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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549358 盗墓当然是违法的,但盗墓活动已在中美洲和南美洲持续了几个世纪,早就被当地人普遍视为一种非常体面的职业了。事实上,盗墓圈还自有一套行为准则,人们告诉我们,就好比行业协会的规则一样。在交易一块可能埋有古代墓葬的土地时,人们都会将这个可能性考虑进去。而在其中挖掘黄金,在土地所有者看来,只不过是用一种比较特别的、回报格外高的方式,行使他们的采矿权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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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549360 在波哥大[2],我们没费什么劲就安排好了拍摄“瓜赛罗斯”(guaceros),这是当地对盗墓者的称呼。我们在一处市场里见到了他们的一位代表。我们被安置在一辆破旧路虎车的后座上,车窗贴着黑布。他们不许我们知道他们工作的确切地点,倒不是出于对所做之事合法性的担心,而是不希望其他人知道,以防有竞争对手试图分一杯羹。我们不知被带往了什么方向,但很明显是在朝山上走。大约一小时后,车停了下来。后门打开,我们就爬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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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549362 我们站在一片开阔的山坡上。天气阴冷,雾气弥漫。我们被带往一间茅草屋,屋里充斥着晶体管收音机播放的南美流行音乐,音量开到了最大。进入屋里,我们被引荐给一位黑发、面色蜡黄的小个子男人,他懒洋洋地坐在椅子上,腰上挂着一把左轮手枪,膝上还横着一支步枪。他给我们倒了几杯纯苏格兰麦芽威士忌,我们兴高采烈地为他的健康干杯。他说欢迎我们到处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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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549364 小屋后面的空地上到处都是坑,就像战场上的弹坑一样。其中十来个坑里还有人在挖掘。对于任何一个尊重学术考古艰苦过程的人而言,眼前的景象无疑是非常令人沮丧的。挖掘工们只对一件事感兴趣——金子,而且越快挖到越好。我们拍摄了一个人,在一个已挖了5英尺(约1.5米)深的坑里工作。他刚发现一件陶器——一只骨灰瓮的碎片。到底是泥土的重力把它压碎的,还是他的铁锹把它砸碎的,我们就不得而知了。我们注视着他把碎片拣出来,堆在坑边上。他发现一个头骨。当他把它拿起来时,头骨的下巴松脱了。他用手抱着它,放在了碎陶器的旁边。几分钟后,他又发现一把石斧刃,也放在了坑边。这个不值什么钱,当然也不是他要找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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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549366 接着,他把铁锹放在一边,开始用一根小树枝拨开土粒。他瞥见了一丝金光。在仔细探明所埋物体的尺寸后,他小心地松着土,大约一分钟后,土里露出一个袖珍鹦鹉形状的唇塞。他往上面啐了口唾沫,又用袖子擦了擦,清干净上面最后一点土粒。这块金子没有被腐蚀,即使在地下埋了五百年,依然闪闪发光。他把这件金器递给一个同伙,那人就把它送回了小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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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549368 我们从一个坑走到另一个坑,观看并拍摄他们的挖掘过程。到了黄昏时分,那个在小屋里喝威士忌的人过来告诉我们,卡车在等着送我们回波哥大了。我们回到堆放行李的地方,迈克拿起他的夹克。从他翻遍口袋的样子来看,显然是丢了什么东西。喝威士忌的人问出了什么事,迈克承认他在夹克口袋里无意间留了些钱,现在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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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549370 “多少?”喝威士忌的人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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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549372 “200美元。”