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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尼亚已经有人拍过了,理查德决定去另一处出产燕窝的洞穴戈曼顿(Gomanton),它在婆罗洲的另一边——沙巴州(Sabah)。在这里,采集燕窝的技术略有不同——人们不用爬竹竿,他们沿着石灰岩峭壁爬到洞穴入口的上方,通过洞顶的一个孔洞进入洞穴。许多年前,就有人从洞口垂下一架长长的软梯,梯子是用从附近森林里割下来的藤条制成的。软梯上又接了一架硬梯子,像起重机的悬臂一样,可以旋转,使采集燕窝的人能够到洞顶的大部分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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观看并拍摄这一幕就够精彩的了,但是理查德还给他的主持人准备了一个惊喜。他告诉我,在他准备好之前,我不能再往里走了。接着,在莫里斯的镜头中,我要穿过金丝燕所在的洞室,向洞穴更深处走去,那里还有别的东西在等着我,而我要用语言做出回应。当要你准备好对某种惊喜滔滔不绝地做出反应时,就足够让你说不出话来了。我走在从金丝燕的洞室通往大山更深处的通道里,拐过一个转角,眼前的景象简直令人惊异到无以复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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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我前方洞室的尽头,一束耀眼的阳光从洞顶上的一个孔里射下来,戏剧性地照亮了我眼前一座150英尺(约46米)高的金色沙丘。沙丘的底部很宽,从洞穴的地面一直堆到离洞顶只有几英尺的地方。难以理解的是,它的表面似乎在闪闪发光。直到我离这座沙丘只有几码远的时候,才意识到自己看到的是什么。沙丘实际上由蝙蝠的粪便堆积而成,无数蝙蝠整个遮盖了200英尺(约60米)上方的洞顶,而沙丘表面闪动的微光则来自一张由爬动着、闪烁着、踉跄着的蟑螂形成的厚毯。这些蟑螂颜色漂亮饱满,就像刚脱壳的马栗果(horse chestnut)。它们正懒洋洋地一路顺着蝙蝠粪山吃上去,吃掉路上的一切东西。地上各处躺着从洞顶掉下来的蝙蝠尸体,蟑螂黑压压地涌到它们身上。我眼看着一只掉了下来,它一侧翅膀似乎受了伤,但还活着。不过,蟑螂也立刻爬了上去,几秒钟之内,它就消失在了栗色的毯子下面。但是,蟑螂也终有一死。黑甲虫(black sexton beetle)在它们中间爬来爬去,寻找死去的蟑螂尸体,大嚼特嚼。粪堆的一边溢出来,流到了一堆掉落的巨石上,上面布满了银色的网。每张网边上都蹲着一只巨大的蜘蛛,时刻准备着扑向从粪山上掉落下来的蟑螂或甲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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蝙蝠的粪便只是稍稍有些湿润,并没有黏成一团,所以粪山的顶层正缓缓向下滑动。我很好奇它会滑去哪里,然后发现这一整堆粪便都慢慢地滑进地上一个几码宽的洞里,就像沙子从沙漏中间流下去,流进下方的洞室。想必下层的洞穴系统里一定堆积了几个世纪的粪便。我离那个洞远远的,不敢靠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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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尽了最大的努力对着镜头描述着这一惊人场景中的各种元素。我叹服于大自然中万物的相互关联——每天晚上蝙蝠飞出洞穴,掠过周围森林的树冠,胃里装满成吨的昆虫又回到洞穴,而它们的粪便仍含有足够的养分可以供蟑螂维持生命。我接着指出,蟑螂继而又被甲虫吃掉了,甲虫的粪便和它们的尸体也成了粪堆的一部分。我又讲到这最终的产物被礼貌地称为“粪肥”,当地人会用麻袋把它们装走,用作耕地的肥料。这反过来又促进了洞外植物的生长,它们可以将毛毛虫养育成飞虫。虫子再次被蝙蝠捉住,它们的尸体将重新回到洞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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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理查德想要更多。在他的命令下,莫里斯、休、我,还有迪基都爬上了粪山,我们一路踢着往上爬,就像在陡峭的雪坡上踢出雪梯一样。我的靴子足足陷进去了12英寸(约30厘米),但是我的靴子和裤子对蟑螂似乎都没有什么特别的吸引力,它们在我腿边爬来爬去对我来说也不是什么问题。粪堆底部的粪便经过蟑螂的加工处理,闻起来有点甜——有点恶心,但还不至于无法忍受。然而,我们越爬越高,粪便也越来越新鲜,开始微微冒出氨气。我不禁怀疑,等我们爬到粪山的顶端之后,我还能不能说出话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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粪山的顶端离洞顶不到20英尺(约6米),在那里我可以清晰地看到蝙蝠。蝙蝠有两种。体型较大的那种密密麻麻地挂在洞顶上,像一串串黑色带柄的果实,我们用火光照向它们时,它们也焦急地扭动着身子看向我们。第二种和老鼠差不多大小,它们占据了另一部分洞顶,那里的石灰岩上布满了深深的蜂巢状孔洞。