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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550650 我们的计划是,我用打响指来模仿雌蝉发出的鼓励信号,看看能否引诱一只雄蝉爬到我手上来。稍作研究后,我们确定进行这项实验的最佳地点是辛辛那提郊外一座修道院周围的一片大墓地。这是一幅令人愉悦的乡野图景,广阔的草坪上点缀着几株矮树。当我们到达的时候,蝉鸣声响彻四野,正适合拍摄。树干和树枝上爬满了雄蝉,它们成群结队、摩肩接踵,都在拼命唱着。摄影师罗德·克拉克(Rod Clarke)选中了一段蝉格外密集的树枝。我在树枝后面站定,准备一边向前走,一边对着摄像机讲解自己打算如何迷惑一只性饥渴的雄蝉。一切就绪了。于是,我开始边走边说,很大声地喊着,以便让观众能在一片喧闹中听见我的声音。一切似乎进行得很顺利。我话音刚落,就走到了那棵树前,正准备打个响指召唤一只雄蝉。罗德打断了我:“停,停,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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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550652 在我身后100码(约91米)左右,一辆白色小客车驶进了镜头。我们转过身,看着它不偏不倚正好停在了罗德的画面中间。十来位上了年纪的女士从车里走出来,每人都把一根又长又细的杆子举在自己面前。现在,她们在林中散起了步,并将杆子竖直插在地上,就像高尔夫球童在果岭上插旗子一样。我们走过去问她们是否要停留很长时间。“不会很久,”她们说,“但是你们在做什么呢?”我们如实回答了。“那你们呢?”我们问。“这个呀,”她们温柔地解释说,“我们在这座修道院里住了一辈子,现在我们在选择自己的墓地。”所以,想想也真奇异,当我们在拍摄前景里正从土地中复苏的昆虫时,背景中的其他生命却正准备回归大地。修女们都觉得这个想法十分有趣,一想到自己没准还会上电视,也都有点跃跃欲试。但我们还是决定,最好再重新拍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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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550656 我们的新技术出色地实现了在尽可能无须强光的条件下拍摄,并将摄像机降低到了拍摄对象的高度。我们还有一项新的技术改良作为杀手锏。如今的镜头已经能将图像放得很大,使得一根3英寸(约7.6厘米)的小树枝可以横贯整个电视屏幕,但镜头并不能将时间也相应地放慢。因此,一只蚂蚁在几秒钟内爬过那根小树枝的场景,在电视上看起来,就成了以疯狂的速度穿过屏幕。而有了慢动作技术(slow-motion technology),就能做到把时间放缓了,正如也能将空间放大。于是,就可以将蚂蚁或其他小生物在其微观世界里的行为,比较合乎情理地展现出来。你能观察到两只蚂蚁在相遇时,如何通过触角的互相试探,或交换少许唾液,来推测彼此是陌生人还是老朋友。这种技术的应用,连同我们侧重展现生物自身尺度和生活节奏的拍摄方式,意味着我们开始将拍摄对象视为独立的生命体了。令人惊讶的是,我们发现它们当中的许多个体并不只是在无意识地机械运动——它们不仅有复杂且微妙的行为,而且还有自己独特的个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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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550658 凯文·弗莱(Kevin Flay)负责拍摄一些蜘蛛的镜头。我在美国南部与他汇合,当时他正在拍摄博拉斯蜘蛛(bolas spider)。这种蜘蛛会在夜间以一种特别巧妙的方式捕猎。它们并不编织复杂的大网,而是纺出一根末端带着一小团黏液的蛛丝,然后用一条长长的前腿提着那根蛛丝,藏身叶片之下。当它们感觉有飞蛾接近时,就会用腿旋转带着黏液团的蛛丝,就像一位阿根廷的加乌乔牧人旋转起他的套牛绳。与此同时,它们会释放出一种化学气味,一种信息素,来吸引当时正好飞到附近的那个品种的飞蛾。当飞蛾靠近后,多半会被旋转的黏液团击中,并粘在身上。然后,蜘蛛就可以把捕获的猎物拉上来吃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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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550660 凯文向我展示了他的拍摄安排:他一共收集到10只蜘蛛,各自趴在一只空牛奶瓶里带叶子的小树枝上。它们都是雌蛛,因为就蜘蛛而言,通常都是雌性更大,也更活跃。他向我逐一介绍了这些蜘蛛。这一只不喜欢光亮,他说道,只要一有灯照着,它就不肯去捕猎;接下来这只呢,哪怕有一丁点儿噪声,就会停止捕猎;还有这一只,据他观察,它要么是十分满足,要么就是懒到了极点,因为无论周遭有多安静或多黑暗,它就只是坐在原地,不愿出击。