迈克窘迫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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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549374 喝威士忌的人从后裤兜里掏出一叠脏兮兮的美元钞票,抽出200美元递给迈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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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549376 “不,不,”迈克说,“是我自己的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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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549378 “别担心,先生,”喝威士忌的人冷冷地说,“我会把钱拿回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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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549382 在哥伦比亚所有金匠当中,技艺最精湛的要数泰荣纳人(Tairona)。他们可以用细细的金丝打造半圆形的鼻环,精致得看起来像蕾丝一样。他们知道如何将黄金与铜制成一种合金,使其表面的铜被选择性地腐蚀掉,只留下薄薄一层纯金,随后进行抛光,使铸件看起来就像足金的一样,但其实只是镀金的。他们最喜欢制作的一种吊坠样式,是一个不到两英寸高、浑身戴满私人珠宝饰物的武士首领像。那些珠宝的细节都得以逼真还原,于是通过这样的人像吊坠,我们就可以准确地了解他们当年是如何佩戴那些华丽的徽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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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549384 泰荣纳人曾经居住在道路平铺、建筑精妙的大城市里。同其他原住民相比,他们反抗西班牙人的时间更长,也表现得更加勇敢、坚定。西班牙人毫不留情地摧毁了他们的城镇,处决了他们的首领。即便在土地被占领之后,泰荣纳人还是一次又一次地发起反抗,然而最终,历次有组织的抵抗都被粉碎了,只有几户人家逃到了北部山区,也就是圣玛尔塔内华达山脉(Sierra Nevada de Santa Marta)。他们的后代仍然生活在那里。时至今日,他们被称为伊卡人(Ik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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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549386 我们认为,现在的伊卡人或许能使我们一窥他们金匠祖先的生活方式。然而,他们并不欢迎外人。想想他们的历史,谁又能怪他们呢?但我们再次努力找到了一个正确的联系人。我们驱车前往内华达山脉南麓的一个小镇,此后就得骑马行进了。两天后,我们抵达了一座废弃的修道院。19世纪晚期,来自西班牙的基督教僧侣定居在这里,对着他们祖辈曾以极其残忍的方式对待的人们,宣讲和平与宽恕。他们划出一大片土地作为墓地,这样他们的皈依者死后便可安息在圣地里。我们去参观了这块墓地,里面空无一人,只有六座坟墓挤在一角。墓碑上的文字表明,其中埋葬的是死在当地的僧侣的遗体,当中一个伊卡人都没有。经过几十年毫无结果的传教,基督教神父认为伊卡人不可能皈依,便离开了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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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549388 伊卡人生活在附近的一个村落里。这是一个安静、含蓄的民族。男人和女人都把头发披散在肩上,所有人都赤着脚。他们的服饰仍然严格而整齐划一地遵照着传统——白色长袖斗篷,罩在肥大的裤子外边,头上戴着圆顶小帽。每个男人都背着一只叫作“莫奇拉”(mochila)、带条纹的羊毛肩袋,里面装着干古柯叶和一个被当地人称为“泡泡箩”(poporo)、装满石灰粉末的小葫芦。古柯叶和石灰粉在一起咀嚼时,会产生一种有轻微麻醉作用的汁液,可以麻痹寒冷或饥饿带来的痛苦。大多数男人都在不停咀嚼着,即使是那些一时半刻没在嚼的,脸上也留着一团古柯叶的印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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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549390 他们说,村子里有一处神圣的围场,里面种植着伊卡王国里生长的所有植物的样本,那是整个世界的一个象征。在围场中心,矗立着两座圆顶无窗的茅草屋,一座是男人的,一座是女人的。一条由鹅卵石铺成的阳具形状的小路通向男人们的房门,屋里很黑,因为唯一的光亮是从屋顶的一个小圆洞射下来的。裸土地面中央闷闷燃烧着的小火堆冒出的烟,也是由这个小圆洞散出的。在火光之外的昏暗角落里,几个男人坐在那盯着余烬,缓慢地、若有所思地嚼着古柯叶。远处,另一个男人坐在织布机前,把仙人掌纤维制成的线,织成伊卡人用来制作服装的白布。男人们低语着,除此之外唯一的声音,便是他们往嚼了一半的古柯叶上再续一点石灰粉时,用棍子敲击“泡泡箩”侧面发出的声音。