叶、制作香烟,就像我十四年前在吉米山谷(Jimi Valley)见到的一样。这些人好奇地看着它,试探着把它折起来,彼此传递。很明显,他们没有见过这个。劳里又试了另一件礼物——玻璃珠子。他把一勺玻璃珠放在一片叶子上,递给他们。他们无动于衷地看着它们,用手指拨弄着。珠子和报纸对他们来说似乎都一样陌生。劳里又试了一次,这次他拿出一袋盐。他们用手指蘸着尝了尝,尝到味道之后咧开嘴笑了。他们肯定知道盐,也很看重它。他们满怀感激地接受了它。但是他们是谁呢?他们怎么称呼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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