当火把的光线照到它们身上时,它们就开始在垂直的小孔洞里飞上飞下,让人很不舒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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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聚集到一起。我得对着镜头说点什么,带动观众感受这个诡异地方的氛围。我们的火把光线太弱了,无法进行拍摄,不过休带着一盏用电池驱动的强光灯。莫里斯叫他把灯打开。顿时,所有蝙蝠都离开洞顶飞了起来。起初,它们乱作一团,向着四面八方飞蹿,但不出一分钟,它们就全都顺着同一个方向,一圈一圈地打转,在我们头顶上方形成了一个大漩涡。空气中充满了它们的皮翼扇动的声音和吱吱的叫声,我们能感觉到它们身上散发出来的热气。新鲜的粪便就在我的脚边,散发出的氨气让我快要窒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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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机了,”莫里斯说着,眼睛对准镜头,“说点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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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据说有些人不喜欢蝙蝠,”我喊道,“因为害怕蝙蝠会缠住他们的头发。当然,这种危险是不存在的,因为蝙蝠有一种神奇的导航系统,基于超声波的回声定位,人耳无法听到。这是大自然的奇迹之一。正如你所看到的,这成千上万的蝙蝠没有任何一只会撞到另一只,更别说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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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窒息之前,我只能做到这么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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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里斯关掉摄影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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休熄灭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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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只大蝙蝠迎面撞到我的脸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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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主要的工作地点是在热带雨林里。我们决定做一期节目,专门介绍那些生活在半空中的动物,生活在阳光普照的繁盛树冠和黑暗的森林地面之间,生活在悬垂的藤本植物和树干所在的世界。在这里,飞行很重要,许多爬行动物和哺乳动物都进化出了乘风飞行的技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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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多数松鼠当然有着令人印象深刻的跳跃能力,但在婆罗洲,正如在北美,有一些松鼠做到了通过滑翔来扩大它们的活动范围。北美的飞鼠只有几英寸长,但婆罗洲的飞鼠可是巨鼠,它们从鼻子到长长的尾巴尖将近3英尺(约91厘米)长,通体深棕色。在它们的手腕和脚踝之间伸展开一张带毛的皮翼。腾空而起时,它们伸直四肢,用尾巴当舵,能在空中滑翔100码。我们在一棵巨大的甘巴豆(Koompassia)树干上发现了一对飞鼠,它们生活在70英尺(约21米)高的树洞里。每天晚上,它们会外出觅食,不过出发前,它们显然是要先和自己的邻居玩玩游戏。它们会在半空中绕着一条呈矩形的线路互相追逐,在水平的树枝间蹦蹦跳跳,背上的斗篷随风起伏。然后,它们跳下树枝,滑翔到远处的树干上,再沿着它垂直向上飞跑,回到原有的高度。接着,又沿着另一根树枝助跑滑翔,回到出发的那棵树。一天晚上,在为我们呈现了一场特别令人愉快的表演之后,它们又添上了一个壮观的高潮——三只飞鼠一只跟着一只爬上了一棵尤其高的树,又接连从最高的树枝上跳了下来。最后一只在奔跑中起跳,于是三只飞鼠同时飞在空中,然后每一只分别朝着不同的方向漂亮地打了个转,最后降落到各自生活的树上。这就像一场空中表演盛大的完场演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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蜥蜴也在树枝间滑翔。