我不免会想,当他们的“泡泡箩”还是纯金制成的时候——曾几何时,肯定是这样的,当时的气氛是否也如此压抑呢?在一些传说里,伊卡人会时不时地突然从他们村庄里消失,去往与世隔绝的深山幽谷。他们会安排哨兵来确保没有陌生人接近。然后,据说祭司们就会戴着华丽的纯金面具、跳着舞现身在他们的族人面前。如果那是真的,外人也从未得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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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549394 非洲当地也有堪称大师的金属铸造工匠,其中最著名的是住在贝宁(Benin)城里的那些。这座城市铸造的青铜器在19世纪时传到了欧洲,至少它们没像新大陆的黄金物件那样被熔掉。或许只因它们并非由贵金属制成,才得以保全。无论如何,它们被认定为艺术品,并享有了艺术品应有的待遇。确实,这些作品的工艺是如此成熟精湛,以至于一些目光短浅的欧洲人会认为,它们的制造者一定是跟欧洲人习得的技艺,比如葡萄牙人。这项工艺也是《部落之眼》无法忽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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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549396 这批青铜器也有随着军事征服来到欧洲的。19世纪末,英国在非洲西部沿岸建立了一些贸易站,其中位于尼日尔河三角洲的萨佩莱(Sapele)贸易站,与“奥巴”(Oba),也就是贝宁的统治者达成一项贸易协议,后者将提供棕榈坚果、棕榈油、象牙和香料。协议中的一项条款规定,奥巴要停止他一直以来大量实施的活人祭祀。然而,奥巴却时常无视所有这些约定,包括有关人祭的条款。1897年,一位新获任命的年轻英国副领事决定前往萨佩莱,要求其遵守协议。当他和他的队伍离城市几英里远时,遭遇了贝宁战士的伏击。八名欧洲人和两百四十名非洲搬运工被屠杀,只有两个欧洲人逃了出来,才让世人得知发生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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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549398 大英帝国对此迅速做出反应。二十九天后,一支装备了步枪和马克西姆机枪的讨伐军启程向贝宁进发。讨伐军很快攻占了这座城市。宫殿之内,在奥巴为避免灾祸、于绝望中进行的最后一次人祭所留下的腐烂的男性尸体间,讨伐军发现了数千件青铜的纪念牌和雕像。他们把这些都当作战利品带回欧洲,其中一些由讨伐军的队员保存,作为自己西非冒险的纪念品。其余的则被英国政府拍卖,以补贴此次远征的开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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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549400 这些青铜器的技术成就与美感引起了轰动。欧洲的博物馆直接或通过经销商竞相购买,柏林、维也纳和莱顿的博物馆都获得了具有代表性的系列藏品,其余的则流向了费城和芝加哥的博物馆。不过,其中最大的一组青铜器是被大英博物馆买下的,此后就几乎始终在那里展出。近年来,许多件远征军队员私藏的物品也出现在拍卖行,而尼日利亚也成功收回了部分文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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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549402 大卫·科里森决定执导贝宁这期节目,安娜·本森·盖尔斯也会加入。和我们同行的,还有作为向导和日常联络人的汉弗莱王子(Prince Humphrey),他是现任奥巴的儿子,曾在大学里学习考古学和人类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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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549404 青铜器铸工仍然在靠近宫殿围墙的一片特殊区域里工作。他们及其祖辈们所使用的金属,实际上不是含有少量铅和锡的青铜合金,而是含锌的黄铜。西非的铜矿资源丰富,用矿石炼铜的技术也可追溯到远古时期。然而我们看到陶制坩埚中正在熔化的金属,却是比夫拉战争遗留下的发动机缸盖碎片和空弹匣。我们观看当地最著名的铸造大师之一的奥西亚赛夫(Osiasefe)做了一个以黏土为核、外部裹蜡并塑形的小人头,代表的是奥巴。他又用黏土把这个蜡制的头整个包了起来,然后烘烤。在此过程中,蜡就熔化了,并通过底部的一条管道流出——也正是因此,这项工艺被称为“失蜡”。然后,他将熔化的金属仍通过那条管道灌进去,填充蜡模的空间。待这只经过烘烤的陶模冷却,它就被敲碎,露出铜器。理论上,整个过程可以做得非常精细,但奥西亚赛夫生产的铸件则相对粗糙。与早期的铜匠不同,他是依靠锉削表面来去除粗糙的部分,以及为铸件添加更多细节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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