然而最后这只是个宝贝,无论有无光照,嘈杂或安静,也不管是否刚刚吃过饭,它都会旋转起自己的小小捕虫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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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550662 我们逐渐发现,这些娇小的表演者们,或许只有一个用显微镜才看得见的大脑;但就同其他许多比它们大上百万倍的动物一样,它们也有着各自独特的个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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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550666 克里斯·沃森(Chris Watson)负责为这个系列节目录制所有自然界的声音。他是个痴迷声音的人,也是我认识的人里听觉最为敏锐的。比方说,他坚称自己能够区分太平洋和大西洋的波浪声,但鉴于他还是一位幽默感十分发达的约克郡人士,所以谁也不敢百分百确定,他是在说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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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550668 当我们把内窥镜探入白蚁的巨型泥筑堡垒内进行拍摄时,克里斯觉得我们也需要录一些配合视频画面的自然声音。他有些沮丧地强调,等我们编辑成片的时候,几乎一定会用一段完整的管弦乐覆盖掉他录的声音。尽管如此,他还是从蚁丘顶部的通风口放下一只微型麦克风,发现从蚁巢中部升起的热空气会发出幽灵般的声音,就像一阵风从下方穿过烟囱的声响——其实,也就是这个原理。他还能听到兵蚁的声音,它们的脑袋在通道的墙壁上敲来敲去,还用大颚互相撕咬。他全神贯注地记录下这些来自另一国度的声响,过了很久,终于把麦克风提了上来,却发现其中一些声音原来是白蚁们在撕扯包在麦克风外的泡沫橡胶保护罩。“该死的,五十镑呀,就这么没了,”他说着,代入了一个音乐厅里的约克郡人的角色,“今年圣诞,无钱为我小儿购新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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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550670 在非洲南部,白蚁经常会遭受马塔贝勒蚂蚁(Matabele ants)的欺负。这种蚂蚁是以非洲一个出了名好战的部落来命名的[1],因为它们时常从地下倾巢而出,集结起数百号精兵强将,去袭击附近的白蚁大本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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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550672 马塔贝勒蚂蚁所属的这个蚂蚁科属,最与众不同的是它们拥有一种特殊的发声结构,位于连接蚂蚁腹部和身体其余部分的关节上。一边是一排梳状尖刺,另一边是粗糙的铲状结构,所以,当蚂蚁上下摆动自己的腹部时,就能发出微弱的声音。克里斯蹲在一群正从蚁窝列队而出的蚂蚁旁边,什么也没听见。但当它们抵达白蚁丘并冲进其中一个入口时,他就听到一阵嘈杂的沙沙声、噼啪声和咔哒声,战斗已在内部打响了。最终,马塔贝勒蚂蚁出来了,大多数嘴里都叼着被它们屠杀的白蚁尸体,令克里斯高兴的是,它们还发出很大的摩擦声,就像在庆祝胜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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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550674 我们还请克里斯录制了搞不好是全世界第一组蚯蚓的野外录音,他的天赋再一次得到了验证。在澳大利亚南部的吉普斯兰(Gippsland),生活着一种巨型蚯蚓。想要说清它们的确切长度并不容易,因为那些急于创造世界纪录的收集者很可能会把自己捕获的可怜蚯蚓拉到它在正常情况下无法达到的长度(在此过程中还会扯断它)。不过,有人声称它们可以长到惊人的7英尺(约2.1米)。这种生物不太会成为我们节目里的明星物种,但尽管如此,此前还从未有人拍摄过巨型蚯蚓,所以我们认为,应该给它一个露脸的机会。克里斯面临的问题是,它们挖的地道鲜少露于地表。这种动物生活在地下几英寸的地方,那里的土壤永远是湿润的。当一条蚯蚓沿着地道边往前爬,边咀嚼着腐烂的植物碎屑时,偶尔会收缩自己的部分环节,好在地道中把长长的身体往前拖上一段。这样蠕动时发出的咕咚声非常响亮,于是,当你走在澳大利亚南部的草场上,可能会突然听到身后传来什么人在冲厕所的声音。由于这种声音出现时几乎没有任何预兆,地面上也没有任何痕迹能显示出草皮之下的土层深处哪里会有蚯蚓出没,所以为它们录音绝非易事。但克里斯带上自己的录音机,就在草场上锲而不舍地走了一个小时又一个小时,终于收集到了这些“幽灵厕所”最有说服力的录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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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550678 拍摄无脊椎动物前后花了两年。到2005年初,我们完成了最后一次海外拍摄,要开始着手最终那项引人入胜又令人愉快的任务了——将各不相同的碎片拼到一起,形成连贯的叙事。我们正进行到一半,迈克在布里斯托尔的一间剪辑室里,接到了伦敦电视中心一位女士的电话。