它们是小型动物,只有不到6英寸(约15厘米),长着延长肋骨。坐在树枝上时,长长的肋骨收在身体两侧,它们看上去毫不起眼。但时不时地,为了追赶昆虫或挑战对手,它们会从树枝上跳下来,把肋骨向前向外拉开,露出身体两侧色彩鲜艳的皮翼。还有一种蛙也可以滑翔,它的长脚趾之间有薄膜,这样就能像站在四个小降落伞上一样在空中滑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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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发现并拍下了这两种非凡的飞行者,但在我们的飞行演员阵容中,最令人惊讶的是一种蛇。天堂飞蛇(Paradise Flying Snake)的大部分生命都在树上度过,它们能快速而灵巧地爬树,腹部的横向鳞片让它们可以抓紧树皮。但无论是在婆罗洲还是在英国,我们采访过的博物学家都对它们是否真的能飞表示怀疑。它们不像飞蜥那样有延长肋骨,也没有任何其他能起到翼体作用的可见特征。持怀疑态度的博物学家说,一条会飞的蛇最多就是单纯地从一棵树上掉下来,扭动着爬过地面,再爬上另一棵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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显然,我们不太可能只是在森林里游荡,指望着一条小蛇突然出其不意地从头顶的树枝上降下来,让我们找到真相。即便真有那么一条小蛇,我们手上也不能正好有一架摄影机,取好景、对好焦,准备好了记录它确切的动作姿态。我们必须从这些久负盛名的飞行家中找出一位,并设法说服它飞上天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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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半部分很容易安排。我们住在一个农业站的政府招待所里,当地人对这种蛇非常熟悉,很快就为我们抓到了一条。这是一种美丽的小动物,大约1英尺(约30厘米)长,几乎不比我的小手指更粗,蓝绿色的鳞片上点缀着金色和红色的斑点。但我们如何让它飞起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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理查德想了个主意。农业站有一座水塔,大约50英尺(约15米)高,矗立在修剪整齐的草坪中央。我们爬上顶部的平台,把一根枝叶繁茂的树枝绑在环绕平台的安全栏杆上。莫里斯站在下面的草坪上,把摄影机架在三脚架上,仔细地用焦距最长的镜头对准了树枝尖。我用布袋装着蛇带到平台上,然后把它放到树枝上。它小心翼翼地穿过细枝,爬到树枝另一端,在树叶间蜷成一团。我轻轻地摇了摇树枝。那条蛇蜷缩得更紧了。我用一根棍子轻轻地戳了它一下,它就从树枝那端掉了下去,像块石头一样。它又小又轻,毫发无伤地落在草地上,想要溜走,但马上被聚集在塔周围看热闹的当地工人捉了回来。它的这种降落方式怎么也不能称为飞行,也许怀疑的人是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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理查德的观点是,即使蛇能飞,它也可能更倾向于——这么说吧——先助跑,必须想出一种方法来让它做到这一点。他在站点的库房里发现了一卷透明塑料管,这或许能派上用场。我们截取了一段塑料管,带到水塔上,用它来代替树枝。我抓住蛇的尾巴,把它悬在塑料管一端的开口上方,最终成功让它把头伸进了管子里。它有些疯狂地在管子里扭动着向下,因为管子是透明的,所以我能看到它走到哪儿了。当看到它迅速地爬向另一端时,我向莫里斯喊话,让他开始拍。蛇到了管子尽头,把头伸出去几英寸——犹豫了。我把嘴唇放到管子的这一端,吹出了一个自认为是降E调的音。蛇蹿了出去,直直地往下掉了大约15英尺(约4.5米),然后开始向前滑行,像个飞盘一样掠过空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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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通过莫里斯拍下的影片,我们确切地看到了它是如何做到的——它把肋骨向前向外拉开,这样环形的身体就变成了一条扁平的丝带,底部微微凹陷。与此同时,它把自己折叠成很多个S形,每个弯都大到两侧的身体几乎相接,这样它的形态就从细而长变得短而宽,这确实有效地截住了下方的空气。如果滑翔机能算作会飞,那么这条蛇就是会飞的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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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聚集的人群的欢呼声中,飞蛇优雅地降落在修剪过的草坪上。不等它有机会游走,就又有人抓住它的后颈把它捡了起来,扔进一个袋子里,送回给我。莫里斯想换一种镜头再拍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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