她自我介绍说,她是专职统筹电视节目的整体呈现效果的,想和我们探讨一下这个系列的名字。她的理解是,“灌丛下的生命”只是个暂定名,不可能是纪录片最终的名字。她为此组织了一些焦点小组(focus groups),并以单词联想的方式在各组测试了这个名字。由此她得出的结论是,“undergrowth”这个词,让人联想到黑暗、阴郁、肮脏和不愉快的感觉。她还很确定地说,它会让一些人想起“内衣”(underwear),因此肯定不能使用这个词。然后,她明白“生命”这个词必须被包括在内;但她也接受团队的意见,如果使用“昆虫”就不太科学了,因为这个系列中同样出现了其他类型的生物。但总得把名字定下来。因此,她决定召集一次“头脑风暴会议”,充分“碰撞”一下大家的想法,非常欢迎迈克能来参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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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550680 迈克还是那么从容不迫。他解释说,制作团队就是把《灌丛下的生命》作为节目名的,并且请她谅解,鉴于自己手头有一大堆节目制作上的事要做,他就不过来了,同时表示有兴趣静候她们头脑风暴的佳音。两周后,讨论结果出来了。经过一下午的激烈争辩和冥思苦想,伦敦电视中心的这位女士和她的小组决定,这个节目的最佳名称应该是——《多腿生物的生活》(Life of the Multilegs)。迈克恭敬地听完她的建议,就按部就班地继续做事了。2005年秋季,《灌丛下的生命》如期登上了电视荧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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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550684 这个系列开播后,我突然意识到,自己除了两栖动物和爬行动物外,已经为陆生动物里的其他所有主要门类拍过纪录片了。而那两类动物加起来,其多样性肯定也足以支撑起一部完整的纪录片。如果真的把它拍出来,那么我们对陆生动物的呈现也就完整了。于是突然间,这就变成了我最想要做的一件事。然而,把两栖和爬行动物合起来拍,就带来一个问题:我们该给这样一部纪录片,起个什么既活灵活现又符合科学的名字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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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550686 之后,我接到了迈尔斯·巴顿(Miles Barton)打来的电话。他此前参与过“鸟类”系列的拍摄,但总是对我说,自己真正热爱的是爬行动物和两栖动物。他还是个孩子的时候,就饲养过许许多多品种的爬行和两栖动物了。简言之,他就是那种会相当不讨喜地自诩为“爬虫(herp)”的人——也就是,爬虫学家(herpetologist)。这个词源自希腊语,意思是“了解爬虫的人”。他提议,这部纪录片,就从它们“缺乏哺乳动物那样温热的血”这个角度定主题,怎么样?我认为这个主意很棒。我说:“何不就叫‘冷血的生命’(Life in Cold Blood)呢?”之后有那么一阵子,我当真认为这个标题是我本人想出来的,直到发现迈尔斯在推销这个创意的时候,无疑用上了一个经典技巧,让金主相信他要为之买单的那个想法,正是他自己想出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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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550688 几天内,提案就被接受了。我可没时间耽搁。2006年5月,迈尔斯和我就坐在周围满是海鬣蜥的加拉帕戈斯群岛上了。还有哪儿能比这里更适合度过我的八十岁生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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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550690 注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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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550692 [1] 即非洲祖鲁族的马塔贝勒部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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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550697 大卫·爱登堡自传 [:1705546400]
1705550698 大卫·爱登堡自传 29Completing the Set完成任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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